他轉身就走了,沿着長街,匯入熙攘人潮裡。
他離開留下的位置,一下子被夜風灌滿,空空蕩蕩地瀲灩開汩汩的涼意。染上她的身。
猗猗扭頭去望他背影。
夜風撩起他金色的髮絲,彷彿遙遙點起的一盞金色燈火。身子已經出落成男子模樣的輪廓,頎長而又出挑,宛如雕刻。
來來往往的中國人,都轉頭帶了驚豔的目光回望他,暗暗地私下議論。
猗猗只能嘆息。他的傲慢,就是被凡人給慣出來的。
看看每個人都是驚豔地望他,主動爲他閃開道路,所以這傢伙就認定了自己註定是出類拔萃的,他的所作所爲都是應當應分的。
猗猗扔了手裡空了的奶茶杯子,跑過去就追上他。
切,以爲她也會如他一般,只會站在原地目送,就不敢向前跨出腳步麼?
她纔不怕他。
她是猗猗呀,是獵犬的命。所以註定了是追蹤的好手,而且會鍥而不捨。
當街揪住他,猗猗露出小犬齒,“這麼走了是什麼意思?你這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剛來的時候我已經跟你說好了要‘導遊費’,說好了你這一天不許就裝酷。怎麼一天都堅持不下來?我告訴你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那就是說但凡君子說出的話,就不能反悔的!”
猗猗轉了轉眼眸,“或者你想用你的方式來告訴我,你壓根兒就不想當君子,你只願意淪爲小人?”
妖精咬緊了嘴脣。
雖然不願跟猗猗再當街鬥嘴,但是他畢竟身份的體認還在的,他怎麼能承認自己當小人?那不是辱沒了祖宗?
“angel,謝謝你今天一天的款待,本人銘記五內。天色已晚,祝你晚安。”他的傲慢又從骨子裡頭漫延開,像是一朵緩緩綻放的巨大紫羅蘭。
很美,卻那麼疏離。
他竟然用這樣優雅的方式想要再度推開她!
猗猗惱了,一天的心意就這麼白費了,從來沒人這麼氣過她,而且還是有意地扭曲她的好意!
猗猗本握着妖精的手,索性一把扯過妖精的手臂來,張嘴就咬在妖精手腕上!
之前離開賓館的時候,他就曾威脅過她,說如果她敢聲張,他就咬死她……那她先下口爲強!
咬人,也不是吸血鬼的特長,獵犬的本能也是會咬人的!
惹了我,就咬你!
妖精也絕想不到,猗猗竟然會當街咬他!
這可是萬盞燈火、人潮如織的時候,她竟然就這麼、這麼咬了他!
靳家也是高門大戶,雖然現在的紅色中國不再像封建時代那麼在乎門第,可是東方人觀念裡的等級卻還沒有完全抹掉——這一點妖精也是知道的。
怎麼說猗猗也算個大家閨秀吧,家裡自然有適當的家教吧,說話行事也總要顧及家門聲名吧?可是誰能想到,她,她她她竟然咬他!
這是什麼angel,她分明是個小狗!
好吧,儘管心裡轉過了千八百個念頭,可是最悲催的是,妖精此時卻還站在原地,一點都沒躲避,就那麼硬生生挺着——她可以不顧儀態,他卻不能尖叫出聲啊!
只能是意念在狂奔,身子卻巋然。十足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猗猗也意識到了,挑開脣角忍不住笑起來,咬合力就也鬆開了。
擡眸望他,“嘖,這回你倒紳士。以後我每回欺負你,你都這樣表現就好了。”
妖精的手指再度捏緊——如果不是人多,他一定掐斷她的脖子!
這個小東西,怎麼總能這麼挑戰他的怒火!
“好了你別生氣了。”猗猗一咬,便鬆懈掉了所有的怒火,她現在又浮現起天使笑靨,還主動認錯,“我對天發誓,我的初衷真的是爲了你好。”
猗猗嘆了口氣背過身兒去,“明太爺其實也是位十分不好說服的老人家。可能你不會了解那位老人的身份,老人家是在宮裡當過差的,凡事規矩多,眼睛裡也不容易看進人去。”
“雖說我們兩家是姻親,可是我們這些小輩很難入老太爺的眼,我也是求了他老人家良久,又是曲意說着他老人家愛聽的話兒,這才哄得老太爺終於點頭。”
猗猗說着輕嘆了聲,“明老太爺說來跟你也有點像。他心裡固守着過去的老規矩、老記憶,然後關起家宅大門來,不願聽外面的動靜;其實他老人家也挺可憐的。”
“妖精,就因爲覺着你們的氣質相近,也許能相處得更容易,我這才央求明太爺教你練嗓子。否則,我只需找老爸他們幫忙到京劇團找個演員教你就完了。可惜你一點都不瞭解人家的良苦用心。”
夜色如紗,燈火如霧,看着那小人兒一會兒笑,一會兒卻憂傷地在他面前嘆息。妖精只覺彷彿不小心踏入了燈火的迷宮,有點目不暇給,更來不及思考。
就這麼,心思便被她輕易給扯着走了。
“你說那位老人家,是在宮裡呆過的?”他忽地輕聲問。
“是啊。”猗猗輕輕點頭,“不管那個遠去的皇朝在世人眼裡褒貶誰多,可是在明老太爺的心裡,終歸那是他不肯醒來的夢。定然也有苦,有淚,可是他卻依舊懷念。”
“肯定比不得你們少年合唱團啊,雖然也住在維也納的宮殿裡,不過你們那邊的宮廷規矩肯定沒有我們中國多。”
猗猗輕嘆,“明老太爺,從前也是太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本是閹人。”
“好,我去。”妖精在夜風裡輕輕垂下眼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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