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坐在他那把古舊的搖椅上,往後仰頭哈哈大笑。
師弟走了,這時機果然就到了,從年前到現在,竟是一個接一個的天仙局,他不過順手撥了撥,幾乎不用費半分力氣,京城流言四起,二爺又從南邊送來了大禮!
“來人!”袁先生心情舒暢、精神十足,“二爺連下南週五城的故事,當年在這京城可謂風行一時。”袁先生眯縫着眼睛一臉的笑,那故事是他親筆寫的,算是得意之作。“使足銀子,讓這京城的說書先兒說二爺連下五城的故事,要快,越快越好。”
看着管事出去,袁先生站起來,沿着遊廊邊走邊唱起了小曲兒。
二爺起兵得名正言順,雖說官家昏聵、皇室****算一條,可到底不如君逼臣反這戲碼兒好,這四名大將逃難一樣回來的真是太及時了!
剛從南軍出來,擔心端木大帥表面上放了他們,暗地裡派出殺手,趙將軍領着三人,如驚弓之鳥一般,晝伏夜行,愴惶不可終日,等到平安深入樑地,爲了早日把消息送給官家,讓朝廷早做準備,趙將軍領着三人日夜不停的狂奔,小趙將軍累極了騎不住馬,被趙將軍捆在馬背上繼續趕路,等進了京城,四人頭髮蓬亂、戰袍扯成了條,靴子張着嘴,進了南門穿街而過,引得一路驚叫連連,猜測四起,民心動盪。
王相公對着黑瘦成四條,四張血痕斑斑的臉、乞丐一樣的趙將軍等四人,再看到趙將軍那一臉正義忠誠,以及眼神中的欣慰驕傲,只氣的差點吐血。
他真是回來報信的?不是禍亂民心的?
王相公將四人打發給黃相公,拿了端木華那封檄文一樣的摺子,帶着李思清,進宮請見官家。
官家那一場大怒大氣之後,就病倒在牀上了。
王相公硬着頭皮將摺子遞給顧太監,明知道端木華這摺子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可他也沒膽子瞞下這摺子,他也沒辦法瞞下來,摺子來了,軍報只怕也快了。
顧太監半跪在官家牀前,聲音再輕緩也無法掩住摺子裡的冒犯和無禮。
官家聽了一半,只氣的面白如紙,手指痙攣般緊抓住錦被,不停的抖。
“陛下息怒,這摺子真假還不能辯,又或許端木華受人盅惑,再或者只是一時義氣,陛下……”
“去!把靖海王府給朕抄了!把姓端木的都給朕殺了!朕滅了他端木氏滿門!”官家這一回的暴怒只讓他額頭青筋暴起,卻沒有力氣再做別的動作。
“陛下息怒!”王相公一張臉也是煞白,忙衝李思清使眼色。
“陛下息怒。”李思清硬着頭皮往前膝行一步,“陛下,端木華必是遭奸人陷害,臣以性命擔保,端木華絕不會反,端木氏世代忠貞,請陛下明查!”
王相公聽的呆愣,他竟敢打這種保票!
李思清掃向他,遞了個眼色,王相公心裡雖然疑惑,嘴上卻毫不遲疑,“陛下,臣也願以性命擔保,端木華絕不會反,陛下且寬限幾日,容臣下查明這是何人陷害端木華。”
官家聽王相公和李思清如此篤定,都以性命擔保,心裡有幾分相信,怒氣就減了不少,“朕就給他一個機會!天下是朕的天下!將士是朕的將士!朕讓他領兵,他就以爲朕的將士是他的了?狂妄無知之徒!無知小兒!”
“不過是小人欺陛下慈悲大度,陛下放心,臣必能查出是誰陷害端木華,臣以爲,端木華必定不知道這摺子的事,臣這就告訴端木華,臣求陛下允端木華呈折自辯。”李思清再次磕頭請求。
官家無力的‘嗯’了一聲,怒氣消散了許多,“看在王相公的份上,朕且允你!”
王相公後背涼颼颼全是冷汗,出了宮門,一把將李思清拉到路邊,焦急問道:“你怎麼知道端木華必定不會反?這中間有什麼隱情?到底有什麼事是瞞着我的?”
“先生以爲,端木華爲什麼要反?”李思清左右看了看,臉色陰沉,聲音低沉。
王相公沉默片刻,看着李思清,話裡還着幾分不怎麼確定,“是因爲金明池馬球那一場風波?李氏之死?”
“嗯,”李思清點了點頭,“端木華自小身份高貴、才華出衆、文韜武略,到南軍去的又極早,他在南軍……先生必定知道,廣川王視他如眼珠子一般,南軍諸將更是視他如軍神,端木華長到現在,哪受到真正的委屈?而且,”
李思清頓了頓,再開口,聲音發哽,“他和阿淺夫唱婦隨,感情極好,少年夫妻,這樣生離死別,我二弟說過一回,這要是他,他就算沒本事,也要拎起刀衝殺一回。”
王相公眉頭一皺隨既又鬆開,他二弟是他孫女婿,這孫女婿確實熱血衝動了些。
“你有什麼打算?”事情緊急,王相公顧不得多問枝節,李思清垂着眼皮,示意王相公,兩人並肩往前走了幾十步,李思清才低低道:“還請先生恕罪,阿淺還活着,我和二弟實在無法坐視阿淺生死而不顧,就……”
“端木華不知道?”王相公哪還顧得上追究這些,急急問關鍵,李思清點了點頭。
王相公眼睛微眯又鬆開,看向李思清,李思清衝他連連搖頭,“這樣不妥,我不是替阿淺打算,先生想想,這一連串的事,背後明明白白是有極高明的推手,除了端木華,還能有誰?端木華在京城留的人手必定不少,若拿阿淺迫端木華回京,先生有多大把握能守住阿淺?”
李思清頓了頓,低頭看着鞋子,“阿淺聰明不亞於我,甚至勝我不少,只怕弄巧成拙。”
“那你的意思?”王相公皺眉看向李思清。
“我去見見阿淺,阿淺不是個糊塗人,我、老二,還有阿孃都在京城,她不會不顧,若她能南下勸說端木華,必定能勸得下來。”李思清加重了語氣,彷彿這樣才能更好的說服王相公,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