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孃穩住了自己的身子,卻是頓住了腳步。
“是的,祖母,孫女知道了。”半響她聽到自己沉靜溫婉的聲音想起。之後便緩緩地穩步走出了孫氏的正房。
門口打簾子的丫鬟掀開了門簾,二孃一出來便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因爲陽光有些刺眼。她在孫氏的門口停留了好一會兒,讓自己適應外頭的光線,之後纔出了鬆齡院。
荷風院裡,一上午,三娘練了十張字。
眼見得快中午了,白英進了屋子並打發了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頭去廚房拿食盒。
三娘將手中的筆放到了案上的那隻青花釉裡紅魚紋筆洗裡,清水中順時飄起了水墨飄帶。
“怎麼樣了?”三娘一邊淡淡地問道,並專注着手中的動作。
白英臉上紅紅的,有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她重重點了點頭,道:“小姐,成了。”
三娘聞言擡頭看了白英一眼,淺淺一笑。
“小姐,常嬤嬤按着您說的將話題轉到了列祖公老爺和祠堂裡的那些御賜之物上頭,那位厲害的四老太太果然如您所料想到的當中的厲害關係。聽說四老太太當時便將在場的老夫人和夫人們都罵地失聲痛哭。”
三娘點了點頭,當時她聽說祠堂被燒的時候就想起了祠堂裡那些御賜之物。回來之後打聽過,除了門楣上的那一副先皇御賜下來的對聯只是被燒得黑了些之外,祠堂裡供奉的聖旨等等小物件都沒有救出來。
柳氏以爲救了王家幾個祖宗的牌位就可以當成自己的擋箭牌,那她就是太無知了。在皇權面前,祖宗的牌位也只能是次要的東西。柳氏當時若是拼死救出的是那幾道聖旨和御賜的柺杖,氏璧等物的話,說不定她謀劃的就真的能成了。可惜,終究是個閨閣中的女人。平日裡再怎麼厲害陰狠橫行內宅,也還是少了幾分政治覺悟。
“之後二小姐便來了。”白英眼睛亮亮的看着三娘,難得地頑皮地賣起了關子:“小姐您猜怎麼的?”
平日裡白英極是沉穩,三娘很少見她這樣像白果一樣頑皮,便湊趣地偏頭道:“哦?怎麼的了?難不成二姐姐也被罵哭了?”
白英捂嘴一笑:“也差不遠了。”
三娘挑眉看向白英,假裝生氣道:“什麼時候你也學起了白果那丫頭?”
白英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素來沉穩,今日這般忘形是因爲覺得這一次自家小姐贏得真的是太漂亮了。在柳夫人使了苦肉計救出了祖宗的牌位,而老夫人又明顯的偏心柳夫人和二小姐的情況下,三小姐竟然這麼輕輕鬆鬆就扭轉了局勢,將危機化爲無形。
“在二小姐進去老夫人房裡之前,十八老太太提出的要爲柳夫人的事蹟大肆宣揚以爲王家長臉的提議歲讓得到了老夫人的贊同,卻讓四老夫人給罵了回去。最後連我們老夫人也同意了四老太太的建議,要將昨夜柳夫人救了牌位的事情壓下來。二小姐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進的老夫人的房間。”
“二小姐昨夜一夜未睡,老夫人體恤她讓她休息,她卻趁着這個機會提出讓您去芳芷院柳夫人的院子去侍疾的話。還未等我們老夫人開口,又是那位四老太太,她當場就將二小姐兜頭一頓罵。說二小姐將姨娘叫做母親,還讓嫡女給妾侍疾,太不懂規矩,讓老夫人這次將二小姐拘在府中好好管教,不要讓她跟隨老爺去任上……”白英高興道。
三娘笑着聽着,等白英發現自己有些興奮過頭了停住了話頭,三娘才道:“你說是十八老太太提出的要將柳夫人的事蹟大肆宣揚?”
白英點了點頭:“當時十八老太太還說要將柳夫人的這件事情記載到族譜當中,以教導後世。”
三娘失笑,這也太異想天開了。柳氏自導自演的這一出火燒祠堂的大戲漏洞百出,即便是最後大家因爲不會想到有人會這般大膽做出這種事情而疏忽了調查,但是柳氏一個女人半夜出現在祠堂那種重地,這件事情本身就夠詭異的。她若是想對付柳氏又不顧忌王三老爺的顏面,就可以直接給她扣上一頂夜半私會外男的罪名。
可惜了,這樣的罪名終究會讓王家後院的女子蒙羞,並受到牽連。
想到這位十八老太太,三娘還真的沒有太多的映象。雖然見到面可能會認得,但是平日裡就連臉都記不起來。可見這位老太太平日裡在族中就是一個隱形人。
這樣一個隱形人卻突然躥了出來,爲柳氏的事情出了頭,三娘笑了。
二孃要將柳氏的這件“孝舉”鬧大,就憑她自己的一己之力恐怕是沒有辦法實現的,她需要一個能在族中發言的聲音。而這個十八叔祖母看來就有嫌疑了。
正這樣想着,外頭有丫頭說話的聲音,是白果的聲音。
“說起來今日的事情能這麼順利,白果也是功不可沒呢。”三娘笑着對白英道。
這時候白果已經端着茶盤進了屋子。
“白英姐姐,你這麼打量我做什麼?怪滲人的。”白果見白英盯着她瞧,便溜着牆角進了來,將茶盤放到了書案上。
“剛剛小姐表揚你了,我便仔細打量你一下,看看與平日裡的那個只會呱噪惹事的小丫頭有何不同。”白英轉開了眼,點了點頭道:“瞧着確實是穩重了一些,看來以後我和白芷要少操些心了。”
白果聞言,確是沒有聽到白英話中大打趣,反而高興地湊到三娘面前道:“小姐,奴婢今日做的事情見了效了?”
三娘笑着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等會兒我讓白英給你獎勵。”
白果眼睛一亮:“那就好,也不枉奴婢賭咒發誓了一番。”
“賭咒發誓?”白英好奇道。
白果點了頭得意道:“我當時說,若是說的話有半句虛的就天打雷劈。”
“呀,那要是應了誓了可怎麼好?”白英捂着嘴驚道。
古人都是重誓言的。
白果笑得有些狡猾:“我當時是說我要是撒謊,就讓春花天打雷劈。嘿嘿,春花是誰?我不認識啊,白英姐姐,難道你認識?”
白英和三娘相視一眼,都搖頭失笑。
“出了三七,我還拉上了老夫人院子裡的沉香丫頭……”白果繼續得瑟。
白英卻是瞪了白果一眼,道:“去廚房拿食盒的小丫頭們就快回來了,你還不叫人去將桌子收拾了出來。”
白果瞬間蔫頭蔫腦。
荷風院的主子和丫鬟們皆是心情大好,說說笑笑。
芳芷院裡二孃的房間卻是一片狼藉,二孃將桌子上的桌布與上頭的那一套彩瓷的茶具一股腦兒地扯到了地上。轉身又走到了博古架旁,將一個波斯玉鏤空香囊拿起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玉質的大香囊應聲而碎,接着二孃又舉起了一個紫檀底座的和田玉馬上封侯擺件。
“小姐,那是夫人心愛之物……”房裡的小丫頭忍不住出聲提醒。
三娘聞言頓住了手,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緊緊地盯着那個丫鬟。
那丫鬟一說完就後悔了,此時被二孃盯着,身上的汗毛便一根根地豎了起來。二話不說,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
二孃冷冷盯着那個丫鬟,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擺件,就來那丫鬟渾身發抖地以爲二孃會將那重物朝她頭山砸來的時候,二孃卻將那和田玉的擺件摔在了那丫鬟身前幾寸的地上,和田玉和紫檀底座分離,價值不菲的美玉四分五裂。
小丫鬟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二孃見狀卻冷笑了一聲:“即便我砸了它,它也是珍品一件。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以爲我會那它砸你?配嗎?”
那丫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半句話也不敢說。
“滾出去,讓婆子給你抽五十個嘴巴子再進來。若是到時候我還是沒有消氣,那就不是掌嘴的事情了,我會讓人將你的舌頭剪下來。”
二孃聲音陰冷道。
那丫頭連滾帶爬地出了二孃的屋子。
二孃面無表情的看了跪在屋角不敢出聲的另一個丫頭一眼,又拿起博古架上的一隻壽山石貓形擺件。剛要鬆手砸下,卻突然頓了頓。
“府中可是有哪個院子裡養了貓?”二孃的聲音讓人聽不出情緒。
“沒……有”那丫鬟哆哆嗦嗦道。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沒有,沒有。府中老太爺最是討厭貓了,下了嚴令不準養的。一旦發現便會將貓打死,將養貓之人趕出府去。”
二孃聞言,眼中冷光一閃。她也是剛剛看見這隻擺件後突然想起來以前聽過的,祖父和祖母之間的一件往事,她想起來祖父極是喜歡養鳥的,因此很討厭貓。而她這麼些天,也沒有在府裡看到過貓。
想起昨晚聽到的那兩聲貓叫,二孃眼神陰沉地盯着手中的壽山石貓形擺件,緩緩將手擡起,重重地往地上砸了去。
很好別讓她查出來是誰否則,這隻貓就是那人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