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雨站在風雪中,看着那輛黑色的轎車逐漸消失在黑夜當中,寒風凜冽,暮靄重重,刺骨的冷一絲絲的透過衣服鑽入她的皮膚裡,深入骨髓。
如浮冰的冷,淚水滑落臉頰就已經凍成冰霜,貼着冰涼的皮膚,冷得麻木。
風清雲的問話猶在耳邊,她,是不是就真的走向他了?
不,他說的對,她始終有着保留,有着猶疑,有着忐忑。
過往歷歷在目,他將她捧在手心,當成女王的寵溺,他縱容着她的脾性,就算她說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二話不說想盡辦法摘下來。
他比爸媽還要寵愛自己,學走路,是他牽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帶着,摔了,先躺在地上當她的肉墊,不讓她傷一分一毫,生病了,打針吃藥了,比她還要緊張還要害怕,因爲怕她會死。
因爲搗蛋,被父母罰,打手板子的時候,是他一邊吹一邊呵護,淚花閃閃的,比她還要痛,比打在自己身上還要心痛。
他教她念書寫字,教她四書五經,教她畫畫彈琴,凡是她想學的,只要他會,他都毫無保留教她。
他將她當成至寶,好吃的好玩的,從不忘她,以他自己的話說,她宣雨,就是他看着成長的自己的孩子,是他的命。
那樣的人,她是該全心信任的,是該毫無保留地付出的,可是,她的信任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有了戒備,有了提防呢?
這不是當初的她啊。
於子清今晚在電臺說的話忽然在腦中想起,因爲深愛,所以懼怕。
沒錯,是這樣,因爲愛,所以懼。
有了猶疑,有了忐忑,對自己的不自信,害怕着他知道一切後的失望和厭惡,更害怕他,不信她。
她蹲下身來,閉上眼,任由眼淚恣意流淌。
勇氣,勇氣,她需要的,是坦誠相對的勇氣,是真正邁步的勇氣,她能從何得到?
風清雲駕着車在寂靜的馬路上奔馳,車廂裡一片靜謐,沒有音樂,沒有人聲,靜的讓人快要窒息。
不是不失望的,總想着她會坦誠以對,如同過往一樣,彼此間沒有秘密,可是,他想錯了,他們再不是以前的他們。
她始終有所保留,有隱瞞,一個鐲子,是沒有什麼,儘管醋,儘管不喜,但她若是喜歡,戴着便戴着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讓他介懷的,是她的態度,她的緊張,讓他深深的感到一股無力感,那股搞不清狀況雲裡霧裡的無力感。
從沒感到像這樣的挫敗,這樣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他分外討厭,分外的煩躁。
風清雲狠狠地一拍方向盤,油門一踩,車子飛快的消失在暗夜之中。
雪,下了一整夜。
宣雨頂着兩個熊貓眼出現在辦公室的時候,引來旋碧雲的驚呼,直嚷嚷着她是不是做賊去了。
沒有心思和她說笑,宣雨將自己投入在工作當中,藉着繁雜的公事麻醉自己,防止自己胡思亂想。
一個上午就在忙碌中度過,就連午餐也只是託旋碧雲打包回來的,下午茶時分,宣雨卻接到了宣倩柔的電話。
不像上次那樣,宣倩柔直接找到遠東的餐廳來演戲,而是將她約到了街角的咖啡館。
花美男咖啡館,自從宣雨嘗過這裡的咖啡後,她路過時,會經常買上一杯咖啡和一件點心帶回公司。
下午三點時分,咖啡館只有小貓兩三隻,英俊帥氣的男侍應笑得陽光的和客人攀談着,眼見宣雨上來,不由都打着招呼,顯然已經十分熟悉。
在咖啡館裡掃了一眼,宣雨很快就看到宣倩柔的存在,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館外的露天座位發呆。
和男侍應要了一杯latte打包帶走,宣雨向她走了過去,一顆心打起十二分精神,誰知道這人又要作什麼妖呢。
坐在宣倩柔對面的座位,宣雨開門見山地道:“說吧,你又想怎樣?”
宣倩柔從窗外收回目光,因爲生病和經歷恐嚇事件,她整個人消瘦了許多,臉上雖然畫着妝,卻仍然看的出蒼白和憔悴,顯得更弱不禁風楚楚可憐了。
她定定地看了宣雨一眼,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推到宣雨跟前,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她。
宣雨掃了一眼桌面上的白色信封,眼睛眯了起來,嘴角冷冷地勾起,打開一看,裡面是兩樣東西。
一張是空白署了名的支票,一張是飛往英國的機票。
宣雨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來,敢情宣倩柔這是在演狗血言情劇呢,用錢來打發她走了。
宣倩柔看她笑,也不怒,只是優雅地擡起下巴淡道:“你走吧,走的遠遠的,再也別回來,想要多少錢,你儘管填。”
宣雨呵呵地笑着,宣倩柔是腦子壞了,還是被人嚇傻了?這麼狗血的伎倆也拿得出來?
“葉倩柔小姐,你大概不記得,你最初的姓是姓葉,葉全興,你忘了是誰了?你那拿了我爸一千萬銷聲匿跡的酒鬼老爸,纔是你親生老爸呢。”宣雨晃着支票,咯咯地嬌笑着:“你和我談錢?你拿什麼和我談?在宣家活了二十年,被宣明德賜了一個姓,你就真當你是宣家二小姐呢?說出去,別笑死人了,你不過是宣家養的一條狗罷了。”
宣雨的話音畢落,宣倩柔的臉色立即就變了,握着咖啡杯的手都微微顫動起來,一張臉慢慢的升騰起一絲紅暈和怒火。
她的身世,向來是她最忌諱的事,也是最深惡痛絕的一個事實。
“宣雨,你不要太過分。”她壓抑着想要爆發的怒氣,銀牙緊咬,一雙眼直想要噴出火來,氣的渾身都在發抖。
“我過分?”宣雨將手中的支票扔到她臉上,緩緩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冷笑着道:“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惹我,是你非要找上門,非要自取其辱,我怎麼能不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