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涵因去了毓華樓,之前已經派人傳了信,曲惜柔正在這裡等她。
“你是說羽林軍有異動……”曲惜柔很是驚訝:“敢問夫人如何得到這個消息?這個消息可確實?”
“消息只是些蛛絲馬跡,足夠讓人起疑了,我從哪裡知道的消息不重要,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你們的人做的?”涵因看着她。
曲惜柔面色沉重,卻嚴肅的搖搖頭:“不是。”
見涵因不信,又加了句:“我發誓。”
“你可要跟我說實話。”涵因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她也覺得曲惜柔說的是實話,羽林軍在這幾年間已經清洗了三四次,陳成的舊人,早就被替換了下去,就算想鬧也鬧不出來。
曲惜柔認真的說道:“我們要是還能控制羽林軍,就不需要向唐國公和夫人借力了。”
涵因收回目光,點頭笑道:“不管是不是你們的人,這次事情若是失敗了,陳成都會受到牽連。”
“可是,現在陳成和羽林軍毫無關係。”曲惜柔皺着眉頭。
“皇上並不這麼想。他一直在防着陳成。皇上只要平安的回到長安,這件事就算跟陳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一定會順手解決陳成這個心腹大患。”涵因笑道。
曲惜柔意識到這件事的可能性,抿緊了嘴脣,最後對涵因深施一禮:“請夫人給我們一條生路。”
涵因笑道:“辦法倒是有,而且還可以對付你們一直處心積慮想要對付的歆兒掌櫃。不過……”
“你怎麼知道我們想要對付她?”曲惜柔滿臉警覺。
“果然……”涵因做出一副測算無遺的表情,笑道:“自從去年,我告訴你歆兒掌櫃的下落,曲大當家就開始動作頻頻。又想借助我往宮裡安插人手。可不就爲了她。你別告訴我,你只是想要進宮玩玩。”
曲惜柔笑道:“夫人果然才智過人,的確,我們要對付她。”
“你要想讓陳成避過此禍,現在就讓他去迎東征大軍,把羽林軍的動向報告給皇帝。這樣,皇上就算不信任陳成,也不會再向他動手。”涵因笑道。
“陳成的話皇上可能相信麼?”曲惜柔仍有疑慮。
涵因胸有成竹的說:“只要皇上把猜疑轉向別人。比如魏伯顏,比如和魏伯顏關係密切的歆兒掌櫃,那麼他就會對陳成深信不疑。”
曲惜柔思考這涵因的話,點點頭:“夫人說的我懂,只是陳成……”忽然意識到涵因的身份,又把話吞了回去。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個女人總讓她覺得熟悉。不由自主就把心中的打算流露了出來。
“陳成對皇上有心結,你怕他不肯做?”涵因笑道。
曲惜柔一驚,雖不中亦不遠矣,她瞪大眼睛看着涵因,神色極其戒備:“夫人怎麼知道這些事情?”
“很簡單,你、歆兒掌櫃、劉錦、陳成都是長公主的舊人。如今劉錦死了,歆兒進宮了,你要對付歆兒,必然是懷疑她害死了劉錦,而劉錦是皇上殺的,她進宮則是皇帝的意思,因此你們大約會認爲皇帝用歆兒來對付你們,我說的可對?”涵因不急不忙的笑道。她要讓曲惜柔覺得自己是根據她們做的事推斷出來事情經過,而不是懷疑自己知道了他們的秘密。
曲惜柔的疑心果然去了八分,苦笑道:“陳成拗脾氣,我怕他會壞事……”
涵因看着她笑道:“那你們只能希望那些鬧事的人把皇上除掉,他們也一定會想辦法讓皇上回不來。不過據我所知,皇上身邊有幾個高手保護他的安危。就算刺客能接近他的身邊,也很難成功刺殺皇上。”
曲惜柔面色黯了幾分:“是啊。那位劉公公,非常不簡單。”
涵因笑笑:“我只是來提醒曲大當家一聲,莫要什麼事都沒做就枉送了性命。”
“夫人莫非是認爲歆兒和魏伯顏參與到這事裡了?”曲惜柔咬着嘴脣,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涵因搖搖頭:“皇上倒了,他們的靠山就倒了,他們爲什麼要參與?”
“那……夫人何來的把握?”曲惜柔頗爲疑惑。
涵因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只要皇上願意相信是他們乾的就行了,是不是他們做得有什麼關係。”
曲惜柔沒有給涵因肯定的答覆,涵因也不再說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上面畫着一個荷包的圖樣:“我要一樣東西,就這兩天給我做出來。送到我府上,我不在就交給一個叫祈月的丫頭。”
“這金絲錦緞可是難找。”曲惜柔低着頭看着圖上的註釋。
涵因嗤笑道:“這東西在綴錦閣能算稀罕物麼?”
曲惜柔點頭,接着往下看,猛地擡起頭:“他的東西!夫人要做什麼。”說着手抖了起來。
涵因綻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我可是擔了風險幫你,你若是做不出此事就罷了。”
曲惜柔忽然從矮榻上下來,向涵因大拜行禮:“不管夫人什麼目的幫我們,若是奴家大仇得報,必銜環相報夫人之大恩。”
涵因一笑,虛扶她一把:“你不必謝我,我有我的目的。”說罷,離開了綴錦閣。
涵因知道曲惜柔有些話沒有說,如果陳成真去了,那麼他很可能會忍不住向皇上出手,替長公主和劉錦報仇,但是,刺殺皇帝的風險太大,涵因很清楚,陳成的實力在帶兵打仗,而不是和人較量武功,那種江湖人士的打法和軍隊的羣體戰鬥差太遠了,何況皇帝身邊的護衛一個個武功不凡,劉公公更是高深莫測,他絕無成功的可能。
留在這裡是坐以待斃,去取得皇帝的信任有可能失控,涵因此時甚至有種衝動。想要說出自己的身份,然而,她知道她不能。
她從心底不希望僅剩的兩個忠心的部下再死去,她希望曲惜柔能夠說服陳成,取得皇帝的信任。這樣他倆能夠活命,她也能夠計劃下一步的動作。但此時,以她的身份,不能說再多了。她只好儘量的暗示曲惜柔,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並說服陳成。
到底陳成能不能照她的計劃來呢?
晚間,李湛回來了,面色有些憔悴,眼睛周圍浮上了一圈的黑眼圈,想必是這幾日都沒有睡好。
“薛帥也主意到羽林軍裡有些人不安分。只是沒有證據,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黨羽,起頭的是誰,現在羽林軍、左衛都出了問題,長安兵力又少,如果想要詳查。把他們逼急了,提前發動,怕是彈壓不住。”李湛皺着眉頭,只顧着跟涵因說話,手中的糕點都捏碎了,也沒放進嘴裡。
“那就只有等到他們發動的時候一舉將亂賊擒拿。”涵因從他手裡把糕點拿出來,掰了一塊餵給李湛吃。
“柳相也是這個意思,只是。你說如果其中真有太監的話,恐怕內宮之中有他們的內應,如果他們衝進宮裡,掌握了太皇太后和皇子們,那恐怕怎麼樣都來不及了。”李湛也餓了。心思還是不在吃飯上,一邊嚼着點心。一邊語焉不詳的說話,完全不顧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涵因想了想:“我去進宮面見太皇太后。叫她老人家出面主持大局。只要內宮嚴防死守,把串通的太監拿下,從外面一時半會兒是攻不破宮門的。”
李湛皺眉道:“可是,若是太皇太后也……”李湛擔心太皇太后有可能參與到這次宮變中,那麼涵因進宮之後,不僅阻止不了陰謀,還會陷入危險。
涵因搖頭:“不會,太皇太后若是插手,應該早就表態屬意哪位皇子了,她只要表態了,那麼哪邊就有壓倒性的優勢。只有毫無勝算,纔會被逼得動手,鬧事的人若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就不必費這個勁兒了。事情傳了這麼久,太皇太后卻沒有動靜,想必也不相信皇上駕崩的傳聞。”
次日涵因便進宮了。
一見到太皇太后,涵因便請求屏退左右,向太皇太后面陳。
太皇太后聽了之後也大驚失色,不過她知道涵因如此嚴肅的向她稟報,絕非無的放矢,大驚小怪,何況涵因代表的並不是她一個人的意思,而是柳正言、李湛的意思。
“那麼柳相現在有什麼章程?”太皇太后收起平日慈愛的面孔,滿臉嚴肅,這讓她多了一股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壓。
涵因對太皇太后極爲熟悉,因此並不懼怕,平平靜靜的跪在太皇太后面前答道:“柳相請太皇太后一定要控制住內宮的太監宮女,防止他們裡應外合打進宮裡。”
“知道具體是什麼人麼?”太皇太后問道。
涵因搖搖頭:“我也希望是謠傳,或者白擔心一場,只是無事常思有事,況且皇上不在,那些宵小若是趁機作亂,則大隋危矣,請太皇太后出面保江山社稷的安危。”涵因深深頓首,語氣極其鄭重。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不管是不是真的,唐國公和你的這份心思,我老太婆都領情,不會怪罪於你的。”太皇太后放緩了語氣,又說道:“現在恐怕已經來不及查出那個跟羽林軍勾結的人,我會派人日夜盯着宮門的情況。你也在宮裡不要走了,出出入入反而惹人生疑。”
最初的驚詫過後,太皇太后立刻顯示出她細緻周密的處事能力。一個能歷經四朝,屹立在後宮最高位的女人,絕不簡單。
涵因趁機說道:“向太皇太后求個恩典,下懿旨讓我的丫鬟入宮伺候,柳正言他們有什麼新情況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帶進來了。”
太后略一思索,點頭道:“嗯,你想得很周全,就依你。”
最後,就有了宮門前平亂的那一幕。
涵因躺在牀上,看看身邊心滿意足沉沉睡去的李湛,隨着事情越來越複雜,她的很多秘密都再繞不開李湛,他不問,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李湛會容忍自己到什麼程度呢,她也不知道。睏倦襲來,她也沒精力再多想,閉上眼睛,掉入夢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