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的百炮齊鳴,炮彈如雨點一般從明軍船陣飛來,落入出擊的鄭軍隊列前後。
無數諾大的水花濺射,那是炮彈落入海中,濺起的水柱丈高,放火的火船在浪花中劇烈抖動。
不時有火船被炮彈砸中,立刻便會斷爲兩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着海中沉沒。
雖然在動盪的海船上炮彈命中率極低,但架不住明軍炮多。三年來,陳越麾下的東番軍械司不停的造炮,卻還是無法把戰艦上的炮位裝滿。每艘蓋倫船足以裝載六七十門紅衣大炮,現在也就裝了二三十門而已。可是二十多艘戰艦加起來,擁有的紅衣大炮卻有四五百門之多,如此多數量的紅衣大炮耗盡了東番海貿之利,也就有志於海洋的陳越咬牙支持才使得造炮持續進行了下去。
而今日,百炮齊發的威力,使得所有船上的官兵神馳目眩,便是東南總督王寅也驚詫不已。而處在被大炮轟擊中的鄭森手下就更不用說了。
往日戰鬥中明軍雖然也動用了火炮,因交戰規模較小,並沒有如此強烈的感觸。
在很多鄭家軍官兵眼裡,出身沿海的他們纔是最懂得海戰的,畢竟鄭芝龍可是大明的海盜之王,而他們以鄭芝龍的嫡系自居。
然而現在,在明軍百炮齊發之下,火船紛紛中炮沉沒,便是有少數火船突破了彈雨到達明軍船陣之前,明軍卻毫不理會,高大如樓的戰船直直的撞了過來,只是輕輕的碰觸,鄭軍的火船便被犁入海底。
沒有絕對數量的優勢,想靠着火船進攻取勝談何容易!
看着不遠處明軍那高大的令人絕望的船體,所有鄭軍官兵都感到深深的震駭,一種令人絕望的震駭,而身爲一軍統帥的鄭森同樣如此。
“總制,兄弟們頂不住啊,已經損失了二十多條火船了!”負責指揮火船的陳輝匆匆駕着小船回到鄭森大船上,向着鄭森稟告道。
事實上不需要他稟告,鄭森已經看到了火攻的失利,然而他又有什麼辦法?
明軍的進攻在繼續,採用了令人討厭的炮擊戰術。遠遠的逼着鄭軍船隊放炮,根本沒有肉搏戰的打算,讓缺少火炮的鄭家軍將士恨得牙根癢癢。
鄭森組織船隊逼近圍攻,試圖以接舷戰擊敗明軍奪去船隻。然而每次當鄭軍船隻靠近之時,王寅都會下令轉舵,明軍船隊繞着圈在海上行進,始終把一面側舷對準鄭軍船隻。
海上炮火命中率雖低,卻仍不時有鄭軍戰船中彈。只能捱打卻還不了手的戰鬥讓鄭家軍士氣迅速的低落了下來。
“轟!”一枚炮彈飛了過來,正砸在鄭森旗艦右前方一艘三桅戰艦上,已經被數枚炮彈擊中的三桅戰艦終於頂不住了,船舷靠水處出現了一個大洞,海水迅速的涌入船體。
“阿聯!”鄭森旁邊的鄭鴻逵驚叫一聲,鄭聯卻在那艘三桅海船之中。
“大木,快派船去救阿聯!”鄭鴻逵對鄭森哀求道。鄭森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去理會。這種時候,他哪有時間顧及鄭聯的性命。
“總制,形勢於我們太不利,還是暫且撤退再做打算吧。”一旁的陳永華輕輕道。
“撤退,撤往哪裡?南澳島怎麼辦?”鄭森怒道。
陳永華卻不言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南澳已經守不住了。若是再這樣打下去,非得全軍覆沒不可,而沒了水師船隊,又用什麼去守南澳島?
“不能撤!島上還有你三叔以及近萬將士呢?“鄭鴻逵瞪了陳永華一眼,急聲對鄭森道。
鄭森點點頭,同意鄭鴻逵的話,島上還有近萬士兵以及部分士兵的家屬,又如何能夠捨棄?
陳永華嘆了口氣,也不敢強勸。
海上的戰鬥在繼續,越來越多的鄭軍戰船被明軍火炮轟沉。鄭森下令,全軍退回南澳港灣內,欲靠着狹窄的港灣地形做最後的抵抗。
南澳島外一溜兒的離島隔離出一個寬闊的港灣,不過進出港灣的海道卻很是狹窄,船隊撤入港灣容易,可若是被明軍船隻封堵將會很麻煩。不過這個時候鄭森也顧不得這麼多。
“傳令諸將,若是明軍敢追入港灣,便與其死戰,寧可拼個魚死網破!“鄭森咬着牙傳下了命令。
士氣如此低落,若是明軍真的追入港灣恐怕也難以戰勝,然而鄭森已經別無選擇。若是如陳永華所說拋棄南澳島逃入大海,固然能夠撤出大部分手下船隊,然而卻等於是把南澳島這個大本營拱手丟給了明軍,也罷島上的軍民家眷直接放棄,以後軍隊還哪有士氣可言?
“督帥,咱們要不要攻入海灣內?“看着撤入海灣的鄭家軍船隻,呂泰躍躍欲試道。
王寅卻笑着搖搖頭:“窮寇莫追,這海灣地形太過複雜,敵軍的小船可以輕易進入,咱們的大艦卻要小心三分。且先放過他們,等明日調集步軍,從南澳島其他方向登陸,攻滅逆軍佔領南澳!“
呂泰道:“若是逆軍趁夜逃了怎麼辦?“
王寅冷笑道:“逃了又能如何?沒了南澳這個老巢,還有哪裡能夠安置他們數萬軍隊?福建已經徹底被咱們佔領,他們回不去。能去的便只有兩廣。
這些年來,咱們齊王一系的軍隊轉戰大江南北,兩廣卻從未涉足。
老夫就是要讓他們逃到兩廣沿海,然後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兵兩廣,水陸大軍進逼,趁勢消除兩廣敢於反對齊王的地方勢力。
桂王一系紮根於兩廣,兩廣官員士紳多有支持者,眼下陛下尚在,他們不敢亂動,一旦陛下駕崩公主即位,其必然藉機作亂。與其到時再倉促平叛,倒不如一開始便把這些消滅在萌芽狀態!
廣州是大明有數的良港,向南直通南洋諸國,向來是海貿重地,如此重要的地方,必須得控制在咱們手中!“
”督帥英明!“呂泰不得不抱拳歎服。
王寅捋須微笑,擁有如此強大的勢力,他一開始便沒把鄭森放在眼中。站在船頭極目望去,王寅似乎看到了大海對岸那無數的羣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