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南京,恐怕是歷代大明君王心中願望。說什麼天子守國門,若有選擇哪個天子願意呆着這北方苦寒之地,往北幾十裡外就是草原,時刻擔憂着草原上的韃子破關而來。
南京多好,六朝金粉之地,有長江天險可據,即使北方陷落,也可以憑藉守住江淮,效法前宋保住半壁江山。更何況南京有秦淮河之風流,又有魚米之鄉之富庶,正是作爲國都的最好地方。
如今外有滿韃虎視關外,內有闖賊盤踞中原,大明已經到了敗亡的邊緣,若是能遷都南京,據守江淮,保住半壁江山當無問題
!
崇禎懷着激動的心情定睛看去,說話的乃是左中允李明睿。
“陛下可帶着太子諸王以及百官遷都南京,北京只需留一重臣留守。南京六部齊備,可以江南的稅賦徵募士兵,如此只需數年,即可回師北伐,與闖賊決戰中原,恢復故土。有南宋之故事在前,陛下可效法之。”
李明睿侃侃而談,把遷都的好處一一說出。崇禎懷着激動的心情,仔細的聽着。
“諸位愛卿,左中允之言如何?”崇禎微笑着看向了自己的輔弼們,然而讓他失望的是,不管是內閣大學士,還是六部的尚書侍郎,乃至詹事府翰林院光祿寺的九卿高官,一個個低着頭,沒人肯發言,沒人站出來附和李明睿的話。
崇禎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如同當頭被澆了一桶涼水。
“元輔,你的意見呢?”崇禎問向新任首輔魏藻德。
“陛下,遷都的事情乃是大事,不可不謹慎,不可不想清楚,臣以爲當思慮清楚當遷不當。”魏藻德說了一通,卻沒有明確表示出是支持還是反對。
“你們的意見呢?”崇禎又問向了其他大臣,讓他失望的是沒人站出來,附和遷都之議。
“陛下,臣以爲李中允所言甚是,應該遷都南京!”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崇禎聞聲看去,失望的發現說話的是駙馬都尉鞏永固。鞏永固只是一個無一絲權力的駙馬,即使贊成又有何用?
其實也不能怪大臣們不言,蓋因爲崇禎的行爲已經傷透了大臣們的心。在位十六年有餘,崇禎已經換了五十個首輔,平均每個首輔任職不到四個月。換了十一個刑部尚書,十四個兵部尚書,誅殺總督七人,殺死巡撫十一人、逼死一人。
在崇禎朝當官,每個人都得戰戰兢兢,有功了不說,若是稍有過失肯定會受到嚴懲。
拿遷都來說,恐怕大部分人都認同遷都這個建議,能在溫暖富庶的江南爲官,當然要比北京這苦寒之地好得多了。可是卻沒人敢附和,遷都的同時肯定會有大臣留守北京,若是自己附和遷都卻因此被留下來,不就成了替死鬼!即使自己不留下而是隨同前往南京,可一旦北京陷落自己因爲附和過遷都之議,說不定也會替人受過。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還是老實閉上嘴巴,讓他人出頭吧!
於是,便出現了滿朝大部分官員都內心贊同遷都,卻無人敢出聲附和,這一奇葩的現象。
關鍵時刻,又出現了攪局者,更是把遷都之議徹底粉碎。
“陛下,李明睿遷都之議乃是妖言邪說,臣請斬李明睿以謝天下!”兵科給事中光時亨跳了出來,指着李明睿叫囂道。
“怎麼是妖言邪說了?”崇禎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滿是厭惡的看着光時亨。
“自成祖遷都北京以來,已有二百二十餘載,靠着天子守國門,以九邊爲依託,抵擋住了蒙古、滿韃的無數次進攻,這才保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若無天子守國門,恐怕整個北方已經不復大明所有。
大明的每一寸疆土都是太祖皇帝帶着先烈們流血打下的,豈能輕言放棄?附和此言論者,皆是苟安誤國之佞臣!
李明睿說什麼效法南宋之故事,南宋是開封被金兵攻下之後,高宗才定鼎南京。眼下北京尚在,九邊尚有數十萬將士,京營也有數萬精銳,豈可輕言棄守?李明睿此言,分明是詛咒北京不保社稷不存,如此奸佞之人,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正國法!”
光時亨的一頂又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即使崇禎也被說的啞口無言,放棄北京等於丟棄祖宗的基業,誰敢承擔這個後果?
“陛下,遷都之議卻是不妥,”這個時候,左都御史李邦華也站了出來,又提出了其他意見,“不過老臣以爲,眼下確實已經到了斷續存亡的時刻,不得不有所準備。
陛下乃是一國之尊,自當守社稷以鼓舞士氣人心。不過也不能不做兩手準備,可令太子南下南京監國,同時分封諸王,如此若是北京有失,太子可於南京即位,如此我大明不會出現無君之亂狀。太子帶領南京六部文武,也能以南方爲根基,保住我大明半壁江山!”
啊!崇禎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若是按照這個辦法,自己留在北京依然逃不了命,即便如天之福,各路軍隊抵住了闖賊保住了北京,太子監國南京,說不定會重演唐肅宗靈武登基的舊戲,自己還不到四十歲,可不願做那唐明皇!
“哼,”崇禎越想越火,冷笑道:“先生說的是甚道理?朕經營天下十幾年尚不能濟,哥兒們孩子家做得甚事?先生早講戰守之策,此外不必再言!”
感受着崇禎濃濃的怒意,李邦華長嘆一聲,閉口不再說話。李邦華的建議不能說不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是人都有自私之心,崇禎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犧牲自己讓兒子去南京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遷都南京,而留下太子在北京監國。
事情議到現在,已經進行不下去了。崇禎礙於自己的面子,無論如何不會主動說出遷都的話,大臣們明哲保身明知道皇帝的心思卻誰也不願挺身而出,又有光時亨這樣的攪屎棍子在,再議論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
崇禎只能長嘆一聲,宣佈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