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姓推開院門倒着馬桶,開始了一天的菜米油鹽的算計。
九江被滿清佔據後,一開始爲了安置手下人馬,阿濟格下令驅走了城內大部分百姓,後來八旗兵離開九江後,原來的百姓陸陸續續的又回了家園。
而對於清兵來說,沒有了百姓九江就是一座死城,他們也就無從盤剝,所以鎮守九江的八旗佐領和綠營將領也就聽之任之。
九江城便也漸漸恢復了一些人氣。
勤勞的百姓天一亮便起了來,而城內的清軍營地卻還是一片靜寂,大部分士兵依然在睡着懶覺。
阿濟格帶着絕大部分軍隊去了蕪湖,九江變成了大後方。不需要打仗,只需要鎮守城池,這讓一貫懶散的綠營兵更加的懶散了起來。
城門外已經聚集了一些挑擔推車的百姓,這大多數是到城中賣菜的菜農。城市換了主人,普通百姓們還得過活,田裡種的蔬菜唯有到城裡才能賣個好價錢。所以哪怕滿韃再兇惡綠營兵再無恥,他們也不得不進城。而事實上,明軍駐守九江時軍紀也好不了多少。
直到日上三竿,守門的綠營兵纔打着哈欠打開了城門,聚在城外的百姓便熙攘着向城門洞涌入。
“他孃的都給老子排好隊,一個個入城!”守門的綠營把總甩着馬鞭虛抽着,罵罵咧咧的道。
都是一些入城買菜送柴的農民,沒他孃的什麼油水。
要是有商隊就好了,綠營把總暗暗思忖着。就在此時,他突然看到從南方影影綽綽出現了一隊車馬,不由得眼前一亮。
“把總,是不是敵軍啊?”一個手下膽怯的說道,因爲遠處的車馬規模很大。
敵軍?把總一驚,不能吧,附近的明軍早被闖賊或趕走,大部分隨着左夢庚降了清軍改編爲綠營,九江的綠營兵便是以前的明軍。至於闖賊,早就被八旗老爺們殺得大敗,狼狽奔逃,聽說連李自成都死了,哪裡還有能力有膽子進攻九江?
不過他身爲守門的軍官,本身便有守門之責,出於謹慎便讓手下先關上城門。可是要進城的百姓卻不幹了,吵鬧着堵在城門洞了。
“你們要造反不成?”把總勃然大怒,一下子拔出了腰刀。
“把總大人,好像是打糧的兄弟回來了!”就在此時,城頭眼尖的守兵已經看到了遠處那支車馬打着的旗幟。
“這幫混蛋,嚇了老子一跳!”把總罵罵咧咧的把刀插回鞘裡。
“看什麼看,一羣土鱉,都快給老子滾進城,快點!”衝着要入城的百姓怒罵一聲,這個把總揮揮手,也不再檢查了。
打糧的兄弟入城在即,不能讓這幫土鱉擋住了城門。
二十多萬清軍聚集在蕪湖,每日都需要消耗近萬擔糧食,九江守軍除了守城以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徵收糧草。九江以南的數縣都改換了大清的旗幟,可是鄉下的百姓很多還不知道換了天下,很多鄉紳根本不配合,爲了給大軍籌出足夠的軍糧,九江守軍派出了數支徵糧隊往各處鄉下。
遠處的車馬越來越近,隊伍上空飄揚着綠色的軍旗,隊伍士兵身上穿着和自己同樣服色的軍服,把總長出口氣,臉上露出了微笑。只要打糧的兄弟能弄到糧食,自己就不愁餓肚子。
“喂!你們是誰的屬下,你們將領是誰啊?”
滿裝着糧食的車馬陸續從身邊駛過,進入了城門,看着經過身邊綠營兵們陌生的臉龐,綠營把總終於忍不住了,高聲問道。
“俺們把總在後面呢,馬上就到。”被問到的綠營兵回答道,卻是頭也不扭的進入了城門。
這綠營兵的官話怎麼那麼彆扭,透着一股子北方的土腥味,綠營把總尋思着。
“你找我?”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把總便看到一個笑嘻嘻的綠營軍官站在自己面前。
“這位兄弟怎麼稱呼,怎麼這麼眼生啊?”綠營把總詫異的問道,九江的綠營兵萬餘人都是總兵徐育賢的手下,把總以上的軍官他大都認識,就算不認識也會眼熟,而眼前之人卻如此陌生。
“在下劉能,大明平南侯麾下副將。”劉能笑嘻嘻道。爲了保證偷襲九江的成功,爲了徹底堵住滿韃的退路,劉能向郝搖旗請命親自帶領扮作綠營徵糧隊的前鋒,負責詐開城門。
“劉能,大明平南侯!”綠營把總大驚,欲拔刀時就覺得胸腹一涼,一把銳利的短刀刺破衣服抵在了身上。
感受着腰腹間的微微刺痛,把總嚇得魂飛魄散,只要對方微微用力,刀就會刺入自己的身體。
“老實配合點,只要聽話就能活着。”劉能笑嘻嘻的說着,一把攀住了把總的肩膀,兩個人勾肩搭背站在道旁,看在其他守城的士兵眼裡如同兩個許久不見的好友在攀談。
隊伍陸續駛入城內,經過甕城入了九江,看着眼前的甕城城門,劉能暗暗震驚,就是這甕城內外兩道城門,要是強攻的話,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士兵。
一輛糧車過了甕城城門時突然“嘎吱”一聲,車軸斷了,整個車隊頓時卡在了城門內外,運糧的士兵手忙腳亂的連忙去修,守城的綠營兵們樂的哈哈大笑,也沒人過去幫忙。
“敵軍來了!”就在此時,城頭突然一陣驚呼,就見到遠方一支龐大的軍隊在快速接近,最前方是一支飛快的騎兵。
清軍主力都在蕪湖,城南方向並無這麼大規模的軍隊,肯定是敵軍無疑。
就在城上綠營兵驚慌失措之時,剛入城的徵糧軍士兵突然暴起,從糧車上抽出各種武器,向着城頭殺了過來。
爲了避免清軍懷疑,劉能帶的這支詐城的前鋒只有五百餘人,卻都是郝搖旗手下最精銳的士兵。守南門的綠營兵有兩千多,可大部分士兵都在城內的兵營,真正在城上輪值的守兵也就五百多人,以被劉能抓住的把總爲首。因爲九江根本沒有戰事,也用不着時刻都有那麼多兵守城門。
‘自己人’突然暴起,守城的綠營兵頓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劉能一刀捅進那把總的肚子裡,飛起一腳把他踹開,指揮着士兵攻佔城門。
九江西門突然大亂,頓時使得整個城池騷動了起來,“敵軍殺進來了!”的呼聲不絕於耳。
綠營總兵徐育賢推開纏在身上的小妾,剛提上褲子,一個家丁便闖了進來。
“將主,大批軍隊殺進來了,已經攻破了西門,咱們怎麼辦?”
“是明軍還是闖賊?”徐育賢匆忙往身上披掛着,急促的問道。
“屬下不知?”那家丁尷尬的說道。
“廢物,快通知手下弟兄們集合,逃,不,退出九江。”徐育賢命令道。
“啊!”那家丁張口結舌。
“啊個屁,還不快去!”徐育賢罵道。敵軍已經攻破了城門,這九江城是守不住了,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吧!
守城的綠營總兵徐育賢毫無戰心,意欲棄城而逃。八旗佐領梅爾勒卻沒有逃走的心思,聽聞敵情立刻召集手下士兵集結。
九江無戰事,附近無敵情,就連八旗兵也難免懈怠,大明的花花江山、財富女子使得他們迅速的沉淪着。徵集糧草、守衛城門這樣的苦差事自然要交給綠營兵去幹,梅爾勒帶着他的五百手下盡情的在享受。
是的,爲了攻打大明,阿濟格僅僅在九江留了五百人駐守,因爲在他和所有八旗將領眼裡,一個八旗兵能打一百個明軍,五百個八旗勇士足以應付任何局面。
這很狂傲,然而八旗兵過往的戰績已經證明了明軍不堪一擊,不過今日他們註定要失算了,要爲他們的狂傲付出沉重的代價。
劉能指揮着前鋒殺散了守城綠營,郝搖旗親率兩千騎兵迅速的接近了城門,八千步兵狂奔着緊隨其後。當然,郝搖旗手下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戰馬,所謂的騎兵不過是軍中的馬匹騾子甚至是驢子,勉強能夠騎乘,爲的是代步節省士兵體力。
劉能早已指揮着手下搬開了堵住城門的糧車,郝搖旗帶兵徑直殺入了九江城。士兵們從騾馬上下來,重新組成隊列,向城中殺去,正遇上梅爾勒指揮的五百八旗兵。
梅爾勒的八旗也是步兵,城內不適合騎兵馳騁,而且也不是所有八旗兵都是騎兵,八旗兵更擅長的是步戰。
雙方在大街上一接近便進入了焦灼的激戰狀態,火銃弓箭不要命的向對方射去,每時每刻都有士兵倒在地上。
原本八旗兵臨戰人人都穿厚甲,箭矢對他們的傷害很少,可是現在天氣已經十分炎熱,九江又沒有戰事,也就沒人再願意穿甲。順軍來的太過突然,八旗兵分散居住在九江知府衙門內外,倉促集結根本沒有時間穿上盔甲。而跟隨郝搖旗的這兩千精銳順軍,卻人人都至少穿着一件甲的,雖然是簡陋的布甲、皮甲。
這一交手,八旗佐領梅爾勒震驚的發現八旗勇士竟然無法佔據上風,很多勇士慘叫着倒在敵軍火銃箭矢之下。也許單個的戰力順軍不是八旗兵的對手,可是人數的優勢、嚴整的隊列使得他們面對滿韃毫不示弱。
“殺啊!”梅爾勒怒吼着,揮舞着大刀率先向敵軍隊列殺了進去。雙方終於短兵相接,整個街道上廝殺成一片。
郝搖旗立在陣後冷靜的指揮着,手擁數萬大軍的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喜歡帶隊衝殺衝鋒陷陣。
而這兩千人大半都是跟隨他良久的精銳,按照在西山軍時訓練方法練就,陣列的配合十分嫺熟,也不需要他這個統帥帶頭廝殺。
梅爾勒虎吼連連,狼牙棒狂舞完全不顧自身,接連砸斷了數支長槍衝入了順軍陣列中,在他的帶動下,八旗兵也都狂吼着衝入了順軍陣列。雙方犬牙交錯交戰在一起,每時每刻都有人被殺死倒在血泊中。
劉能帶着先鋒殺散了守城的清軍,徹底佔據了西門和西側城牆,看着不遠處街道上焦灼的佔據,便留下一百人守城,自己帶着剩下的四百人從一個小巷向八旗兵背後繞了過去。
八旗兵的勇猛善戰不需要懷疑,而這個時候八旗兵剛剛入關還未來得及腐化變質正是戰力最強的時候,雖然人數比順軍少得多,雖然盔甲不全,但長久的勝利使得他們非常的狂傲士氣極高。
雖然有人不時的倒在血泊中,其他人卻死戰不退,不到五百八旗竟然殺得順軍精銳節節後退。
郝搖旗看的皺起了眉頭,正要考慮是不是親自上陣廝殺之時,劉能帶兵突然出現在八旗兵的隊後,從身後向着八旗殺來。
腹背受敵,八旗兵一下子就撐不住了,很多人驚慌地四顧,有人繼續向前廝殺,有人想要回頭抵擋後面的敵兵,而梅爾勒爲了破陣親自殺在第一線,正在和前面的順軍士兵血拼,根本無法進行指揮。
四面八方都是順軍,八旗兵已經徹底陷入了重圍,無數的刀槍舉起,向着侵略者揮動了過去.....
“哈哈哈,殺的真痛快啊!”把長刀在一具八旗兵屍體上擦乾淨血跡,隨手插入刀鞘,劉能仰天大笑,笑聲歡快無比。
很長時間以來,他不是當夜不收偵察敵情,就是當錦衣衛,離開錦衣衛後又負責敵情司,很少有這種和敵軍正面,刀對刀槍對槍廝殺的時候。這種酣暢讓他痛快無比。
五百八旗兵全部被殺,佐領梅爾勒死在亂槍之下,順軍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死傷的人數幾乎和八旗兵相等。
死傷雖多,郝搖旗心情卻無比的蘇暢,這可是對滿韃的勝利,擊敗清軍奪取一座大城,在接連失敗、丟失了所有地盤、連皇帝都死去的情況下,足以鼓舞所有順軍士兵的士氣。
經此一戰,自己在順軍中的地位將極爲穩固,這八萬被強行收攏的順軍潰兵也將歸心。這讓郝搖旗心情無比的蘇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