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廷佐雖然已經決定了逃跑,但他現在還不能走。
順治十一年(一六五五年),虜廷授郎廷佐江西巡撫,其時江西已被大興軍攻陷,但虜廷並不想就此罷休,因此又派了一任巡撫。
郎廷佐深知巡撫江西是件要命的差事,因此妻妾兒女一個也沒帶,只帶數十名家奴侍衛赴任,卻到了南京便停下了腳步,就連九江也沒去過。
次年虜廷見江西已是無力迴天,又擢郎廷佐爲江南總督,郎廷佐定下心來,娶了門小妾服侍起居,到如今已誕下一子。
俗話說妻不如妾,郎廷佐對他的這門小妾也是愛惜無比。如今打定主意要逃,自然也不會將她母子二人棄之不顧。
郎廷佐叫家奴郎四將一些重要文書以及印信打包背在身後,又回後院命小妾楊氏收拾了金銀細軟,這才帶了幾十名戈什哈和家奴出了總督署。
毛文裕見督憲大人似乎沒有帶上他的意思,於是便開口問道:“大人,標下與這千餘標兵,又當何去何從?”
郎廷佐想了想道:“賊軍勢衆,斷難力敵,人多了反而不妙。不如你選數十名忠勇之士隨我同行,至於其他軍士……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毛文裕也是無法可想,只得又令人去告知麾下標兵,讓他們自行逃命,若實在是逃不出去,便投了大興軍也沒什麼,起碼也能保住一條性命。
商議既定,郎廷佐便帶了毛文裕等百十人,出得總督署來,經敦化坊、過大市橋到了建安坊,然後左轉,前面便是北門橋。
過了北門橋有兩條路,往右走可到金川門和神策門,往左走則通儀鳳門和鍾阜門。
大興軍從神策門入城,若是要去總督署,這北門橋便是必經之路。
一行人剛過得橋來,郎廷佐便命毛文裕帶人往前去探路。從現在開始,他們隨時都有可能碰上大興軍,必須萬分小心纔有希望逃出城去。
“督憲!賊軍從神策門入城,儀鳳、鍾阜二門早已封閉,而且外面還有李定國部賊軍三萬人駐守,咱們這樣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大興軍圍南京之前,毛文裕便隨郎廷佐和達素多次巡視各城門,儀鳳、鍾阜二門雖然已經堵塞,但因其處於南京城最北端,城牆幾裡外便是長江,地勢也算得上重要,因此這一段他也很熟悉。
“先去探路!稍後再與你分說!”此時還未離虎口,危機四伏,郎廷佐哪有心情和時間來教導於他?
毛文裕只得按下心頭疑惑,帶了七八個人隱入了前面夜色之中。郎廷佐命人熄了燈籠火把,藉着微弱的月光慢慢地前進。
“老爺!妾身腳痛得緊,實在是走不動了!”
小妾楊氏纏了一雙三寸金蓮,平時走起來倒是搖曳生姿,可現在這般匆忙地趕夜路逃命,她哪能受得住這苦楚?
“走不動也得走!要是落到賊軍手裡,你知道是什麼結果!”
騎馬趕路動靜太大,而且也出不了城,因此他們出來時也沒帶上馬匹,一羣軍漢倒是沒什麼,可苦了楊氏和背上還揹着個孩子的老媽子。
拖家帶口的逃命也確實是不容易!
“劉氏,把孩子給文季背,你扶着姨奶奶走。都忍着點,出了江寧城就好了!”
氣喘吁吁的老媽子劉氏連忙解下背上的孩子,又幫郎文季背到背上,這才感覺輕鬆了許多。
剛走得百十步,毛文裕卻帶了人回來,喘着粗氣對郎廷佐道:“督……督憲!賊……賊軍大隊人馬離此最多三百步了!”
“趕緊藏起來……應虎,這是什麼地方,隨近可有什麼藏身之處?”
郎廷佐雖然心慌,但還沒有亂了分寸。郎應虎是他的遠房族侄,去年剛從老家過來,跟在叔父身邊想撈個出身。
他今年已經滿了二十歲,卻還未娶妻生子,平日裡喜歡邀朋結友地四處遊玩,將整個江寧城都逛得諗熟,郎廷佐心裡很是不喜,沒想到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郎應虎拱手道:“叔父,咱們剛過北門橋,此處應是堂子巷口,再進去便是盧妃巷,咱們可進巷去找個地方藏身。”
盧妃巷又名美人巷,是明世宗妃盧氏居所,也是南唐宮址,在江寧是大大有名。
一行人在郎應虎的帶領下慌慌忙忙地拐進了堂子巷,感覺離北門橋太近,又一刻不停地鑽進了盧妃巷。郎廷佐左右一看,卻見家家關門閉戶,街上也是空蕩蕩的,哪裡能藏得住他們這百十號人?
此時情況緊急,郎廷佐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他指着右手邊一進院子對毛文裕道:“翻進去把門打開!記得先把裡面的人控制好,不可讓他們出聲。”
毛文裕來不及拱手行禮便帶人跑了過去,很快翻過一人多高的院牆開了大門,將郎廷佐等人迎進院內,又輕輕地關好了院門。
數十名軍士提着刀劍衝進後院,不一會便出來稟道:“大人,這家中只有老少七口,已經全部綁在柴房。”
這家一看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丁口當然不會多,郞廷佐選擇這戶人家,也正是看中了這點。
牆矮好進,人少容易控制,換了那些大富大貴之家,高牆深院不說,養的家丁打手也多,要是鬧將起來,豈不是要露馬腳?
“都進後院屋子裡去,只留文季、楊氏、劉氏和孩子在前面,若是賊軍上門來問,你們便扮作一家人,無論他們問什麼,只管推說不知便是!”
郞廷佐將幾人叫到面前來交待清楚,這才和毛文裕等人進了後院,百十號人將幾間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在裡面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熬了半個多時辰,外面卻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郞廷佐一顆心這才漸漸放了下來。
不過這纔是第一關,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兇險!
他將毛文裕叫到面前說道:“文裕,此地不可久留,必須馬上離去。還是你帶人在前面探道,若有不對便立即回報於我!”
“督憲!還是往獅子山方向嗎?”
“對,獅子山就是我們唯一的活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時候駐守儀鳳、鍾阜二門的李定國部賊軍應該都已經進城往其它城門或總督署去了。文裕,趕緊出發,不要坐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