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麼急不可耐麼?”待冥魅走了,獨孤謀無奈地對崔鈺道,“這是藏書閣,又不是崔府,你也不怕傳出去影響不好。”
“反正我本就聲名狼藉,她不嫌棄,我也不介意。”理了理衣衫,男人笑得漫不經心,“查一查宮外有哪位達官貴人沉迷煉丹術,大概就能知道那婢女是誰送的了。”
“什麼意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獨孤謀追問。
“公主告訴我硃砂可以防腐,所以我估計死者生前應該吃過硃砂煉製的丹藥,這才導致死後容顏不變的。”將冥魅留下的那顆夜明珠放回原處,昏暗的書閣一角復又亮了起來,將近處的蛛網都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也不是隻顧風花雪月而忘了正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獨孤謀露出一絲欣慰的是笑來。
拿開他的手,崔鈺脣角溢出一絲輕蔑,“風花雪月纔是正事,我不過順道幫你解決了一道難題而已。”
得到了關鍵的線索之後,石靖巖和樑秀芝沒幾日便順藤摸瓜查到了那婢女的來處,朝堂之上,獨孤謀拿着張爾盛受賄的鐵證在衆臣面前參了他一本。
太宗本就討厭貪贓枉法之徒,且這次的案子又涉及煉製丹藥,更是觸其逆鱗,即刻就下令將張爾盛流放。
下朝的時候,獨孤謀與崔鈺一道往宮外走着,冰冷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喜色,好像對方纔的結果十分滿意。
“去喝酒麼?前幾日剛得了幾壇新豐酒,要不要嚐嚐?”崔鈺在妻子過世之後便不飲酒了,好不容易遇到了汝南公主,整個人這才活過來,而他們兄弟幾個上次喝酒還是在魏大人嫁女的喜宴上,想來也有一年了。
正要答應他,卻忽然被一個男人攔住了去路。
來人約莫和魏相差不多年歲,只不過魏大人如今已是兩鬢斑白,而面前人卻是滿頭黑髮,一看便知平日裡定是保養得宜。
“崔大人好手段啊,張生不過讓你禁足幾日,你卻害得人流放千里,真真是狠心啊。”中年男人一臉似笑非笑,可那雙精明的眸子卻陰鷙無比。
“御史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是獨孤大人查案查到了張大人那兒,這才發現他收受賄賂,與崔某何干?”挑眉看着他,崔鈺似乎完全不懼怕對方,哪怕陰弘智的官位比他高了一級,又是國舅爺,可他的語氣依舊冷淡而疏離。
“誰不知道刑部尚書與你是至交好友,借刀殺人,這招實在是高。”
“御史大人誤會了,”搖了搖頭,崔鈺笑了下,“我這個人確實心眼兒小,可這一次的事張大人要怪卻只能怪您。”
“怪我?”眉心倏地擰成一團,連語氣也帶了三分怒意,陰弘智瞪了他一眼,冷笑,“那崔大人倒是跟我說說,這事兒與我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受賄是我指使的麼?”
“大人莫要生氣,若不是大人的千金不懂事傷了安康公主,獨孤大人也不會爲了給未婚妻出氣,傷了您的門生。”轉而看了看身邊的好友,崔鈺好整以暇地問了句,“對麼?”
聞言,陰弘智氣得轉身拂袖而去。
“走吧,喝酒去吧。”望着他的背影,崔鈺也覺得心情好極了。
睨了他一眼,獨孤謀搖搖頭,“我改主意了,這酒得你請我才行。”
獨孤府上,幾個人觥籌交錯,不到一會兒便有了醉意,秀芝端着酒杯道,“李淳風那小子哪裡去了,自除夕夜之後就不見他人影了呢。”
“我聽說是公主身邊的小繡娘回家探親了,李大人便巴巴兒追着去了。”石靖巖說這話時笑得一臉狡黠,大概是藉着酒意,周圍又沒有外人,說起話來也不那麼拘束了,“之前崔鈺一直沒有娶妻,李淳風又隔三差五得往你眼前晃,讓我和秀芝一度都以爲你和他有龍陽之好呢。”
“哈哈哈哈,沒錯沒錯,我們當時就想,哪有男人十年不碰女人的。”用筷子敲着碗,秀芝將新學的曲子哼唱了出來。
“是不是啊,大人?”
挑眉看了看獨孤謀,崔鈺冷哼了一下,“你也這麼想的對麼,所以那幾年很少來我家?”
男人連忙否認,“你那時每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酒也不喝,馬球也不打,除了當值連門都不出,我們找你做什麼?只要保證你不會尋死就是了,哪還願意跟你說話。”
崔鈺聞言無奈地笑了下,端起杯裡的酒一飲而盡了。
“哎,這酒啊,還是在紅袖添香喝纔有意思,姑娘們一邊唱曲兒一邊斟酒,真真是愜意。”秀芝一臉花癡相,被石靖巖嫌棄得不行,“你小子最近又去紅袖添香了?你就不怕哪日也像肖遠一樣,被蛇妖吞了。”
“你不知道,新來的姑娘太好看了,雖然和兩位公主比不了,但.......”
被對面的兩人瞪得閉了嘴,石靖巖搖了搖頭,他覺得樑秀芝這輩子肯定投胎時沒帶腦子,居然把他們倆的未婚妻和伎館的姑娘比。
“行了行了,酒都堵不上你的嘴,跟我去趟茅廁。”靖巖生怕他再給自己惹禍,半拖半拽將他拉走了。
崔鈺見狀,也不管他們兩個,只對獨孤謀道,“你呢,這幾日沒去紅袖添香麼?是不是有了安康公主,便也不招惹那些花花草草了?”
“我從來也沒招惹過什麼花花草草。”他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檢點,雖然當年在軍中的時候也曾與邊關的胡姬有過一兩段露水情緣,但不過都隨着天光大亮蒸發乾淨了,連一絲綺麗的回憶都沒剩下。
“真的麼?”崔鈺的眼底閃過一絲深意,正想說些什麼,卻見一個婦人走了進來。
吳儂軟腔溫婉動聽,帶着江南三分水汽落入耳中,只叫人的骨頭都酥了,周氏端着一盤子牛肉放到二人桌上,素手纖纖,白過案上瓷碗,瑩瑩星眸,比壺裡的酒還要剔透。
“我見二叔帶了客人來,生怕你們吃得不夠,便切了這盤牛肉來。”女子脣邊的笑意恍若四月春風,崔鈺看在眼裡卻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比外面的野花更可怕的,莫過於他人園子裡近在咫尺又不可褻玩的白玉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