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躺到牀上的,好在是夏日,這裡雖然沒有被子,但二人依偎在崔鈺的外袍之下,倒也可以勉強湊合一宿。
翌日天未亮她就醒了,本來身上累極了,定是一覺到天明的。可是她睡慣了柔軟舒服的牀鋪,如今這身下的羅漢牀太硬,她自然是不舒服。而且她喉嚨乾得很,像是冒火一樣,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想起身找點水喝,才一動便渾身疼得要命,崔鈺被這點小動靜也弄醒了,見她恨恨瞪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還想要?”眼瞧着她水潤的脣瓣兒都被自己吻腫了,而脖頸之下的那處潔白肌膚更是被蹂躪得不像話,紅紅的印子一個接一個,似是在控訴着他昨日有多麼不知饜足。
見她不說話,崔鈺這才反應過來,將外袍給她裹好,自己只穿了中衣便出去給她找水喝。
這兒沒有熱茶,只能先取些山泉解渴,看着她大口喝水的樣子,男人小聲在她耳邊揶揄着,“還好昨日沒在那兒要你,不然你今日怕是要被渴死了。”
氣得嗆了一口水,冥魅咳得眼圈兒都紅了,卻還是什麼都說不出。
狠狠在他肩頭捶了一拳,只恨不得即刻捏決回府去,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荒郊野嶺慢慢走回去。
可是她到底捨不得,想起昨夜他的那些話,冥魅羞得不行,索性蒙上衣服又躺在了牀上。是,她喜歡他疼自己,可這男人一點都掌握不好度,折騰起來總是沒完沒了。
但到了下一次,自己又會隨他爲所欲爲。
崔鈺知道她生氣了,只緩緩將她擁入懷裡哄着,就在他以爲冥魅又睡着了的時候,女子忽然轉過身來抱住了他,“我這一世,就只許你一個人這樣對我。”
聲音啞的不像話,以致於一開始崔鈺完全沒有聽清,沉了半響才明白過來她說了什麼。
“我也不會叫別人碰你一下的。”知道她又胡思亂想了,他忽然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帶她來見悟鑑,惹得她爲二人的將來擔憂。
疼也好,愛也罷,總之這麼親密的事情她只會和他一個人做。一個女子最深的恐懼,除了和心愛之人分開,便是要受不愛之人的折辱。
每每情到濃時,她總是會擔心他們最終能不能再一起。
如果最後的最後,自己還是要嫁給哥哥,她寧願從一開始就是個凡人,寧願十年前就死了,倒也乾淨。
“自三生石入眼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哥哥對我有意,”催動玉珏緩緩將自己心中所想告訴他,冥魅喉嚨疼得厲害,而那些話也確實不好開口,“所以我很怕和他單獨在一起。”
“後來我及笄了,他問我有什麼願望,我說想去凡間看一看,他便同意了。”
“其實我當時只是好奇,可是來了才知道這兒那麼有趣,所以流連不返,一來可以躲着他,二來也是真心喜歡。”
“我遇見長孫蓉嫣的時候,府裡已經在催我了,我知道回去便要嫁給他,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拖着。結果偷看她姻緣的時候見到了你,當時我想,即便要和哥哥成婚,也要先找一個我喜歡的男子。”
“可你那麼好,嫁給你之後我更不捨得走了,我搶了長孫蓉嫣的姻緣並不全是無意,除了懲罰她糟踐人命,也是有私心的。”
不過那女人到了地府也沒有消停過半日,剛開始被嚇唬着倒收斂了一陣子,之後便鬧着向泰山府君告狀,說他管教不嚴,任由自己的妹妹壞人姻緣,非要找天君請出三生石,查一查夙世因緣。
冥徹氣得下令要讓她魂飛魄散,長孫蓉嫣被送至忘川,是冥魅及時救了她。
“我毀了她的姻緣,但也救了她的命,還許了她來世榮華富貴,錦繡良緣,算是扯平了吧。”長孫蓉嫣倒是輕易答應了,她愛崔鈺,求而不得便生了執念,如今人都死了,不過就是不甘心,恨不得找個墊背的。
誰知弄巧成拙,差點就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了。
且依着她的性子,就算沒有冥魅也很難善終,更遑論能跟崔鈺天長地久。
“我們簽訂了契約,她把自己對你的執念賣給了我,助我培育百鬼。”
“連她這樣的人你也用在了百鬼裡?魅兒......”崔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利用魂靈執念本身就是件極危險的事情,他不願讓她冒險,所以纔想自己親自去解決。
搖了搖頭,冥魅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崔鈺,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哪怕是看不見的時候,都沒有這樣怕過。人都說無知者無畏,那時我看不清世事,心思單純,就算被人罵小瞎子,心裡不痛快,也有一大堆人爲我出頭。可是倒真的全都看清了,連全天下的夙世因緣都掌握在手裡的時候,我卻怕了。”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種種苦難了然於心,連自己的前路都清楚擺在眼前,一下子望到頭兒,那樣的日子太可怕了。”
“帝俊是存心的,這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而哥哥又是一個勁敵,我不過就是一枚棋子,可棋子也有不認命的,對麼?這一局,我落子無悔,卻步步艱辛,我今天告訴你這些,是因爲我看到了你這十年過得有多苦,我不希望咱們兩個再有一個人受這樣的罪。”
她知道崔鈺這十年不易,可直到看見院子裡的花兒才真切感受到時光漫長,而躺在那張冷硬的牀上孤枕難眠,又是怎樣一種絕望。
“悟鑑說他只願一生所求非虛妄,我亦然。”
她的那些通透,大抵全是因爲崔鈺,她可以什麼都不計較,但卻不能沒有崔鈺。
疼都疼過了,爲他疼,她心甘情願。
若是爲了旁人,她纔不忍。
知道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讓她放棄那些百鬼,崔鈺覺得讓她留着那些也罷,好歹有個心理寄託,以後胡思亂想的時候也能有所安慰。
“魅兒,今日跟我說這些,只是因爲我帶你來看了這間佛堂麼?”輕輕釦住她的下巴,心裡默默想着該如何讓她分神。
“是,怎麼了?”
“從前我與獨孤常去紅袖添香查案,總有姑娘因爲露水情緣癡纏恩客,鴇母便說女人一旦在牀上被人用心待了,日後便再沒有清醒時刻,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可見是我之前待你不好,你才一直沒跟我說實話,若是以後我天天如此,你是不是還有更多話要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