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外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是小縣令第二次真正坐堂。
第一次坐堂的時候,打了一羣人的板子,然後就轟出公堂,讓百姓們第一次見識了自家縣令粗暴的手段。
誰都想看看縣尊大人該如何處理這種民間糾紛的時候,公堂裡又是一頓板子響,還有兩個婦人在哭嚎。
就在衆人面色如土的猜測縣尊大人到底打的是婆婆還是媳婦的時候,卻發現婆婆跟媳婦攙扶着屁股爛糟糟的男人出來了。
攆這一家三口出公堂的衙役雙手叉腰站在公堂口上對衆人大喊道:“給爺爺聽清楚了,縣尊口諭,今後凡有婆媳吵鬧者,杖本家男子二十,屢教不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滿三次之後,依舊屢教不改者,說明,母子無親,夫妻無義,杖婆媳各二十大板!”
瞅着跪了一地抱着拳頭口稱“遵命”的百姓,衙役臉上不屑之意幾乎快要從臉皮上飛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人羣矮下去之後,在這些人的後面,站着兩個小小的姑娘,她們頭上戴着錐帽,臉被白紗遮蓋,看不清楚模樣,衙役卻不敢冒犯,心虛的朝兩邊看看,咳嗽一聲就回到大堂上去了。
在錢少少耳邊輕聲嘀咕兩句,錢少少臉上就露出笑容,輕聲對衙役道:“我們等的不是她們。”
雲昭對此一無所知,繼續悶頭批閱文書,順便等衙役們將下一組人犯帶上公堂。
“小姐,這頭胖豬到底會不會審案子啊,你看看那個小媳婦,快要被婆婆欺負死了,他居然不懲處那個惡婆婆,反而懲罰人家兒子,這就是一個狗官!”
個子稍微高一點的女子輕聲道:“小楚,你怎麼還沒有長記性?雲昭此人出手不凡,昨日裡若不是我在,他的那個書童一定會活活勒死你的。”
“他敢?”小楚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馮英皺眉道:“你只要回憶一下你跟那個書童是怎麼打交道的,就該知道自從你辱罵了他的主人之後,他可曾對你有過半分的留手之意?
若不是我出聲喝止,他真的會勒死你,從他嫺熟的手段來看,你可能不是他想要勒死的第一人。
從僕人身上就能看到主人的影子,他的僕人不是好人,這位縣令恐怕也不能稱之爲好人!
不過,這個案子倒是斷的沒錯,婆婆就算有萬般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媳婦沒有逆來順受已經有錯!
懲處了惡婆婆之後,小媳婦的日子只會更加難過,婆婆欺負媳婦的權力來自於兒子,所以從根源上處理這個沒用的兒子,纔是最好的辦法。
你以後不論在人前,還是人後,都不可說雲昭的壞話,這些天我們在藍田縣走了很多地方,百姓的日子雖然過得勞累一些,清苦一些,在關中這個遍地盜匪,年年災荒的地方,藍田縣已經是人間天堂了。
就這一點來看,他至少是一個合格的縣令!”
小楚委屈的癟癟嘴,低下頭輕聲道:“我可以不說雲昭的壞話,小姐,你一定要准許我報仇!”
馮英淡漠的道:“那是自然!”
雲昭坐在公堂上,手下一邊批閱公文,一邊低下頭瞅着一個跪在地上的黑衣漢子道:“堂下跪者報上名來!”
黑衣漢子抱拳道:“小人姓陳名方,乃是長安縣蜂兒崖人氏,以販賣瓜果桃李爲生。”
雲昭停下手中筆伸長了脖子再看看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道:“可曾繳稅?”
黑衣人拱手道:“回稟縣尊的話,進縣稅,城門稅小人都不曾逃。”
雲昭將身體靠在椅子背上晃盪着雙腿道:“既然不曾逃稅,爲何在與鄉民交易的時候偏偏要缺斤短兩呢?
爲這個事情坐牢,未免有些不值。
按照我《大明律》的律條來看,你要被大枷鎖拿示衆七日,這七天裡,你所攜帶的瓜果桃李恐怕會全部腐爛掉,你明知是這個結果爲何還要故意這樣做呢?
如實道來,敢有半句虛言,大刑伺候!”
雲昭話音剛落,站立在兩邊的雲氏衙役就齊齊的用水火棍敲地,口呼“威武”!
黑衣人並不畏懼,仰起頭朝着雲昭拱手道:“小人並非要與鄉民爭利,而是特意進入牢房,準備將一場大富貴獻與縣尊。”
雲昭聞言啞然失笑,拍一下驚堂木道:“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肆意胡言?
莫非你在欺本官年幼不成?
來人,將這個刁民重責三十大板再問話!”
座下的衙役們大喊一聲,就圍攏過來,不由分說用繩子將這個黑衣人綁在條凳上,舉起板子就準備行刑。
黑衣人見狀連忙大叫道:“縣尊手下留情,小人並非胡言亂語,是真的要給縣尊一場大富貴的,這裡人多口雜,請縣尊帶小人去後堂問話,小人定不敢欺瞞。”
雲昭朝刑名師爺坐的位置看了過去,刑名師爺連忙起身抱拳道:“縣尊不妨聽聽,如果他所言不虛,接納便是,如果滿口謊言,打殺他也算冤枉!”
雲昭點點頭,起身去了後堂。
刑名師爺也想進入後堂,卻被似笑非笑的錢少少給阻攔住了,馬上抱拳道:“學生孟浪了。”
錢少少笑道:“師爺大才我家少爺讚不絕口,只是此事有些蹊蹺,就讓我家少爺自己決斷吧。”
刑名師爺陪着笑臉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雲昭回到後堂,喝了一口水,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這裡的人都是本官心腹,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如果屬實,本官自然會有重賞,如果是虛言,剛纔師爺的話你也聽見了。”
黑衣人連忙道:“小人斗膽,請問縣尊月前的懸賞還算數嗎?”
雲昭奇怪的問錢少少:“什麼懸賞?”
錢少少笑着道:“少爺,您月前就發佈了一道懸賞令,就是少華山雄風鏢局三百多人被山賊屠戮,一萬擔米糧被人搶劫一空,本不關我藍田縣的事情,是西安府催得緊,您這才發佈了懸賞,以五十擔糧食收盜匪的下落。”
雲昭皺着眉頭看着黑衣人道:“你居然知曉賊人下落?”
黑衣人雖然被綁着雙手,卻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衝着雲昭大聲道:“這是我兄弟六人冒死打探來的消息,不敢矇騙縣尊,只求縣尊能兌現五十擔糧食的賞格,至於縣尊能從此事中獲得多少好處,小人不敢問,也不問!”
雲昭站起身焦急的問道:“你果然知曉嗎?”
黑衣人嘿嘿笑道:“小人兄弟六人原本也沒有想到盜賊會藏身在富庶的藍田縣,只是我有一個兄弟貫會看車轍測度車上的貨物。
無意中在秦嶺中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車轍印,據他測度,這些雞公車上裝載的東西該是超過了四百斤的東西。
若是隻有一條,兩條這樣的車轍也就罷了,偏偏我這兄弟在掃去浮土之後,發現了這樣的車轍印居然不下數百條。
小的兄弟六人就沿着這忽隱忽現的車轍印艱難追索了十七天,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東湯峪山口又找到了一些車轍印。
於是,小人就冒險進入盜匪盤踞的東湯峪,捉了幾個盜匪嚴刑逼供後,才確定,做下少華山驚天大案的人正是原月牙山悍匪摧山虎!”
雲昭緩緩坐回椅子,淡淡的道:“證據呢?沒有證據你讓我如何向府尊討要兵馬?”
黑衣人陳方得意的道:“證據小人已經爲縣尊準備好了,只要縣尊給我兄弟六人五十擔糧食,小人立刻將證據上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