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五想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大漢將刀子咬在嘴裡脫掉衣裳,露出胸背上龍飛舞的符篆,然後揮舞着刀子獰笑着朝衝過來的騎兵吶喊:“無生老母賜我金剛護體神功,普度世人。”
眼看着騎兵的馬刀已經橫過來了,他居然站的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一臉的蔑視。
在這一刻,如果不是騎兵的馬刀依舊展現了他本來應該展現的物理效能,徐五想真的以爲這個世上會有一些他不瞭解的東西。
馬刀從壯漢的脖子上掃過,那顆腦袋毫無以外的脫離了身體,飛起兩尺多高,然後掉在地上。
腦袋沒了,壯漢龐大的身軀依舊向前跑了兩步才倒在地上,很快就被馬蹄踩踏成了一團爛肉。
兩百多武裝到牙齒的騎兵面對百十個不會作戰只會大喊大叫的步卒,就像一個身高八尺的壯漢在毆打一個五歲的幼童。
而這個幼童居然連逃跑都不會,反而舉着小刀子用言語嚇唬這個壯漢。
這樣的戰鬥看了一眼,就沒有必要看第二眼,所以,雲昭跟徐五想兩人的目光又落在城牆缺口處。
那裡的爆炸聲從開始就沒有斷絕過,偶爾會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箭矢飛出來,卻總能被手持圓盾的護衛軍卒盪開。
站在城頭上的那個縣令目睹了一場毫無懸念的大屠殺,當他看見騎兵們紛紛從馬上下來,開始收割人頭的時候,就下令打開了城門,放下了吊橋,跪在路邊請罪。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人,此時一個都不見了。
“把他綁起來掛在水車上,讓水車轉起來,城裡沒水可不行。”
雲昭低聲吩咐一句,就有護衛去做了。
等護衛們將那個縣令綁起來掛在水車上,並且讓水車開始轉動起來了,雲昭依舊沒有走城門,而是沿着自己的部下爲他開闢的新城門走進了城裡。
進了城之後,雲昭就忍不住搖頭,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接連看見了兩座無生老母廟。
瞅着廟裡無生老母白髮慈祥的模樣,雲昭嘆了口氣,這位神祗出現的時間比較短,距離現在不過百年,不過,她是宇宙之初第一位神祗,堪稱是所有神祗的祖宗,威能廣大,能實現人世間所有的願景,唯一需要你堅持相信她,只有真正的信徒才能獲得無生老母的青睞,繼而從神靈那裡得到好處。
街道邊上流水淙淙,街道上也鋪設的青石也很乾淨,兩邊的房屋雖然低矮,卻也整齊樸素。
與雲昭見過的普通縣城有很大的不同。
精神高處,絕對容不下污垢,潔淨,這是所有宗教對信徒們的統一要求,只有身體潔淨了,環境潔淨了,人的精神纔會愉悅。
街道邊上的水渠明顯是新修的,應該與城外的水車是同一時間的產物,水渠裡也很乾淨,看不見常見的水草飄搖的場面,只有清凌凌的水汩汩的流淌。
“毀掉廟宇!”
雲昭吩咐一聲,立刻就有騎兵點燃了手雷之後就丟進廟裡。
“轟隆,轟隆”手雷響過之後,兩座全木質的小廟就濃煙四起,轟然倒塌,其中一座廟宇裡還飛出一個雞皮鶴髮的廟祝。
看她趴着飛出來一頭撞在青石臺階上的樣子,看樣子是救不活了。
小苗被炸了,原本緊閉的門窗在一瞬間又打開了,從窗戶裡面,露出很多木訥的臉,男女老少都有,只不過這羣人沒有從屋子裡的衝出來,只是惡狠狠地看着大街上雄壯的騎兵。
雲昭笑了,指指不遠處又出現的兩座廟宇道:“炸掉!”
靠近廟宇的騎兵聽到命令之後,毫不猶豫的點燃了手雷又丟進了廟宇。
“轟隆,轟隆”兩聲爆炸響動過後,這兩座只供奉着一個神祗的小廟又倒塌了。
徐五想緊張的瞅着街道兩邊的居民,在心底裡瘋狂的吶喊:“別跑出來,他這是在試探你們的底線,看看你們還有沒有可能從迷信中解脫。”
雲昭等待了片刻,見兩邊的百姓眼中蓄滿淚水,卻沒有人衝出家門找他算賬,臉上的笑容就變得燦爛起來。
這些人好歹還知道脖子硬不過刀子,好歹明白了一件事,平日裡自稱獲得無生老母庇佑的那些人的腦袋全被砍下來了,就掛在騎兵戰馬的脖子下邊。
雲昭一連下令炸燬了四座廟宇,這裡的百姓沒有動彈,雲昭就明白,自己可以把這裡所有的廟宇炸掉了。
這些人接連屈服了兩次,就會繼續屈服下去。
果然,他走一路炸了一路的廟宇,清水城裡的人似乎已經麻木了,或者說已經習慣了。
直到雲昭一行人來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無生老母廟前。
廟前盤腿坐着一個不像道士,卻披着道袍,不像和尚,卻光着腦袋的老人,在他身後堆放着七八個樟木箱子,最上面的箱子打開了,裡面全是銀錠,在箱子邊上,還站着兩個眉目如畫的小女子。
隔着老遠就衝着被人團團護住的雲昭大喊道:“將軍是來滅法的嗎?”
雲昭點頭道:“沒錯,大明律寫明瞭不許淫祠邪祀,但凡不在禮部祭祀名單上的邪神不得登堂入室。”
“無生老母乃是百姓心血所化,意念所集,不受俗世管轄,請將軍念百姓可憐,不得救贖,好不容易有一處傾訴心願的好所在,放過我無生老母廟,老僧願意將無生老母廟百年積攢的香火敬奉將軍,還有這一對童女一併獻與將軍,從今往後,將軍當成爲我老母廟之護法。”
雲昭笑道:“很好,無生老母廟所得的香火金錢,都是清水城一地百姓的錢財,本官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很好。
只是,這座廟宇是一定要燒掉的。”
道袍老僧霍然站起來,戟指雲昭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你這狗官,就不怕神靈降下災禍與你嗎?”
雲昭煩躁的搖搖頭道:“那就讓她快點來,我處理完這裡的淫祠邪祀就走,我擔心她來的晚了,攆不上我的行程。
說完就對身邊的一個百騎長道:不動手還等什麼?”
道袍老僧見一干騎兵已經開始點燃手雷了,就站在廟門前道:“要毀寺廟,先殺了我。”
瞅着老僧張開雙臂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雲昭嘿嘿笑了一聲,揮揮手,一枝羽箭就從他的身邊飛了出去,準確的釘在老僧的腿上。
老僧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然後就有十幾顆手雷從廟宇的四面八方被丟了進去。
手雷很有效,一連串的巨響之後,這座足足有三層,完全用巨大的木料修建起來的美輪美奐的寺廟就被塵土遮蓋起來。
片刻之後硝煙散盡,這座寺廟雖然已經被炸的破破爛爛,卻依舊頑強的挺立在原地。
倒地慘呼的道袍老僧見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帶着箭站立起來,揚起雙臂怒吼道:“老母顯靈了。”
雲昭不知所謂的瞅了一眼,對百騎長道:“用火藥包。”
剛纔手雷失去了效果,讓百騎長覺得很是丟人,怒吼一聲,第一個從馬包裡取出一個火藥包,縱馬向前跑兩步,就點燃了火藥包,然後丟了進去,與他同樣做法的騎兵還有三個,四個火藥包丟進去了之後,雲昭的身邊就多了一圈盾牌。
霹靂一聲響,原本還堅強的矗立在原地的廟宇終於在火焰騰起之後四分五裂,碎裂的木料磚石飛出去老遠,即便是廟前兩株高大的柏樹也被削掉了一半的枝杈。
雲昭掏掏耳朵,剛纔這一聲巨響,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
等他感覺了好了,硝煙塵土也被風吹散了,倒塌的廟宇燃起了大火,燒焦了門楣上書寫的符篆,也燒焦了貼上去的金箔。
道袍老僧卻沒有死,他爬着來到雲昭隊伍前邊,指着雲昭道:“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雲昭搖搖頭道:“你去無生老母那裡幫我問問,她什麼時候來報復我,我好先做一下準備。”
徐五想驚詫的瞅着雲昭,卻看見兩個騎兵跳下馬捉起那個道袍老僧高高的舉着他直奔正在燃燒的廟宇。
老僧吃驚的瞅着他們,不斷地掙扎着道:“你們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騎兵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兩人一同用力,將這個老僧丟進了正在燃燒的廟宇裡。
徐五想耳聽得老僧在火焰中的怪叫聲,閉上眼睛將頭轉了過去。
雲昭拍拍徐五想的肩膀,指着那兩個被巨響震的暈過去的女童以及那一堆銀子道:“該你出手了,最好問問那兩個女童,把人家的家世弄明白了就送人家回去。”
徐五想木訥的點點頭。
雲昭見火焰中再也沒有什麼慘叫聲傳出來了,就瞅着徐五想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暴?”
徐五想木木的道:“你不愧是出身盜匪世家。”
雲昭笑道:“我本來就是一個盜匪,也不知道這些年你們爲什麼會認爲我是一個善良的人?”
“你對我們極好,對藍田縣百姓極好,對流民極好,哪怕是我們忤逆你,百姓衝撞你,流民誹謗你,你總是一笑了之,爲何在這裡你就不再仁慈了呢?”
雲昭嘆息一聲道:“如果沒必要,我當然願意展現我仁慈的一面,你別看這裡看似安靜祥和,等雲楊他們攻破巴爺嶺,把鐵木罕巴捉回來之後,你跟着審訊一下這個人,看看巴爺嶺上的狀況,你就不會覺得我殘忍了。”
徐五想低聲道:“我不是爲一個和尚就如此心神激盪,您是我們的王,將來還會是我的皇帝,我求您多保留一點您的仁慈之心,少一些暴戾,我寧願您因爲仁慈放過十個惡人,也不願意您因爲暴戾錯殺一個好人。
人的腦袋掉了就裝不會去!
您是我見過的,聽過的,想過的最好的主君,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萬世流芳,不希望您的身上有哪怕絲毫的瑕疵。”
雲昭瞅着徐五想看了好一陣子皺眉道:“這是你的理想?”
徐五想彎腰深深一禮道:“這是我的夢想!”
雲昭淡淡的道:“別做夢了,我可能做不到你想的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