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起我們。”
錢少少伸長了脖子目送盧象升遠去,有些不滿的道。
雲昭道:“先打好這一仗吧,從盛京那邊傳來的消息看,黃臺吉爲了奪回藍田城,已經派多爾袞帶着正白旗一萬人馬趕過來了,不僅僅如此,成立不長時間的蒙古八旗也跟着過來了兩萬人,由古魯思轄布、俄木布楚虎爾和耿格爾、單把這四個蒙古王公統領,歸於多爾袞統一指揮。
少少,這一次,這裡的壓力就大了。”
錢少少嗤的笑了一聲道:“能有什麼壓力?這一次我們一定會讓建奴在藍田城碰的頭破血流。”
雲昭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樂觀。”
錢少少道:“不要想那麼多,我們不可能放棄藍田城,既然不能放棄,那就死戰好了,不打一場,是沒有辦法讓局面變得分明。
說到底你過不了死人這一關,我甚至不知道你怎麼出現這種心思的,你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但是,在這件事上,你太猶豫了。
我甚至認爲你太看重盧象升這個人了。
他是軍隊的統帥,既然是上戰場的人,就該坦然面對死亡,我想盧象升已經做好戰死沙場的準備了,但是,你沒有!”
雲昭笑道:“所以你想幫我下決心?”
錢少少看着雲昭的眼睛道:“我們死戰一次!不管結果如何!”
雲昭點點頭道:“那就戰一次?”
錢少少笑道:“必須戰一次!”
雲昭捏捏自己的下巴道:“現在多爾袞在後面,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跟嶽託,杜度碰一次?”
“讓巴特爾帶着蒙古騎兵空羣出動襲營。”
“等盧象升吸引了嶽託等人的注意力之後?”
“是這樣的,嶽託是盧象升的老對手了,應該更重視盧象升。”
雲昭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錢少少的建議。
他明白,錢少少的建議並非是他一個人的建議,而是高傑,雲卷,張國柱,李定國,張國鳳這些人的集體意見。
他們可不像雲昭對盧象升那般看重,在他們眼中,既然已經是兩軍交鋒的時候了,談什麼有的,沒的東西是一種可笑的行爲。
強大起來的藍田縣給了這些人足夠的傲氣,去把這個世界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當做自己達到勝利目標的臂助。
張家口外的麥田冒着濃煙,這是盧象升派人點燃了許久無人澆水的枯黃麥田。
大火從張家口外圍向內卷,直到抵達農奴們挖出來隔絕火焰的水溝,這才慢慢熄滅。
這樣的行爲,讓張家口外的平原上出現了一幅詭異的圖畫,靠近城池的麥田綠油油的,距離張家口十里以外的農田則全部化爲飛灰。
盧象升的部屬們騎着馬在黑色的麥田上來回奔馳,屢次意欲靠近張家口十里以內,總是被滿清大營中出現的騎兵大隊給攆走。
白日裡不成,這些人就晚上來,趁機襲擊得手幾次之後,卻又被建奴騎兵設下的埋伏戰隕了兩百多人。
從雲昭那裡得知多爾袞不日就要西下的消息後,盧象升部下對嶽託,杜度大營的騷擾越發的頻繁。
到了後來,幾乎到了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地步了。
直到此時,嶽託,杜度依舊關閉修建在張家口外的城寨,除過派出不多的騎兵去應對盧象升的騷擾,並無大舉出動的模樣。
雲昭按照跟盧象升的約定,同樣派出李定國參與對建奴大營的騷擾,有兩次,李定國趁着建奴騎兵被盧象升吸引走,悄悄靠近了嶽託大營,可惜,兩次都被建奴遊騎發現,不得不悻悻而歸。
直到有一天,嶽託忽然聽到了火炮的聲音,走出大帳查看的時候,發現在自己長達三裡的營寨西北角有濃煙升起。
不大功夫,嶽託就收了自己營寨被盧象升火炮轟擊的消息。
“盧象升早就彈盡糧絕,哪來這麼大動靜,不僅僅有力氣騷擾我們,就這些天的戰況來看,天雄軍的力量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有越來越強大的意味。
現在,連火炮都出來了,這不可能。”
杜度聽了戰損稟報之後,有些憤怒。
范文程嘶啞着嗓子道:“這不是盧象升的力量,該是藍田縣在這裡的勢力所爲。
張家口西北部爲山區,有我們的人守衛,現在,我們連警訊都沒有收到,敵人就把火炮安置在山上了,並且開始轟擊我們的營寨。
奴才以爲,這是他們聽到了碩睿親王要西下的消息,狗急跳牆,想要與我們先行決戰,兩位貝勒萬萬不可上當,別看是他們在騷擾我們,實際上,我們也把他們牢牢地拴在張家口,這是好事。
至於馬鞍山上的火炮,兩位貝勒莫要憂愁,該高興纔是,奴才聽說,藍田縣的火炮頗有可取之處,甚至超過了我們在遼東繳獲的那些紅夷大炮。
如果我們可以繳獲一批這種大炮,即便是戰損嚴重些,也是大功一件。”
嶽託笑道:“確實如此,大炮笨重,不易移動,某家以爲,確實可以試探一次。
傳令騎兵副都統濟濟格,打探清楚敵人的火炮所在地,弄清楚地勢之後,即刻進攻,速度要快,莫要讓那些敵人將紅夷大炮給毀了。”
傳令兵匆匆離開,嶽託瞅着范文程道:“我已經給老哈河的固山額真去了消息,要他莫要虐待你的家眷。
你的忠誠本帥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待此戰結束之後,本帥親自向陛下言說,張家口之敗,是你的能力問題,並非忠誠之心有什麼變化,范文程,好好給陛下出力,我大清不會虧待任何一位效忠我們的奴才。“
范文程涕淚俱下……
大炮能打到城寨的圍牆上,這說明,敵人的大炮就在距離城寨西北角不足三裡的地方。
而城寨西北角三裡之地卻是一座不算高的馬鞍狀的山峰,站在最高處正好俯瞰整個建奴大營。
在紮營之初,嶽託曾派出五百斥候駐紮在此地,前幾日盧象升騷擾程度不斷加強,這裡的斥候損失慘重,不等嶽託向這裡補充兵員,在白日裡,居然被一夥身穿黑衣的傢伙給攻陷了。
嶽託還準備在傍晚之前奪回這座山峰,沒想到,敵人居然把火炮給搬上去了。
偷襲馬鞍山的人就是李定國,他於昨夜趁夜翻過大山悄悄地來到馬鞍山,在黎明時分突襲了建奴在馬鞍山上的據點,然後利用馱馬,從山下運來連門大炮,不等建奴反應過來,就用火炮轟擊了建奴大營。
火炮從開始轟擊,就沒有停止過,直到炮管已經快要變紅了,這纔不得不停下來。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敵人判斷錯誤,以爲馬鞍山上的大炮數量衆多。
藍田縣的輕型火炮可以連續發射二十枚實心彈丸,超過這個數目,炮膛就會發紅。
即便這樣,每轟擊三炮,就需要用大型豬鬃刷子加水清理炮膛,兩門輕型火炮連續轟擊,會讓建奴以爲這裡至少有五門以上的紅夷大炮。
嶽託,杜度選擇的紮營地點無可挑剔,一面靠着張家口城,一邊靠着洋河,一面緊鄰馬鞍山,只有正北面,纔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這種情形下,想要把建奴引出來,可能性不大,唯有依靠火炮這個誘餌來達成目標。
果然,在火炮停止轟擊開始澆水散熱的時候,一隊滿清步卒從破爛的營寨西北角出來之後,一刻不停的向馬鞍山發起攻擊。
李定國瞅着蜂擁而至的建奴步卒,砸吧一下嘴巴對張國鳳道:“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
張國鳳笑道:“還是小心些,把建奴打疼之後,就繼續後撤,我帶着火炮在對面的山頭上等你。”
李定國端着一枝火銃一言不發的進入了陣地,張國鳳就下令炮兵們將五百斤重的炮管從炮架上卸下來,放在兩隻連在一起的駱駝背上,沿着山頂的小路,小心的向後方的高地撤退。
趴在半人高的壕溝裡,李定國小心的瞄準了一個彪悍的建奴,扣動扳機之後,火銃發出一聲悶響,對面的建奴卻沒有什麼反應,繼續舉着盾牌攀援而上。
一個隊正恨恨的瞪了李定國一眼,看的李定國有些羞澀,他這纔想起來火銃密集羣發纔是正確的作戰方式。
眼看着建奴已經到了一百五十步開外,李定國丟棄了火銃,舉起自己的大弓,一箭就把剛纔想要殺的那個建奴射了一個透心涼。
隨着這一箭的射出,炒豆一般的槍聲就在山腰上響起,更不時的有手雷爆炸的轟響夾雜其中。
才進入射程的建奴在密集的槍子下紛紛倒地,即便是舉着牛皮盾也擋不住藍田縣特產的子藥侵襲,這種鐵蛋包鉛的子藥打在堅韌的牛皮盾上如同穿透一張白紙一般簡單。
只是,準性依舊是一個問題。
兩百多人同時向一個不算開闊的路口發射,這是真正的槍林彈雨。
建奴步卒倒在路口,長弓丟在一邊,直到此刻,他們還沒有射出一箭。
仰射……需要抵進三十步!
“嗡嗡嗡”三聲淒厲的呼嘯聲從李定國的頭頂掠過,他看的很清楚,從他頭上飛過去的是三枝粗大的弩槍。
緊接着“嗡嗡嗡‘聲不絕於耳,李定國背靠在戰壕上,瞅着從戰壕上方飛過去的弩箭,他再一次向身邊的隊正表達了自己對戰壕這東西的讚美之情。
沒人能說自己面對弩槍這種東西可以做到面不改色,這種可以攢射八百步的大型武器,如果擋在它前進的路上,是十死無生的事。
弩槍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才消失,李定國就看見那個隊正並沒有招呼兄弟們起身重新射擊。
而是探出去一根奇怪的杆子,左右晃晃之後,才站起身將哨子吹得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