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五想交卸了十六萬斤玉米,二十萬斤紅薯,二十萬斤土豆,以及八萬斤糜子之後,就準備立刻迴轉大荔縣。
在延安府,他是一刻都停留不下去了。
此時的延安府人頭涌涌,軍卒們驅趕流民如同驅趕牛馬,粗暴的往每個人的口袋裡裝一些玉米,糜子,紅薯,土豆,高粱一類的食物,只要裝夠一袋子就喝罵着讓他們隨着大隊人馬上路。
中間並沒有什麼好聲氣,不過,在給百姓分發糧食的時候卻顯得比較公平,沒有區別對待。
此次將旱塬上的百姓向寧夏鎮遷徙是藍田縣今年冬日的主要工作內容,可事實上,向寧夏鎮遷徙的人口可不僅僅是陝北的百姓,同時,固原鎮,海原鎮的大明兵部僉事們對自己治下的百姓也很不喜歡,所以,這兩個地方的百姓也開始向寧夏鎮聚集。
開始的時候,只有陝北不到四十萬人要遷徙,現在,變成了整體七十萬人的大遷徙,這麼多人要在短短兩年之內完成遷徙任務,作爲負責糧秣運轉的徐五想在心中已經把段國仁的祖宗八輩都弄到牀上了。
段國仁的計劃一環扣一環,只要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這次大遷徙就會變成一場災難。
所以,這個傢伙仗着大權在握,滿世界的點將,幾乎將藍田縣最精幹的人手抽調一空。
不過,也只有這些人,纔有可能完成這一個大計劃。
即便是這樣,按照徐五想制定的進度圖表來看,他的工作完成度還不到三成,而延安府的百姓們卻向延安府,定邊縣聚集的無比的迅速。
因爲從這些人身上收不到賦稅,所以官府已經把他們遺忘了很多,很多年了,可是,只要官府開始發出徵召令,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官府,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己的家園,滿懷歡喜的準備隨着官府派來的人去水草豐茂的魚米之鄉生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延安府這個地方連續乾旱了十六年之後,就連這裡的老鼠都日漸稀少,更不要說這裡的人了。
遷徙去一個好地方,明顯要比造反來的好,這就是延安府一帶的百姓最淳樸的認知。
就因爲這些流民有強大的糧食需要,這就導致了藍田縣今年大獲豐收的雜糧們有了一個很好的價格,且一點都不愁售賣。
因爲他們唯一的買家就是藍田縣官府。
藍田縣自然是不缺錢的,可是,鑄造銅錢跟銀元的速度趕不上雲昭花錢的速度,所以,藍田縣的官府借據第一次出現在了藍田縣。
一年半分的利息,分三年兌付完成。
然後,大慈大悲的雲娘第一個挺身而出購買,雲氏整整購買了十萬枚銀元的官府債券,隨着雲孃的購買,秦王府等藍田縣富戶也紛紛出錢購買,第一期一百萬枚銀元的債券被搶購一空,這些富戶們甚至連擁有同樣利息的賣糧百姓手裡的債券都收購。
儘管藍田縣官府的信譽幾乎是金子打造的,那些手握債券的百姓還是將手裡的債券賣給了那些手拿真金白銀的富戶們。
這讓雲昭很是失望,看來,普通百姓們之所以只能小富即安是有原因的。
當一個信譽極高的債券出現之後,就說明,有另外一種貨幣產生了,這種貨幣不再是實體的金銀的代稱,而是以藍田縣官府信譽爲背書的一種新型貨幣,且,這種貨幣除過有攜帶容易,交易方便的好處之外,那就是這個貨幣本身就是保值增值的,且一年會增值半成左右。
他實際的好處不僅僅在於這半成的利息上,最大的隱性好處就是隨着藍田縣日益繁華,物產豐富,而藍田縣爲了用銀元,銅錢來佔領更大的市場,官府在日夜不同的鑄造新錢。
昔日,藍田縣的八百銅錢就可以兌換一兩銀子,現在,八百銅錢只能兌換一枚銀元,在藍田縣,其餘地方的商賈們只能用自己的銀子跟藍田縣官府兌換銀元來用,匯率自然是一兩銀子兌換一枚銀元。
這其中的道理,藍田縣官府是不會對人們說明白的,可是呢,那些富戶們卻心知肚明,在這一場看似公平的交易中,藍田縣官府賺的快要屁.股冒油了。
債券這東西就很不一樣了……好多商賈,富戶們拿到這東西之後,並不急着找官府兌付,再三確定這東西沒有報廢期限之後,藍田縣的市場上就開始出現了把債券當錢用的奇怪場面,尤其是大面額的債券,最受歡迎。
“將百姓聚集起來生活,這樣會大大的減少官府治理地方的成本,加速人口聚集區的商業活動,只要一個地方物產豐富,那個地方很容易就繁榮起來,最終變成通都大邑。
這就是我們爲什麼一定要把百姓從窮山僻壤中搬遷出來的原因。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聽起來很無禮,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凡是窮山惡水的地方,必定是官府治理的薄弱區,加之人們的交流不足,且貧困,爲了爭奪有限的資源,各種違背道理人倫的惡事就會發生,脫離貧困限制的可能性就會無限的降低。
這種地方的富戶自然就成了這片土地上自然的領導者,爲了維持他的統治,那麼,很容易出現稱霸一方的苗頭,這對貧窮的百姓自然沒有任何好處,他們唯一的活路就是依靠富戶才能活下去,最終變成.人家的奴隸。
人口聚集區就不會出現明顯的壓榨,壓榨百姓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官府的特權,任何想要染指這一特權的富戶都會成爲官府的打擊對象。
因此,你們從藍田縣的判例中就能看的出來,藍田縣的律法對普通百姓一般都很寬鬆。
自崇禎四年以來,被藍田縣判斬的百姓只有一百四十四人,這些人被斬殺,全都有不得不斬殺的原因。
但是,同樣自崇禎四年開始的八年中,藍田縣斬殺的地主,富戶就有一千七百八十三人,其中,被滅族十一戶,雖然這些富戶也有不得不斬殺的原因。
可是,你們只要對比一下就會發現,同樣的罪責,兩者量刑的尺度完全不同,普通百姓打板子就能過去的事情,放在富戶身上,就必須要坐監牢。
通過這一點,你們就會發現,藍田縣的政策傾依舊以維持雲昭的統制爲基礎建立的,他們在有目的,有方向的在推動更加嚴密的統治制度。
在商貿上,富戶很重要,可是,在維持統制方面,普通百姓更爲重要,很顯然,藍田縣選擇了加強統制,而非全面發展商貿,家中但凡有幾兩銀子的學生們注意了,把今天課堂上學到的東西告知你們有點錢就忘乎所以的父母,錢,對藍田縣是很重要,卻絕對不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現在如此,以後也會如此,從我交給你們的學識中你們會驚奇的發現,這就是藍田縣將來立國的根本,藍田縣從雲昭直到微末小吏都是這一策略的堅定維護者。
好了,做好筆記,這是重點,很可能會出現在你們的考試卷子上,下課!”
黃宗羲講完課,就把講義夾在胳膊底下施施然的出了課堂。
顧炎武坐在一顆柏樹底下,悠閒地喝着茶水,見黃宗羲出來了,就招招手,示意一起喝茶聊天。
口乾舌燥的黃宗羲一連喝了兩杯茶水方纔解了焦渴。
顧炎武笑道:“言之鑿鑿啊,不過,你這樣把人家辛苦建立的規矩說了一個底掉,你說雲昭會不會恨你?”
黃宗羲嗤的笑了一聲道:“人家這是陽謀,不怕別人知道,那些富戶們即便是知道了又怎麼樣呢?難道說離開藍田縣去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就比藍田縣更好了?賺錢更容易了?
這些人也是無利不起早的主,沒有好處誰願意把全部身家都投在藍田縣?
忠清,你要離開藍田縣回揚州嗎?”
顧炎武搖頭道:“明年是大比之年,我想再去試試。”
黃宗羲皺眉道:“你何時又有了入仕的念頭?”
顧炎武嘆口氣道:“全天下的混蛋都在欺負皇帝,我看不下去了,準備去幫幫他。”
黃宗羲驚詫的看着顧炎武不知道該怎麼評論他的這句話,什時候皇帝成了弱者。
顧炎武道:“李洪基攻佔了襄陽,張秉忠進了蜀中,似乎都有稱帝的意圖,而云昭似乎樂見其成,完全沒有曹操代天子滅天下羣雄的企圖。”
黃宗羲笑道:“你難道真的願意看見雲昭幹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嗎?”
顧炎武恨恨的道:“就是因爲這樣,我纔想要入仕。”
“當今天下,實力最強的依舊是皇帝,皇帝手中依舊有將近兩百萬的兵馬,你憑什麼認爲皇帝是最弱的一個,你真的以爲你可以考上進士?”
顧炎武拍拍胸膛道:“雲昭賦《驚雷》詩曰——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聽說皇帝極爲稱道此詩,也就有了重開科場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