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雲霄這樣的真正賊寇比起來,雲昭這樣不三不四的賊寇根本就上不了檯面。
人家就不娶老婆,當然,身爲寨主之一,女人是不缺的,他閨女就叫雲瀟,是雲昭的七姐,長相明顯跟雲霄不同,看樣子也是兄弟同心的結果。
不過,雲霄明顯的將這個名字跟他同音不同字的閨女看的跟金疙瘩一樣寶貴。
擔心閨女進了雲氏大宅受委屈,經常託雲昭給閨女送點綢布,肉食一類的東西,直到被雲娘臭罵了一通之後,才停止。
他們兄弟不在乎的事情,到了雲昭這裡根本就不成!!!
老婆就是老婆,不是物件,兄弟的老婆不管長得多美他不稀罕,自己老婆長得有多醜,別人動一下,那就該砍手剁腳乃至碎屍萬段了。
所以說,雲昭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傳統的人。
回到家裡他就老實的躺在開始掉葉子的大槐樹底下,接受秋日最後的恩賜。
雲娘走過,見兒子閉着眼睛在睡覺,就拿來一個毯子蓋在兒子身上。
錢多多走過來,覺得雲昭本身就胖可能會熱,又把毯子給拿走,見弟弟躺在小車上曬肚皮,就把毯子蓋在弟弟身上。
然後,雲昭有十幾個姐妹,她們一個個爲了表示自己是溫婉善良的女子,每個人都過來關懷一下弟弟,於是,雲昭在太陽底下蓋了厚厚的好幾層毯子,鞋子都被人脫掉了,小心的掖進毯子裡。
對於這些小事,大白鵝看的真切,雲昭卻毫無感覺。
先生今天說的話對他來說極爲重要,所以,他要聯繫上下三千年的歷史經歷把這件事重新捋一遍。
總體上來說,先生的說法是沒有錯的,是可行的,他唯一沒有預料到的就是滿清入關這件事。
異族人入侵中原,都是劫掠一番之後就離開了,自從蒙元開了在中原立足的先例之後,只劫掠不入主的習慣也就不成立了。
雲昭只要一想到滿清的騎兵入關之後的種種行徑,心裡就暗暗發涼。
如果自己真的跟先生想的那樣燒掉劍閣棧道,在蜀中自成體系,那麼,席捲中原的滿清就會在劫掠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強大,等滿清完成一統之後,自己在蜀中就會變成一隅!
自古以來,以一隅之地對抗全國很少有成功的先例,雲昭也不希望中原大地再被滿清屠戮一遍。
如果眼睜睜的看着歷史再重來一遍,這是對雲昭這個人最大的羞辱。
“走出去才行啊!”
雲昭微弱的聲音從厚厚的毯子下面傳了出來,如同在喊救命。
錢少少快速的將雲昭身上的毯子全部拿掉,纔看見滿身大汗的雲昭。
“你不熱嗎?”
“有點!”
“既然熱爲什麼要蓋這麼多毯子?”
雲昭從躺椅上坐起來,瞅着錢少少道:“誰給我蓋的毯子?”
“你母親,還有你姐姐們,另外啊,如果不是我姐姐幫你拿掉一個毯子,你更難受。”
雲昭看看錢少少堆在小車上的毯子斬釘截鐵的道:“你姐姐沒那麼好心,他從我身上拿毯子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冷!”
錢少少連忙把毯子抱過來堆在雲昭身上。
雲昭無奈的道:“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是我的錯!”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姐姐,錢少少態度非常的端正,連狡辯一下都不肯。
雲楊來的時候,雲昭正在吃飯,他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了。
西安城裡的那場搶劫,雲楊親手殺了一個護衛,所以,他拿到了二十兩銀子。
這場劫殺,已經把這個淳樸的農家少年徹底的演變成了一個賊寇。
他現在,處處在跟雲猛學習,準備隨時隨地接手雲氏老一輩賊寇的事業。
“鐵農具已經融化了一批,六千斤上好的鐵,只要再炒出一批硬鋼,就可以鍛造夾鋼兵刃,你認爲什麼時候開始鍛造比較好?”
“鐵匠呢?”
“月牙山原來有兩個勉強可以用的,彭和尚被幹掉之後,他那裡的鐵匠多,我試過了,可以用。
事後,要不要滅口還要你發話!”
雲昭搖頭道:“記住了,凡是工匠所屬,我們一個都不殺,只能籠絡,不能傷害,錢糧給多一些就是了。
我不信這些人還會背叛我們去告官。”
“他們都是被彭和尚抓上山的,告官不會,找機會逃跑是一定有的事情。”
“那就把他們的家眷弄上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應該不難!”
“先告訴你一聲,你開了這個口子,只要是個人,都想把家眷弄上山。”
“爲什麼,山底下的日子不是更好過嗎?”
“沒法子過了,官府今年開了遼餉。”
“遼餉?”
“是啊遼東平建奴沒錢了,聽我爹說,以前也有遼餉,不過不多,一畝地合下來不過一分二釐銀子,最高的時候合一斗麥子。
今年不一樣了,遼餉被編進了一條鞭法裡面,只收銀錢,不要糧食,一畝地要收三兩銀子。”
雲昭皺眉道:“一畝地的產出那裡值得三兩銀子?”
雲楊無所謂的撇撇嘴道:“官府要這樣收,小民有什麼辦法?大太監黃傳亮親自督促,不交遼餉就要被官府用大枷鎖拿,什麼時候交齊遼餉,纔會放人。
我還聽說,有的地方的遼餉幾乎收到一畝地八兩銀子,很明顯,官府沒打算讓百姓活。”
雲昭驚訝的道:“怎們家怎麼沒有收?”
雲楊把雲昭吃剩下的半碗飯扒拉進自己的大碗,狠狠吃了一口道:“雲氏主家是官身,不收,只要求捐,大娘子捐了七百個錢。”
“你家豈不是要交十二兩銀子?”
“沒錯!”
“你準備交?哦,你有銀子。”
雲楊擡起頭看看雲昭道:“你覺得我是一個憨子嗎?”
雲昭搖頭道:“你不是。”
“那就是了,我既然不是憨子,爲何要交十二兩銀子的遼餉?”
“官府要是來找你怎麼辦?”
“官府有力氣找到雲家莊子來嗎?有本事把萬年,長安兩縣的遼餉收上來纔是本事。
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大少爺,小民沒活路了,要亂了,要大亂了!
已經有人串聯要弄死大太監黃傳亮!家裡有地的小民都知道了,就你們這些不交錢的大地主還不知道。”
雲昭聽了雲楊的話之後,哪裡坐的住,連忙讓錢少少叫來了管家雲福,將雲楊說的事情再說了一遍。
雲福絲毫沒有驚訝的意思,瞅着雲楊淡淡的道:“你給我安生的留在家裡。”
雲楊點頭道:“我爹也是這麼說的。”
雲福又對雲昭道:“這是官員跟太監之間的事情,無知小民只是人家手裡的棋子。
看不透也就罷了,既然看透了,我們就安穩的待着,看他們相互爭鬥就是了。
呵呵,一畝地收三兩銀子……看樣子這些官員被太監逼迫的快沒活路了,這才用上了這一招。
少爺,裡外跟我們家沒關係,等過一陣子,太監黃傳亮被百姓羣毆致死之後,遼餉還是會按照以前的例份收的,今年收的遼餉應該比往年還要低。”
老人家說出來的話,總是透着一股子讓人安心的力量。
雲昭這種還帶着後世思維的小子,他生活的年代政治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那裡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
按照他的慣性思維,不論是官員,還是太監敢這麼做基本上都是在找死!
都說大明朝末期混亂,那只是史書上的幾個字而已,現在目睹這樣的怪事情發生,他心裡還是一陣陣的發寒……
百姓爲魚肉,真的不是一句誇張的話,而是事實。
雲昭可以很清楚的說,此次事件過後,大明朝在陝西的統治就算是徹底的完蛋了。
百姓對官員再也不會有任何敬畏之心,朝廷在陝西百姓心中高大的形象,會徹底的崩塌。
原本屬於劣勢的賊寇,會趁機坐大……
雲昭的嘴巴苦的厲害……自己費盡心機弄來的發展契機,跟李洪基這些巨寇迎來的社會發展紅利相比,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還以爲自己身爲一個先知先覺者,社會的發展紅利會被自己利用的淋漓盡致……
現在看來,天意還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