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的變故,讓那將軍失了神,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加大,那原本就宛如浮萍的身子,他的大力下,竟然化成了肉末,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沒有留下。
我的呼吸隨着他的動作,在那一瞬間停滯,整個大腦因爲缺氧一陣眩暈,本就站在高處,此刻那種失重感越發的強烈了。
整個空間裡只剩下了老巫那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那一顆滾落在屍體中間的腦袋裡傳出。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原來人死了,腦袋竟然還能繼續運作的。
只是他那雙充滿的智慧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
“天女,你還不下來麼?我可是看到,那屋子裡還有不少的女人和孩子,你想讓他們也變成粉末嗎?”
“整個雲夢澤都盛傳着你的大名,說你至善至美,美我已經看不到了,這善,也不過爾爾。”
那大夏的將軍冷哼一聲,身下的吞地獸不安分的跺着腳,直接踩碎了那門口樹立了不知多少年的旗杆。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他身後的將士們也跟着開始起鬨。
我很想解釋,很想阻止,可地上的老巫頭顱還在吟唱着,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我,該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真是冷血啊...看來還是本將軍太仁慈了。”那將軍說着話,一揮手,身後立刻湊上來一個人,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緊接着,我便看到那些人開始對着地上的那些剛剛死去的拓拔族的族人下手。
那些都是爲了讓血脈延續下去主動犧牲的錚錚漢子,可是卻在死之後還要被人糟蹋身體,連一副完整的屍骸都無法留下。
我的心在滴血,腦袋疼痛萬分,可意識確無比清醒,就連視力都和打通關了一樣。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的鮮明。
我試圖閉上眼睛,可發現似乎就連眼皮上都沾滿了血液,乾枯在那裡。
當真是折磨人。
下面的慘劇還在繼續,似乎是爲了羞辱我一般,那些士兵竟然直接搬來了一口大鍋,在那地上把一些屍體給煮了喂他他們的坐騎。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人性本身,還是因爲這是個強者生存,弱者死亡的時代。
歷史上關於夏朝的記載並不是太多,那白玉像讓我穿越到這所謂的前世,究竟是想要我看什麼?
漸漸的,天終於黑了,那地面上的將軍似乎失去了白日的耐性,開始指揮屬下用桐油將整個院子都圍了起來,爲首的一個士兵,手裡捏着那熊熊燃燒的火把,在這漆黑無比的夜晚,格外的醒目。
我依舊站在那裡,任由身後的柱子一點點吸乾我所有的血液。
我的不理睬,使得那地上的火燒了起來,一時間狼煙四起,空氣中瀰漫着肉皮和木頭燒焦的糊味。
好在那火勢蔓延到了房子之處,便再也無法前進絲毫。
我的心開始沉靜下來,不在爲了這外界所煩惱,眼前的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在那烈火重重中失去了意識。
......
“安之。”一聲輕嘆,把我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我擡眼,自己依舊站在風門顧家的祠堂裡,只是那靈臺上的神像已經從白色變成了金色,那雙眼睛依舊是睜開的,嘴角帶着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天女,是你麼?”我沒有理會旁邊的人,直接開口問道。
話說出來,才覺得自己真是傻了,竟然指望一個雕像告訴我答案。
可沒想到,那雕像的嘴巴竟然真的動了。
“是我,也是你。”
“我不懂。”那裡沒有鏡子,我看不到自己的容貌,對於她說的話,依舊有些懷疑。
“沒關係,你遲早都會明白的,這顧家便是拓拔氏族當時留下的那一脈,因爲守着古訓衆人不得離開,除非有人取走那當年的至寶,才能讓所有人得以解脫。”
“當年的至寶?就是那個將軍之所以想要你的原因麼?”
我努力的回憶着自己剛剛感受到的畫面,從頭到尾,似乎所有人的重心都在那天女身上。哪怕是那個老巫,似乎也不曾提到什麼寶貝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想法一般,那天女像開口解釋道:“所謂的至寶就是那根柱子後山的,那裡面封印着一朵真正的曼珠沙華。”
“當年我以爲自己死了,可後來發現我的身體和那石柱子一起沉入了地下,再後來,我的魂魄便被分成了三份分別去投胎轉世,你便是那主魂,應劫而生。”
“你是說,其實我是你的一部分?”我突然覺得可笑至極,難道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不成?拯救世界的任務太重,我不想接可不可以。
“不,你不是,你是自己的,你是顧安之,我只是一縷殘魂,是你的前世,現在既然你來了,我便把功力給你而已。”
“我還是不太明白。”一會說魂魄被分成了三份,一會又說我只是自己。
那麼我究竟是誰?又到底應該幹什麼?
“安之,你不必多想,時間會告訴你想要的一切答案,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是時候離去了。”
“天女...”我失神的叫道,心中突然一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我的體內剝離出去。
“安之,不必難過,這是我的宿命...”
“你記得,永遠都不要放棄,哪怕再難...”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逐漸小到無法聽見。
那玉像的顏色慢慢的淡了,上面的神采也已經悄然不見,我看着她一點點化成一灘粉末,卻也只能無動於衷。
“拜.....”
族老那低沉的聲音響起,我似乎聽到了哀樂,可回首一看,地上的人都無比虔誠的看着我,彷彿我便是他們希望的化身。
我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桌上的粉末,想要用手帕將她包好,可不曾想,那些金色的粉末竟然就那樣隱沒在我的手心裡面了。
“孃親。”書靈那軟糯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響起,把我從悲傷之中引出。
“嗯。”
“你真的不必難過,她其實在千年就已經死了,當時那個老巫的功力不夠,所以她的肉體並沒有保住。就算你不出現,她也是註定會魂飛魄散的。”
“剛剛我的經歷,你都看得見?”
“是的,我是記載萬物的書靈,現在和你是一體,你所有的感受我都能接收,孃親,您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他的話,多多少少給了我一些支持,但是響起那血腥的一幕,那麼多人的就義,我還是忍不住會心痛。
“請天女歸位。”那邊跪拜的人此刻已經立直了身體。
那個瞎了眼睛的小男孩捧着一朵無比嬌豔的花從秘境之中走了出來。
正是那長生池中央的曼珠沙華,此刻已經完全綻放了。
“天女,這便是我們世代守護的東西,既然你來了,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
我呆呆的看着,給我一朵花是什麼意思?而且我也沒有長生池水可以繼續培育她啊。
“孃親,您只要把手伸過去就好了。”書靈在我的腦海裡提醒道,讓我有一種自己把一本百科全書放在腦袋裡的衝動。
我看了一眼秦洛,他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而一旁的蘇寒,更是一副你們幹嘛幹我何事的表情。
我伸出手,輕輕的在那上面碰了碰。
指尖剛摸到那花莖,便覺得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似乎這東西天生就是屬於我的。
一根鋒利的小刺刺破了我的指頭,緊接着,那金色的話語變成了一個七彩的鐲子纏繞在了我的手上。
然後又忽然隱沒在的我肌膚裡,只留下了一個花瓣的印記,依舊是那朵綻放的曼珠沙華造型,只是七片花瓣,只有一片的顏色的明亮的,金色的淚滴形狀。
我還沒來得及感慨,腳下忽然震動起來,連帶着着整個房子都跟着搖晃。
我轉頭看向秦洛,男人卻反手拉住了我,向我頭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跪在地上的那些村民,也都一個個擡着頭看向天空,似乎是在期待着什麼,卻又隱隱透着對位未知的恐懼感。
“安之,有我在,不必怕。”
秦洛將我摟在懷裡,聲音很是低沉。
原本應該欣喜的我,卻突然有些厭煩這種親近了。
那個珊兒,就像是一道刺,硬生生的卡在我的心上,想問,又怕會破壞掉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溫柔。
“嗯。”我低聲應了一句,把腦袋歪在他的肩膀。
天空之中忽然飛來一羣白色的大鳥,脖子很長,眼睛是金色的。
他們稀稀拉拉的停落在了整個顧家祠堂的房頂上,如同有人指揮一般一個個揚起腦袋對着天空叫着。
那種叫聲很奇特,像是對母親的呼喚,又像是在緬懷什麼。
時而很高亢,時而又很低沉。
隨着它們的嚎叫,越來越多的奇怪動物開始朝着這裡匯聚,腳下的大地顫抖的也更離厲害了。
若不是想到天女說的那些話,我真的以爲這裡是封印了什麼妖魔鬼怪,現在要破土出來了。
終於,遠方的一抹白色撕開了這無盡的黑暗,宛如一盞明燈,照亮了所有人心中的溫暖。
當那一抹抹並不強烈的陽光灑在村民身上時。
一個個臉上,只剩下了那不停流淌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