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高規格的會議上,象這種定調子的發言,必須要有些資歷的人物出面,才能起到良好的效果。
如果可以隨便找人的話,那他就直接點名讓朱文正、沐英發言了。
朱文正、沐英這兩個子侄在這段時間多次向朱元璋表明了心志,欲與應天共存亡。但這兩人資歷不足,發表的意見很容易遭到其他官員的反駁。如果朱元璋讓這兩個小子率先發言,肯定是不合適的。
本來這個任務,朱元璋最開始是準備交給李善長的。但李善長不接這個活兒,沒辦法,只好交給徐達了。
徐達向來慎重,這麼大的事情,突然被點名讓發表意見,他真是沒想到。
既然朱元璋讓他出乎意料,那好,徐達也讓朱元璋出乎意料一回。
徐達只好說道,眼下局勢複雜,東有張士誠、西南有天完軍。一招不慎,可能滿盤皆輸。這事兒還得大家一起好好議一議。
你看看這徐達,真是讓朱元璋出乎意料。本來指望着你幫忙定個堅守應天的調子,你老人家倒好,把這皮球又踢回來了。
朱元璋臉上這下難看了。
徐達這話一出口,李善長跟着補了一刀,說道:“的確如天德將軍所說,這應天的戰局危急,稍有不慎,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朱元璋的臉上更難看了。
徐達、李善長的話一說完,那些“主和派”、“逃亡派”紛紛出來發言了。什麼應立即派人去太平跟徐壽輝言和、暫時避敵鋒芒撤出應天的言論就都出來了。
其間,只有常遇春、朱文正、沐英三人偶爾反駁這些人幾句。但這三人資歷不夠、威望不高,他們的意見反而遭到了“主和派”、“逃亡派”的集體奚落,說他們三個是不知天高地厚,逞匹夫之勇。
朱元璋此時不光是臉上難看了,他已經氣得雙拳緊握了,他恨不得一拳砸在帥案上,把剛纔這些人給狠狠地臭罵一頓。
但朱元璋是一個十分理智的人,他“嘿嘿”一聲冷笑,繼續環視着今天與會的衆人。他倒要看看這些人中,到底有幾個人能跟朱文正和沐英一樣,能夠跟他一起,與應天共存亡的。
朱升、耿再成、邵榮、馮國勝、李文忠。。。。。。
朱元璋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劉基身上。
爲什麼會停留在劉基身上?
因爲他只在劉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今天在場的人中,那些“主和派”、“逃亡派”一副盛氣凜然的樣子。常遇春、朱文正、沐英三人卻是針鋒相對,一臉的不服氣。
李善長、徐達、朱升,包括李文忠在內,都是面無任何表情,一臉的嚴肅。好像今天的這場爭論與他們無關似的。
惟有劉基是緊咬牙關、雙拳緊握,似乎要與人打架的樣子。
這不應該呀?
在朱元璋的認知中,這劉基也就是在福建、浙江那一帶有些清名,被耿再成當成人才帶回了應天。要說他也來應天有些日子了,也沒看見過他什麼時候發表過驚人的高論。
往日裡,這劉基展現在世人面前的,也是一副文人的風範。說得好聽一點兒,那叫儒雅;說得難聽一點兒,那叫軟蛋。
可今天是怎麼回事?
這個平日裡的病貓難道要發威了?
朱元璋覺得好奇。
爲了揭開這個謎底,朱元璋故意清了清嗓子,讓衆人都禁了聲。然後說道:“劉基,看你那樣子,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呀?”
劉基就等着朱元璋這句話呢!
聞聽此言,劉基提高嗓門說道:“啓稟吳國公大人,在下認爲今天在會場上那些說要與天完軍議和、說要放棄應天的人都應該統統殺掉!”
劉基此言一出,不光是衆人一片譁然,連朱元璋都吃驚不小。
劉基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平日裡食着吳國公大人的俸祿,真到了生死的緊要關頭,你們卻打起了退堂鼓。
大家天天都在談論着“忠”和“義”。此刻我想問你們,你們身上的“忠”在哪裡?“義”又在哪裡?
跟天完議和?這是好聽的說法。
更加直白的說法,就是向天完稱臣。
我想請問各位,向天完稱臣之後,徐壽輝和陳友諒還容得下咱們的吳國公大人嗎?
站在你們那些“投降派”的立場,向天完稱臣,無非就是換個主子而已。可要站在吳國公大人的立場,這就是生與死的問題。
劉基的短短几句話,直接是把在場的衆人都給震懾住了。特別是剛纔那些鼓吹要與天完議和之人,此時大多已是額頭冷汗直冒。
但此時有一個人最開心,那當然就是朱元璋了。
劉基繼續說道,還有那些主張撤出應天、避敵鋒芒之人,我估計你們早就已經做好了隨時攜家小逃出應天的準備了吧?說不定,此時有些人的家小都已不在應天了吧?
這話一說完,額頭上冒冷汗的人就更多了。包括李善長、朱升、耿再成、邵榮等元老重臣在內,他們此時都是低着頭,不敢再看朱元璋一眼。
朱升老爺子雖然也是願意堅守應天的,畢竟他的家小都讓我派人轉移了。劉基這“槍掃一大片”的發言,自然也是把朱升老爺子也給“誤傷”了!
劉基接着說道,撤出應天?那我們去哪裡?
去應天東邊的鎮江?
放棄自己的戰略縱深,直接讓天完軍和張士誠給我們來個東西夾擊?
還是渡江北逃到和州和揚州?
如果應天丟了,人心必散。你們認爲和州和揚州我們還守得住嗎?
我劉某人不妨給諸位通報一個消息,就在大家準備安排或已經安排家小跑路的時候,我已在應天置辦了一套宅子。
只是眼下大戰在即,我劉某人無法分身。不然,我立即啓程回老家將家小都接到應天來。
我劉基人微言輕,我沒有資格發號施令,我也沒有辦法左右大家的思想。但我要告訴大家的是,不管別人何去何從,我劉基以及我從老家帶過來的三百鄉勇哪兒也不去,我們將與應天共存亡!
此時,李善長等人將頭是埋得更低了。
而此時的朱元璋真是百感交集。他不禁有些懊惱,這麼好的劉基我爲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此時的朱元璋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要對劉基好一點兒。
只聽得劉基繼續說道,眼下天完軍確實強大,特別是其水軍實力遠在我軍之上。
但天完軍有沒有弱點呢?
停頓了數秒之後,劉基繼續分析道,我認爲是有的。
首先,天完政權內部君臣不和,陳友諒與徐壽輝根本就不是一條心。
在天完政權內部,必然是分爲兩派。一派是支持徐壽輝的,另一派是支持陳友諒的。
不管這兩派誰佔上風,反正他們之間肯定是不和,必然相互掣肘。如此一來,我們就有機可乘。
另外,天完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順利地拿下了太平城和採石磯,此時他們士氣正旺。我們也可以換個角度來看,他們此時正驕狂得很。
驕兵必敗,這個道理我相信大家都是懂得的。
天完軍之所以能不費什麼力氣就拿下太平城和採石磯,是因爲這兩個地方的防禦工事都緊臨長江。天完軍的水軍實力強大,在長江邊上水陸協同作戰,自然對他們有利。 Wωω •ttκa n •C ○
另外,我們也沒有料到天完軍會跳躍式地先攻取採石磯。天完軍的這一怪招讓我們亂了方寸,因此丟失了這二地。
如果他們要來攻應天,必然也要依仗其強大的水軍。但應天的城牆並不緊臨長江,他們的水軍必然通過秦淮河來直接攻擊應天。
秦淮河可不比長江水那麼深、江面那麼寬闊,他們的水軍實力必將大打折扣。
如果我們能善於利用地形設下埋伏,再加上天完軍的驕橫輕敵,擊退天完軍有什麼難的?
劉基這一番話說完,朱元璋恨不得立即起身給他作揖了。
劉基的話可謂字字珠璣,全都說在了朱元璋的心坎兒裡。
還是李善長反應快。見劉基把話已說到了這個分兒上,如果還堅持避戰,那就是跟朱元璋過不去了。剛纔劉基這一番話完全是可以給李善長等人上綱上線的,如果被朱元璋抓住這個小辮子,那他們肯定會死得很難看。
李善長是立即跪下向朱元璋一邊磕頭,一邊請罪道:“臣罪該萬死!臣一時糊塗,差點兒誤了吳國公大人的大事。”
李善長這一帶頭,其餘諸人都陸陸續續跟着跪下了。最後,包括朱文正、沐英、常遇春、劉基這些本來就力保應天的人在內,也都跟着跪下了。當然,率先跟着李善長跪下的肯定是剛纔那些大言不慚的“主和派”和“逃亡派”。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朱元璋今天召開會議的目的也是達到了。只要這思想統一起來了,至於下一步如何堅守應天就好解決多了。
縱使要清算先前那些“主和派”和“逃亡派”,現在也不是時候。現在可是用人之際,還得依仗這些人幫着他堅守應天呢!
秋後算賬!以後有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