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叫天德的軍官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元軍長途奔襲而來,肯定是疲憊不堪。滁州西邊雖沒有高山密林,但湖泊縱橫、蘆葦叢生。我們來取滁州的路上,我早就看好了幾處十分有利的伏擊點。
我們不妨一邊派出探子密切注意元軍動向,一邊組織人馬設伏,這次定讓元軍有來無回。”
此話一出口,我纔想起來,這一路上只顧着趕路,並沒有注意觀察沿途的地形地貌。
經他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滁州城西百里之內的確是湖泊縱橫、蘆葦叢生,還真是一個適合打伏擊的地方。
看來,朱元璋的成功,並不只是他一個人厲害,而是他有一個十分厲害的團隊。這個叫天德的軍官必定也是個厲害的角色,我們得對此人多些關注。
朱元璋沉思了一番,也沒表態,估計是當着我們的面,他不想暴露他的作戰計劃。
許久,朱元璋才轉過頭,對柳懷鏡道:
“你們這一路趕過來,肯定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現在元軍正從西邊而來,你們也不方便現在立刻向西回定遠縣。不如就在滁州城內多盤桓幾日,待我們迎頭痛擊元軍後,你們再回定遠縣也不遲。”
柳懷鏡回道:“多謝朱將軍美意,我們並沒有打算在滁州多作停留,也沒有打算立刻回定遠縣,而是準備向東去和州。”
朱元璋聽了這話,來了興趣,問道:“去和州?你們去和州幹什麼?”
這一問早在我們意料之中,我們早就商量好了應對之言。
柳懷鏡答道:
“朱將軍也不是外人,我們也沒必要說假話。
我們去和州是爲了去拉私鹽。自從江浙一帶方國珍和張士誠先後起義以後,咱們定遠這邊的食鹽供應一直吃緊。咱錐子山上的兄弟更是不可能吃到官鹽,只能找鹽販子買私鹽。
但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私鹽也不好買。
好在我們錐子山二當家有個結拜兄弟是販私鹽的,這次從蘇州那邊給我們運了一船鹽到和州碼頭,我們是準備去接貨的。
到時候我們回來,還得從滁州地盤上經過,少不得還要麻煩朱將軍。”
朱元璋聽到這裡,也是兩眼放了光,估計他的部隊食鹽也是吃緊。
這也難怪,安徽這一帶不產食鹽,作爲統治階級的對立方,在那個鹽鐵官營的時代,這兩種物資肯定吃緊。
朱元璋問柳懷鏡道:“你們這次有多少鹽?”
就這句話,就能看出朱元璋的政治水平。
朱元璋聽說我們有私鹽,他肯定是想要的。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會問我們能不能給點他們。
水平高一點的人,肯定會說賣點給他們,或者他們用什麼物資跟我們交換。
但朱元璋是什麼人?
他是水平極高之人。所以他只問了一句“你們這次有多少鹽?”。並沒有其他多餘的話。
這就給他接下來的操作留下了很多餘地。
我本來和柳懷鏡商定的時候,估計他會說買我們的鹽的。就準備做個順水人情,送個兩百斤鹽給他,畢竟要從他的地盤上過。
沒想到他沒說出後面的話。
這下,柳懷鏡就不知如何作答了,只好扭頭看看我。
爲了掩飾身份,不讓朱元璋起疑,我也不能接過這話頭,只能朝柳懷鏡微微點了點頭。我的意思就是讓他放心大膽說,不要有什麼顧忌。
柳懷鏡也是個聰明之人,立刻會意道:
“鹽也不多,畢竟從蘇州那邊過來,一路要過很多關卡,肯定得損失不少。
如果朱將軍剛佔領滁州,食鹽也是吃緊的話,只要朱將軍不嫌棄,我們還是可以贈送一點的。”
朱元璋聽到這裡,微微一笑道:“那我朱某人就不客氣了,先在這裡感謝諸位兄弟了。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啓程去和州?”
柳懷鏡答道:“事不宜遲,我們準備明天一早就動身。”
朱元璋道:“那也好,你們先跟着湯總管下去休息。待會兒我們備好酒宴,來爲各位兄弟接風,也算是餞行。”
柳懷鏡一抱拳道:“那就多謝朱將軍了!”
接着,湯和則帶着我們去了一個小院子,也就是爲我們準備的休息之地。
一路上,我們也是扯了不少閒話,我對剛纔那個叫天德的將軍很感興趣,總覺得他不是一般人。
我問湯和道:
“湯將軍,剛纔朱將軍口中所稱的那名叫天德的將軍是什麼人?
我見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跟湯將軍你是不分伯仲啊。
朱將軍有你和這天德將軍二人當左膀右臂,不愁大業不成啊。”
這話雖然有點拍馬屁的嫌疑,但也是有幾分真實性的。
先說湯和,雖然不是名留青史的一代名將,但也算得上是朱元璋麾下的一號厲害人物,那位名叫天德的將軍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縱使湯和這等人物聽了我這話,也是十分受用。
咧開嘴笑道:
“這位兄弟過獎了,我和朱將軍是發小,所以朱將軍對我倒是十分信任。
那位叫天德的將軍也是咱濠州人,姓徐,單名達,字天德。
因爲大家都是濠州人,徐將軍比朱將軍又小几歲,但徐將軍作戰非常勇猛,因此朱將軍也非常器重他,經常叫他的表字天德。”
此話一出,我心裡又是一驚。
原來這人就是徐達,這可是朱元璋手下第一猛將,比我那位結拜二哥常遇春還要厲害那麼一丁點兒。
爲了不讓湯和看出我的內心變化,我立即笑了笑道:
“原來是徐將軍啊!
真是人才,如果說朱將軍象劉備,那徐將軍就是關雲長,那湯將軍你肯定是非張翼德莫屬了。哈哈!”
雖然是忽悠,但湯和聽了也是十分高興。雖然他沒讀過多少書,但劉、關、張的故事在民間還是流傳得十分廣泛,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湯和又跟我們扯了幾句淡,說是讓我們先休息,他還要去朱將軍那裡,晚宴時會來請我們。
我們也是跟他客氣了一番,就送他出了院子門口,回到房間休息去了。
湯和走後,我召集大家又談了一些具體事宜,我們分析,湯和急着回到朱元璋那裡,肯定是去商談下一步的作戰計劃去了。
我告誡大家,晚上赴宴時一定要小心謹慎,這朱元璋可不是一般人,還有那湯和、徐達也不是一般人。
我就只能說這麼多了,我總不能說,將來朱元璋要當皇帝,湯和和徐達都是後來明朝的開國功臣。
晚宴安排了兩桌,我和柳懷鏡還有另外兩個年長一點兒的兄弟坐在朱元璋、湯和、徐達這一桌,另外九個兄弟由朱元璋的一個部下作陪坐了另一桌。
席間,雙方也是共憶了美好的過去,展望了充滿希望的未來。
其實雙方都是各懷鬼胎,誰心裡都防着誰。
隨着三、五杯酒下肚,本來心裡是十分清楚的,但還是要裝點醉態出來。說幾句大話,講幾個段子,鬧幾個笑話,出幾個洋相,大家樂呵樂呵,也就過去了。
反正明天一早,我們得趕路去和州,朱元璋他們得去部署伏擊元軍的事宜。
多年以後,朱元璋當皇帝以後,今晚的境遇也成了一種茶餘飯後的談資,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吹吹牛逼,當年跟朱元璋一起吃過飯、喝過酒,講過段子、出過醜。
忽然,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象劉邦、朱元璋這種平民皇帝,爲什麼後來都要大殺功臣呢?
應該和他未成名時結交的人都是這些下等人有關。
他們當年一起幹過太多不能放到桌面上講的事情。
爲了維護他自己的權威和形象,就只能向這些昔日的兄弟下手了,讓自己這些昔日的兄弟永遠地閉上嘴巴。
他們可容不得這些有損自己形象和名聲的事情在民間流傳。
比如,三國時的許攸,爲曹操擊敗袁紹,可以說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他因爲年少時,和曹操是好友,當後來曹操手握大權時,他還是口無遮攔,不注意維護曹操的形象,最終被曹操殺害。
散席後,我們回到住處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整裝待發,湯和來爲我們送行。
因爲和州在滁州東邊,湯和直到把我們送出東門約五里地,才和我們揮手告別,也算給足了我們面子。
從滁州到和州的路程比定遠縣到滁州的路程還要近一些,但因爲沒有急着趕路,也是五天時間到的和州碼頭附近的聯絡點。
我們到的也正算是時候,羅仁他們正把大哥沈萬三派人送來的一船鹽都從碼頭上卸下來後,裝到了馬車上,足足裝了二十輛馬車。
本來羅仁只帶了十輛馬車過來,陳元貴又臨時張羅了十輛。
每輛馬車上拉了六大包鹽,每包一百二十斤。就是說每車七百二十斤,這一趟總共一萬四千四百斤。
這還只拉了一半,還有一半放在了陳元貴的倉庫裡。
羅仁他們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出發,因爲我的到來,就暫時先在和州再待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