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我馬上到。”
梅尼亞克收了線,擡頭正看見一輛公交大巴緩緩駛來。
時近晚高峰,買菜接孩子放學回家做飯的滿大街都是,梅尼亞克仗着一身痞氣很有實力的排在了一羣大爺大媽身後。
從褲兜的一團紙票子裡摳出一枚面值一個納德爾地方硬幣,投完了車錢,向車內還沒走兩步便被前後擠住,腳步虛浮,身形卻穩,梅尼亞克連拉環都省得抓了。
從被擠在車廂裡的那一刻開始,梅尼亞克後悔了。
褲兜裡有錢了呀,打個車不好麼。老腦筋要改,這眼瞅着就發財了,再這樣多沒面子。
梅尼亞克擠了一身的臭汗,等到了早上吃包子的鋪子附近下車,蹬上自己那輛破破爛爛的電動車,直奔塞沃萊斯西城第十三街區的區立小學駛去。
這一趟,梅尼亞克是要去爲二叔的三兒子家最小的那個孩子解決一點麻煩事。
聊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句梅尼亞克的社會關係,梅尼亞克出生在一個大家族,幾乎所有倫理關係上的稱謂都能在這個大家族裡找到對應的**。
現在說話,梅尼亞克的高祖和高祖母還健在呢,五世同堂。
當然,不翻族譜,五服之外的親戚總歸是陌生的,不小心踩了腳對罵上一陣也是無知無覺,枝葉散的實在太過開放了。
不過,二叔家的三兒子是打小兒一起和過泥的,大了也時常有聯繫,還去家裡吃過幾回飯,很熟稔的關係。
梅尼亞克的二叔家三個孩子,就一個兒子。這一個兒子,家裡也有三個孩子,三個孩子裡也是一個兒子。
不往上數,這要算兩代單傳,家裡自然是極重視的。梅二叔的梅三堂弟堂弟妹來西城打拼,兩個女孩兒留在北城老家給梅二叔嬸照看,只把小兒子帶在身邊。
最近,這個梅小侄兒遇到了一點麻煩事。
梅小侄四年級,課餘閒暇時,和同班鄰班志同道合的同學們組織了一個興趣小組,起了個名字叫熱湯麪社團。
可巧不巧的這兩天熱湯麪社團搞團建,不知怎麼就惹到五年級的一個老牌興趣小組,叫冰激凌社團的。
據說,可能是因爲名字一冷一熱還是一鹹一甜的犯了忌諱,於是兩個社團就按着流程先派代表到學校廁所後面的小樹林裡談判。
做爲談判代表之一,公允地說,梅小侄兒在家裡說上句慣了,沒怎麼嗆着噎着過,年紀也小,說話不恁麼善於起承轉合的。結果,也不知道哪句話說不中聽了,立刻激起了對方冰激凌社團與會代表的強烈不滿,按梅小侄兒在地上就是一頓爆捶。
熱乾麪社團畢竟成立時間不長,與會代表們參與會談的經驗十分欠缺,本以爲會是一次友好的蹉商和交流,結果等對面冰激凌社團代表們從後腰抻出來凳子腿兒的時候都傻了眼,生生看着梅小侄兒被捶的哭爹喊媽,捱打的和被迫看着捱打的,一起丟盡了社團的臉面。
這是下午第二節自習課間發生的事情。不算完,這不算完啊,梅小侄兒捂着烏青的眼眶,跟社員們撐了個面子,一溜小跑兒到學校門口的小賣部打電話。
早些時候,有個在西城混得叱吒風雲的堂伯來家裡吃飯,喝過了酒,噴得一嘴好吐沫星兒,我就找他幫我報仇好了。
梅小侄兒拿出當武功秘籍一樣珍藏的一片小紙條,這是堂伯在桌上叱吒風雲時,感覺到了自己充滿景仰敬畏的目光,感念自己的誠懇才慷慨賜下的聯絡方式……誰欺負你就給伯伯打電話,誰也不好使,縱橫西城二百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掰掰,你最稀罕的侄兒樣吟欺呼啦快d返黎呀,委屈的都走調兒了的梅小侄兒哆哆嗦嗦的放下電話,一股不知該不該燒起來的怒火滿塞在小小的胸膛。
捱到晚上放學,梅小侄兒在痛苦和憤怒的支配下趕在頭一波竄到了校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自己媽身邊站着的那一頭順滑的長髮。
熱湯麪報仇從早到晚,自己爹下班晚,女生媽木有戰鬥力,找外援纔是pk正道,如此纔不負我熱湯麪社團第二軍師之名。爲了給自己正名,梅小侄也煞費苦心了,難爲才四年級的小小年紀,日後定有大大出息。
梅三堂弟妹一看見梅小侄的烏青就哭了且只知道哭,果然木有什麼戰鬥力,梅小侄不顧眼角的烏青,在他媽懷裡掙着,跟掰掰指手畫腳的喊,“揍似他,害有他,活他。”
梅尼亞克撓撓頭,順着梅小侄的手指看過去,呼啦啦朝外涌出學生的校門口,三個勾肩搭背的熊孩子正嘻嘻哈哈的走出來。
看樣子沒大人來接,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評價標準,說好聽的叫自立自強,客觀點判斷,多半會很生猛,從書包裡掏出什麼都不奇怪。
這要換成昨天梅尼亞克沒喝上酒的時候,還要細細的猶豫一下,今時卻不同昨日了,梅尼亞克邁步就奔着三個孩子過去,一張狗臉上居然還帶着和善的笑意。
“今天下午,你們打了我的侄子,有這件事吧。”
一個高出一頭多的大人攔在身前,再生猛的熊孩子也是有些怕的,卻更多憤懣。
“你說小梅尼嗎?他欠打!”
“對,欠打!”
“他連我大舅的二舅媽都罵到了,就該打他。”
梅尼亞克一陣無言,氣勢可見的萎靡,奈何立場所限,還得打起精神應付,“打人是不對的,沒聽過一句東方古諺嗎,打輸傷身,打贏傷心。”
“罵人就對嗎?!”熊大挺身而出。
“是他先罵我們!”熊二緊隨其後。
“罵人就該打!”熊三不甘附驥。
還是太小年紀,根本不懂法呀,梅尼亞克搖搖頭,“可以對罵,怎麼能對打呢?單打就更不可以了。”
“就打了!”“我樂意!”“怎麼樣!”
這是仗着年紀小就爲所欲爲了呀,那怎麼行,這麼多人看着呢,我這都是爲了你們好呀。
梅尼亞克沉下臉,冷冷的說道,“去道歉!去賠償。”
話起音落,三個熊孩子齊齊眨了眨眼,眼中本來稚嫩的兇光居然消失的半點不見,分開尚未圍到結實的人羣,乖乖的走到梅小侄兒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