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寒冷的夜

夜初到租車行租了一輛車,因爲他不會開車,便僱了一名洋人司機,正準備出發時,金秋忽然來到,金秋說自己以前就來過倫敦,對倫敦還算比較熟,自己也會開車,不如就讓她當司機吧。

夜初道“這不好吧,你是我上司,讓你開車多不好。”

金秋道“沒關係,雪之讓我好好照顧你,當個司機算什麼,別客氣了,上車吧,夜駙馬。”

夜初爲難的上了車,但他並沒有改變路線,他依舊選擇了去倫敦著名的幾個大學。

金秋全程只問他去哪兒,然後就開車帶着他到目的地,然後又在暗中跟蹤他,夜初走訪各個學校正是爲了尋找星兒的下落,但他找遍了美國的名校都沒找到,如今來到英國,他自然是不肯放棄,他去教務處詢問學生的名字,但是很可惜,他所知道的只是星兒這個小名,連姓什麼都不知道,唯一的線索就是中國女學生,名字中可能帶‘星’字,可是名字中有這個字的人很多,又沒有照片,極難確定,他來到女生宿舍門口,希望能從中找到人,這天天空下着寒雪,天氣異常寒冷,可是他的心中的希望卻異常熱烈,他從中午一直守到晚上,隨着夜幕降臨,氣溫變得更低了,夜初只能靠在一棵大樹下躲着,這樣自己至少不用變成雪人,遠處黑色洋車裡的金秋終於心軟了,她將車開過去,對着夜初喊道“上車。”

夜初猶豫了一下,“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金秋又喊道“大半夜地守在女生宿舍門口,你不怕被抓就一直站着吧。”

夜初想了想,便上了車,車裡的溫度遠比外面溫暖,夜初大口呼着手,他的手已經凍僵了,他的嘴脣也凍得發紫了。

金秋搖搖頭道“好幾次了吧?”

“你說什麼?”

“我是說像這樣找不到人就跑到女生宿舍門口碰運氣好幾次了吧。”金秋知道夜初曾經有過一段感情,於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雪之對你那麼好,你不好好珍惜,過去的就真的那麼好嗎?”

夜初道“等有一天你真正喜歡過一個人就會明白,那種忘不了的感覺,那種撕心裂肺的折磨,一遍遍的痛,卻又一次次地沉淪。”

“值得嗎?”

“不知道,值與不值,看結果,因人而定吧。”

“現在是九點,宿舍十點三十關門,還有一個半小時,時間一到,就回去。”

“謝謝你。”夜初本以爲金秋會爲了雪之反對他或者責罵他,卻不曾想金秋居然默許了,他的內心無比感謝。

雪依舊下着,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夜初死死的盯着宿舍門口,但凡進出一個人,無論是哪國人,他都會仔細觀察,終於,金秋開口了,“時間到了,該離開了,看來你要找的人不在這兒。”

“回去吧。”夜初失望地靠在副駕駛背椅上,車外的雪積滿了路面,也積在了他心頭。

因爲路面很滑,所以金秋開的很慢,忽然,夜初看見學校外面有兩人站在公路邊的電話亭旁,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星兒,是他的星兒,他立刻讓金秋停下了車,正準備打開車門,只見另一人忽然抱住了星兒,那是一名中國男子,長的十分清秀,遠遠見他們擁抱在飄雪中,路人看了無不覺得浪漫,路人都在笑,唯有夜初在痛,他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的心在滴血,但他不敢哭出聲,這是他最後的尊嚴了,此刻的他終於認清現實了,他的星兒早在一年前就沒了,她已不是她了。

“走吧。”夜初發出發抖而又嘶啞的聲音,帶着悲涼,帶着懇求。

金秋鬆開剎車從那二人身邊駛過,隔着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見裡面,而裡面的人卻不敢再看外面,夜初此刻很平靜,沒有大哭大鬧,但正是這種悲涼的平靜反而讓人心頭髮涼,看着旁邊這個失戀男人的模樣,金秋什麼話也沒說,她頭一次發現這個平日看似堅強的男人竟有這般脆弱的一面,讓人想去安慰,卻又不敢靠近。

夜初並沒有一直沉浸在痛苦中,第二日清晨,他又全心投入工作,金秋原本想讓他休息一下散下心,但看夜初那工作狂的勢頭兒,心想就讓工作和時間平復傷口也不是壞事,就這樣,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團隊還是往日的氛圍,他們即將前往下一個國度——新加坡。

新加坡的生意進展的很順利,不久後他們接到了回國的命令,這個在海外漂泊了十八個月的十二人團隊終於踏上了回國的征程,他們的凱旋而歸對金氏公司而言無疑是偉大的,公司裡所有的領導都來到碼頭迎接他們的歸來,這一天的碼頭焦點非他們莫屬。

一下船,身着藍裙的金雪之便站在最前面等候夜初,兩人面面相覷,此時的夜初告訴自己當放下過往,準備迎接新的生活,以及這個等了自己一年多的女人。

回到公司後,金秋在會議上彙報了這次出國的成果,能夠擴大海外市場,這對金氏的發展是空前性的,十二名出國隊員都受了公司嘉獎,既有獎金,又有升職,公司總經理正好退休了,金秋正式接任公司總經理的職務,而夜初則被破格提拔爲銷售部經理,金秋作爲金氏的皇親國戚居於高位理所應當,但夜初的崛起無疑是在表明金天恩的態度,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有人歡喜有人憂,夜初的平步青雲對別人而言最多也就是羨慕和嫉妒,但對陳天而言卻是憎恨與不服,回憶當初在老家時,夜初的家境不知比陳天家差了多少,論文化程度,論口才辯論,他樣樣都超過夜初,來到上海後,自己順利進入金氏時,夜初只是個不起眼的碼頭工人,自己在一步步升值向上時,夜初還只是個有一單做一單的小商販,可現如今卻直接爬到了自己的頭上還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陳天雖然表面笑迎,但他的內心卻無比憤怒。

陳天不想就這樣認輸,他還有翻盤的砝碼,而金秋就是他最好的工具。

散會後,金天恩私下邀請了夜初和陳天來金公館用晚餐。

陳天不是第一次來金家,對金家的豪華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夜初卻是第一次進入這麼富麗堂皇的豪宅,在他眼裡,這裡就跟書裡的皇宮一般,傭人們將一道道菜端上飯桌,擔心冷,所以上桌前都是蓋着的,上桌後才掀開蓋子,雖然嘴上說只是吃個家常便飯,但這菜色已經足夠媲美外面的飯店,雖然飯桌上只有金家三人和夜初、陳天,可數量卻已經相當於十個人的份量,金秋說這是董事長特地讓廚房做的,爲的就是歡迎他們。

見兩個小子有點拘束,金天恩道“今天就是普通家宴,別緊張,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來,先讓我們端起酒杯乾一杯,歡迎兩位年輕人的到來。”

五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當杯中酒盡,旁邊的下人又往他們杯中盛酒,金天恩問道“怎麼樣,這酒味道如何?”

陳天道“味道甘醇,一嘗就是上品,有點像法國酒,應該有三四十年吧。”

“看來你很懂酒,沒錯這就是法國進口的。”金天恩看向夜初,問道“夜初,你覺得如何?和口味嗎?”

夜初道“味道很好,可是我對酒不是很在行,是哪裡的酒,哪年的,我嘗不出來,對我而言,不管什麼酒只要好喝就行,今天這酒是我喝過味道最好的。”

“喜歡喝就好,金家別的不多,地庫裡的酒永遠喝不完,以後沒事了就常來走走,要想懂酒先得學會品酒。”金天恩接着道“對了,夜初,我聽雪之說過,你不是上海人,你老家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

夜初道“我老家在四川一個叫小林村的偏遠山村,董事長你可能沒聽說過,地圖上都找不到點。我家裡還有我爹孃和一對還沒長大的弟弟妹妹。”

金雪之道“你還有弟弟妹妹,那乾脆把他們接到上海來讀書,把你爹孃也接過來。”

夜初道“有過這個想法,可是把家人接過來總要保證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吧,否則只能讓他們受苦,現在我自己也正處於工作發展期,前途未卜,想來想去,還是先緩緩,等我在上海有了房子再考慮。”

金天恩點了點頭,金秋對陳天說“陳天,你呢,你的家人呢?”

陳天道“我家裡只有我爹孃,我也是準備等自己在上海安頓好後把他們接過來。”

陳天沒有說出陳梅,這讓夜初有點不舒服,但又想到自己答應過陳天要幫他保守秘密,便又忍了下來。

金天恩道“年輕人孝順是好事,但是在忙事業的同時也不能忽略了家人,要知道,金山銀山也比不上家人的一頓飯,哈,這光顧着聊天了,大家快動筷子,吃,吃。”

開始吃沒多久,金天恩道“夜初,對於公司接下來的發展你有什麼看法?”

夜初想了想道“董事長,我有一個想法,但不知道對不對,要是錯了,你別介意。”

金天恩道“沒關係,你大膽地說,就當話家常了。”

夜初道“我建議公司開設一個子品牌,專門設計生產適合低收入人羣的東西。金氏一直以來都是上流品牌,能穿的起的大多是中層和上層人羣,而在低層人羣中根本就看不到金氏的影子。”

陳天道“降低價格就等於降低貨物價值,如果真的這樣做就必須降低成本,那樣的話質量就會受到影響,這對金氏的品牌可能會有影響,總不能爲了將就那些窮人就捨棄大局吧。”

夜初道“所以我說開設一個子品牌,而不是繼續原有的金氏招牌。這樣一來,將兩者分開,有錢的買高檔的,錢不夠就買中低檔的,雖說是中低檔,但質量上必須要比同流產品優秀。”

陳天道“我還是覺得公司應該以原有路線走高端,窮人沒錢買不起也捨不得買,服裝行業的顧客人羣還是當以富人爲主。”

“可問題是現在的中國乃至整個世界窮人遠比富人多。”夜初道“如果放棄了他們,一旦被別人佔了先機,到時候我們再想涉足恐怕就難了。我當過窮人,窮的滋味我知道,從小到大衣服爛了補一補,不是捨不得買,而是根本買不起,我不想讓其他孩子再嘗那種滋味了。”

“你那是人情,可問題是我們在做生意。”陳天道“做生意一定要以利益爲優先,中國的窮是政府造成的,又不是我們的責任,何必要我們去當醫生,照顧窮人發展子品牌,不僅費神費力,分散資金,而且利潤還低,何必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陳天的話有些尖銳,夜初立刻變換態度笑道“我就隨便一說,公司自有公司的路線安排,我這商場菜鳥也就隨便賣賣嘴,大家別介意,就當下飯的笑話了。”

金雪之道“爸,我覺得夜初說的有道理。”

金天恩道“你們說的我會好好想想,以後再說吧,瞧,再說下去菜都冷了,可別辜負大廚一番心意啊。”

說罷,金天恩讓下人準備端到自己面前的一盤冷牛肉端到了夜初面前,這個舉動很普通,但也不普通,金天恩雖然沒有說明自己的態度,但夜初和陳天心裡敞亮明白。

用餐過後,金天恩又找夜初和陳天聊了會兒話,後看時間有點晚了,二人準備離開,金天恩對管家說“老林,這會兒外面應該沒車了吧,你去備車,叫司機送他們回去。”管家道“剛剛雪之小姐已經說過了,車已經備好,先送陳先生回廠區宿舍,再送夜先生回去。”

“好。”金家人和夜初、陳天告了告別,待那二人走後,金秋道“伯父,今日見這二人,你覺得怎樣。”

金天恩道“兩人都有能力,都有頭腦,一個大膽,一個保守,上海真是個奇妙的地方,能把兩個山裡的小子改造成這般。”

金雪之道“爸,說這麼多,你到底滿不滿意,快說嘛?”

金天恩道“夜初,敢想敢幹,他離一名成功的商人越來越近了,雪之你的眼力還不算太差。”

“那是,也不看我是誰的女兒。”金雪之一臉的欣喜。

金天恩道“至於陳天,金秋,這個人最好再觀察觀察,關係一生,需謹慎。”

金秋當然明白金天恩的意思,其實她的心裡也種不安的感覺。出國前她曾讓管家去查過陳天的背景,因爲一直在國外忙事,不想讓其他事分心,所以便讓管家將所有的資料暫時藏起來,甚至沒敢讓金天恩知道。

這日夜裡,金秋打開了那份資料並叫來了老林,從三份調查結果中得知陳天在來到上海前的一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結過婚,娶過一個叫陳梅的女人,又查到陳梅曾在紡織廠裡上過班,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自打父母死後,金秋的世界裡除了金雪之父女外,從未對其他人如此上過心,然而這個令她敞開心扉的男人卻一直在欺騙她,她該怎麼辦,她該如何面對,昏暗的房間如同她的心靈,她流下眼淚,看着鏡中的自己,定了定神,又將眼淚拭乾,她來到金雪之的房間,只說姐妹兩人好久不見了想一起睡,雪之欣然同意,但她卻不知道金秋笑容下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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