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請您協助我們——您居住在這裡有些時日了,幫我們辨認一下死者鞋底的泥土,是屬於什麼區域的。”
程丹青的話堅定而懇切,符謹漸漸消除了牴觸和顧慮:“好吧。”
“隨我過來。”崔勇帶着符謹走進休息室,讓他站在白線標出的屍體位置旁邊,指着地上的泥土,“散落的泥土跟碼頭周邊的泥土似乎有些不同。”
符謹蹲下,仔細地辨認兩種泥土,分別拈起一點兒用手指捻開細看,並放在鼻下聞過,然後很肯定地說:“的確不一樣,這裡的泥土呈暗褐色,而散落的這些泥土是紅土,應該是從這裡沿着山坡下去河岸另一邊的土。”
程丹青聞言,忙和組員們過去一探究竟。
樑德銘快步走到了山腳,向前方看了看,感覺繞過去會很遠,決定撥開灌木叢看看能不能以最短的直線距離穿過去。沒想到隨着他撥動的手勢,灌木叢頹然連根拔起,緊隨而至的薛峰感覺有問題,急忙制止樑德銘,蹲在地上仔細研究灌木叢的根部。
被展長寧攙扶着的符謹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這裡的灌木被人爲破壞過。”
崔勇聞言猛地擡頭問:“您肯定?不是珍惜植物,破壞它們做什麼?”
“我也不明白……”符謹上前,伸手抓住旁邊的灌木叢示範,“你們看旁邊的這些灌木,我伸手用力去拔都拔不起來,因爲這種灌木紮根很深緊緊地扒住了周圍的土壤。但是這位警官撥開的這裡,植物的根只是淺埋在土裡,一碰就倒,說明這部分灌木被人拔出又再次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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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青似乎悟透了問題所在,忙說道:“薛峰,崔勇,你們動作輕些,試着把那些一碰就倒的灌木叢都拔掉。”
“收到!”
不多時,一條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窄路就出現在大家眼前。
程丹青制止了組員們一齊穿過小路的舉動:“薛峰自己過去,人多會破壞原有的痕跡。”
薛峰套好鞋套,小心翼翼地走上小路,一直走到了路的盡頭,發現了另外一條似乎廢棄已久長滿荒草的山路上,他轉身大聲喊道:“程隊,叫鑑證科的人過來,小屋裡泥土和這裡的一樣,而且還發現了不同的腳印。”
盛昱率領下屬很快趕到,拍了照片。程丹青繞遠路來到了小路的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就是剛纔符謹說的那片坡地的背陰面,果然盡是略呈磚紅色的泥土。
“這更像是兇手佈置的一條逃走路線。”薛峰問,“但是爲什麼莫雲的鞋底沾了同樣質地的泥土?她來這條路上做什麼?”
程丹青望望來時的路,“莫雲極有可能和兇手認識。”
“這案子已經定性爲他殺了?我認爲疑點很多。”盛昱將取好的泥土樣本交給組員保管,“待確認的是真正致死的原因——死者頸部的切口由左至右且由深變淺,頸動脈處的傷口是分兩次形成的,第二次的切割下去造成的傷痕形狀與現場的匕首不相符。”
“也就是說,有人補了一刀?”程丹青微微頷首,“與我的判斷一致。”
“屍體我們要帶回去進一步解剖化驗,隨時保持聯絡。接下來任務繁重,局裡已調配了警力來這裡,對於嫌疑人的排查,不要放鬆警惕。還有白夜,她有消息了第一時間通知我。”
“沒有人比我更擔心她的安危。”
盛昱拍拍程丹青的肩,“我懂,大家都要爭取時間,儘快找到白夜!”
目送鑑證科的人員開走警車,程丹青在斜坡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將圍巾從頸間取下握在左手,右手捏起一片樹葉輕輕轉動着。落日的餘暉正好從他側面照射過來,使他面向衆人的側臉藏在陰影中,輪廓卻鍍上一抹亮彩。
展長寧忍不住踮腳湊到薛峰耳邊說:“程隊憂鬱的樣子挺像電影明星的!”
薛峰低聲警告道:“白法醫現在下落不明,每個人都急得火燒眉毛,你怎麼還有心情開程隊的玩笑?還有那個沒留下任何線索的兇手,萬一待會兒又有人遇害怎麼辦?”
展長寧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招來一通斥責,她眼眶頓時紅了。
“你!”看到眼淚,薛峰心頭的煩躁雪上加霜,“作爲警務人員,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專業精神,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理智和成熟地對人對事?”
樑德銘看到了這一幕,不禁開口勸道:“一人少說一句……”
崔勇倒是識趣,把樑德銘拉到一邊去,“打是親罵是愛,小兩口吵架,那是增進感情的一種方式,不必去幹涉,他們一會兒就和好如初了。”
“你小子滿嘴是歪理啊!不過確實是真理。”樑德銘感慨道,看看遠處沉默不語的程丹青,轉頭對崔勇說,“現場留兩名當地派出所的民警守着,應該問題不大。咱是不是得隨程隊回去開個會,討論分析一下案情?”
崔勇同意,“時間不等人,找對偵破路線才能及時解救白法醫!”
一陣咳嗽聲,引得他們回頭望去,符謹正蹣跚着往山坡下走。崔勇和樑德銘幾乎是同時跑了過去,異口同聲:“老伯,我護送您回莊園。”
“護送?”符謹一頭霧水。
“目前的情況是,但凡留在莊園裡的人都不安全。”崔勇說,“等下所有人都要集中到大廳裡,沒有允許,誰都不能擅自離開警方的視線。”
符謹的白髮隨搖頭而輕輕顫動着,他拒絕道:“我既不是兇殺案的目擊證人,又不是兇手的行兇對象,不會有危險的。你們忙你們的正事吧,我自己慢慢走回去。”
樑德銘換了種溫和的方式,說:“老伯,非常時期,您聽我們的,不會讓您吃虧。”
“他們的堅持很有必要。”程丹青說着,緩步走上前來,“由我們組裡的精英保護您的人身安全,等找到符筱,她也安心,您說是吧?”
一聽到孫女的名字,符謹的牴觸情緒明顯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你的意思是,她還活着?”
程丹青鄭重地點頭,“是的。只要您願意配合警方調查,我向您保證,符筱一定會安然無恙。”
莊園主樓一層,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文化公司的全體員工聚集在此,雖然都儘量壓抑着交談的音量,但怎奈人多,很快,大廳裡充斥着鼎沸的聲浪。
警方安排了相關人員給這些暫時不能解除嫌疑的人送來晚餐,才稍稍平息了大家的怒氣。
三樓程丹青和白夜的房間,定爲重案組的工作地點。
案情討論進程過半,程丹青始終保持沉默。展長寧因和薛峰鬧彆扭,也緘口不言。餘下的薛峰、崔勇和樑德銘,三人觀看了程丹青之前拍攝的視頻,按照現有的資料組織了案情,同時結合勘查現場時的種種疑點,列出了幾條偵破案件的方向。
他們把結果給程丹青過目,“程隊,我們認爲這件案子裡,仇殺和情殺的概率最大。”
“不。這兩種可能性幾乎沒有。”
程丹青起身,踱到了與客廳相連的陽臺上,駐足片刻又折回來,眸中的陰霾之色愈發深重了。他的目光越過重案組的成員,遠遠地落在了牆壁的一幅油畫上。
“本案的主犯,應是三個女人。莫雲的死,只不過是個前奏。”
“程隊,能不能說得具體點?”崔勇滿懷疑問。
“在現場時,盛昱老師提到將本案定性爲他殺爲時過早,我贊同他的觀點。”程丹青說,“他是一名資深法醫,單從屍體角度分析就已經得出結論,清晰而且直觀。死者頸部的傷口,很明顯有一處是死後傷,即被人補了一刀造成的。”
“但是那位李淑雅反覆提到,那件休息室的小屋只能從外面打開,兇手是怎麼進去的?”樑德銘打開視頻文件,又看了一遍,“沒錯,李淑雅說偵探遊戲開始前,是她鎖好的門,完成了在花塢門口的任務,她和程隊一起到碼頭,再次打開門鎖,就發現死者躺在地上。”
薛峰忽然跳了起來:“密室殺人?那是高智商犯罪,那些經過盤查的嫌疑人誰具備這個水平?”
程丹青立即否定了第一種猜測:“那間屋子不是一個絕對的密室,儘管門是從外面鎖住的,但窗子沒有閂住。”
崔勇也隨即補充地說:“真正的高智商罪犯,單憑一次談話你是觀察不出來的。需要不斷地去了解他,不停地挖掘他的思想……”
“打住!好吧,這個暫且不論。”薛峰仍是一副急吼吼的模樣:“難道你們認爲莫雲是自殺的?她是個樂觀的女孩,我不能相信她會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