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昱科長正在檢查屍體:“死者,女,年齡20歲上下,死亡時間估計爲1224小時,準確時間要等解剖後才能知道。此處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但屍斑並沒有移位現象,初步估算移動屍體的時間在死後10小時以上。死者雙腳自脛骨和腓骨下端切斷,爲死後傷,切口整齊。”
聽到這裡,薛峰身子又是一顫,雙手緊緊攥拳,連指甲刺入手掌都沒覺得痛。
盛昱科長叫過寧若禕一起將屍體翻過來繼續說:“死者頸前有弧形扼痕,甲狀軟骨破裂,至於是不是扼死,還要經過進一步的解剖才能確定。”
崔勇心不在焉地聽着盛昱科長的講解,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薛峰,見她臉色慘白地站在一旁,怔怔地盯着屍體,目光卻又好像穿過屍體落在了更遠的地方。眉頭緊鎖,牙齒死死咬着下脣,單薄的身子輕微有些顫抖,雙手在身側握拳,像是在極力穩定情緒。
崔勇壓制住自己想過去把她攬在懷裡的衝動,直到屍體擡走纔回過神來。
屍體擡走後薛峰像丟了魂兒一般跌坐在地上,崔勇再次過來要求她先回去,這次薛峰沒有堅持,聽從了他的安排。
展長寧開車送薛峰先回警隊,崔勇一直目送着車子駛離山路,才重新回去勘察現場。
屍體的發現位置位於泉山半山腰,此處植被茂盛,屬於針闊混交林,地上滿是半腐的松枝、落葉,踩上去異常鬆軟,卻不易留下鞋印等痕跡,使得痕跡取證工作很是困難。最後只在接近小路的地方,提取到半枚模糊的鞋印。
展長寧走過來說:“隊長,現場並未發現死者任何的私人物品,所以目前死者身份還沒法兒確定。”說完見崔勇毫無反應,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隊長,回魂兒,想什麼呢?”
“哦,我在想……”崔勇本來是在發呆,正想找個藉口搪塞過去,四下掃視的時候卻還真發現了一些問題,他蹲□細細察看,“我在想死者渾身的泥土似乎與這裡落葉下的泥土顏色有些不同,你去把景區的負責人找來,也許我們能夠通過土壤,找出之前的拋尸位置,甚至找到真正的案發現場。”
展長寧聽罷低頭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歎服地點頭:“隊長你眼真尖,的確是顏色不太一樣,我這就去。”
陳辰那邊又有發現:“樑德銘,過來,這裡有一顆鈕釦。”
樑德銘跑過去標註了號碼牌,各個角度拍了照片,陳辰才小心翼翼地夾起釦子,放進證物袋。
崔勇拿過證物袋,端詳了一下,這是一顆很普通的白色半透明鈕釦,釦眼上還掛着半截白線,看樣子是被扯下來的。
衆人繼續在林中做地毯式搜索,但是由於景區遊人衆多,腳印繁雜,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
這時,展長寧帶着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地回來:“隊長,這位就是景區的負責人,唐軍主任。”然後扭頭對唐軍說,“唐主任,這是我們刑偵四隊的隊長崔勇。”
唐軍搶先一步上前握住崔勇的手:“隊長長你好,我一上班就聽說景區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跟上級領導回報後剛想趕來,李小姐就到我辦公室了,你看看這事兒鬧的……”一邊說一邊有些緊張地探頭向崔勇身後張望。
“唐主任你不用緊張,屍體已經運回警局了,我有些事情想跟你瞭解。”崔勇看出他有些害怕。
唐軍反手抹抹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微微鬆了口氣:“好的,我們景區一定全力配合破案。其實我們這裡的安全監管向來抓得很緊,但是,唉,你們也能看到,景區佔地面積太大,而且山勢起伏,林木茂盛,難免會有疏漏,難免會有疏漏啊!”
崔勇點頭表示理解:“唐主任,能否找一個熟悉附近地形、而且瞭解植被土壤分佈情況的工作人員來協助我們調查呢?”
“負責這一片的小李昨天請假回家了,安排頂班的人是個新手,可能還是我瞭解的多一些,如果我不瞭解的,我再打電話去問小李。”
“哦?恩,那也好,唐主任請這邊來看一下。”崔勇腦中對這個案發前請假的小李打了一個問號,然後帶着唐軍走到白線標出的屍體位置,指着地上的泥土,“散落的泥土跟這裡本身的泥土似乎有些不同。”
唐軍蹲□子,仔細地辨認兩種泥土,分別拈起一點兒用手指捻開細看,並放在鼻下聞過,然後很肯定地說:“的確不同,這裡是針闊葉混交林,泥土呈暗褐色,而散落的這些泥土是黑土,腐殖質較多,應該是從這裡山坡下去東面平緩處的草地那邊的土。”
崔勇聞言,忙叫樑德銘、陳辰過去一探究竟。樑德銘墊腳向東邊看了看,感覺繞過去會很遠,決定撥開灌木叢看看能不能直線穿過去。沒想到往裡面一探,灌木紛紛向前歪倒,崔勇感覺有問題,急忙制止樑德銘,蹲在地上仔細研究灌木叢的根部。
唐軍也探頭過來張望:“咦?這裡的灌木被破壞過,這小李是怎麼搞的,都沒有發現和上報。”
崔勇聞言猛地擡頭問:“被破壞過?”
“呃,是啊!”唐軍被崔勇嚇了一跳,後退一步,伸手抓住旁邊的灌木叢示範,“隊長長你看旁邊的這些灌木,我伸手去拔都拔不起來,因爲這種灌木紮根很深而且相互糾纏融合,但是這位警官撥開的這裡,根系都很淺,一碰就倒,說明這部分灌木被人拔出後又淺表的再次埋上的。”
崔勇用手背蹭蹭下巴道:“恩,樑德銘,你去把那些淺表的灌木都拔出來,動作輕些。”
樑德銘放下相機,走進灌木叢,不多時,一條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小路就出現在大家眼前。
崔勇制止了大家想過去一探究竟的舉動:“讓樑德銘自己過去,以免人多破壞痕跡。”
樑德銘小心翼翼地走上小路,穿過灌木叢後走出不遠,便到了另外一條似乎已經廢棄已久,長滿荒草的山路上,他向身後大聲喊道:“隊長,叫鑑證科的人過來,這裡發現腳印。”
樑德銘放下號碼牌,拍了照片,小心翼翼地繞過腳印繼續向前走,走到小路的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就是剛纔唐軍指出的那片草地的背陰面,他低頭掃視着地面,果然在一個隱蔽的低窪處發現翻動過的痕跡。
處理好現場的各種取證,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唐軍極力挽留大家在景區用飯,但被歸心似箭的崔勇拒絕。
刑偵隊衆人走向警車才發現,時文軒還在那裡。
他安靜地坐在警車邊的一塊石頭上,長腿很隨意地叉開,毛巾已經從頸間取下握在左手,右手玩弄着一片樹葉。陽光正好從他側面照射過來,使他面向衆人的側臉藏在陰影中,輪廓卻鍍上一抹亮彩。
展長寧忍不住墊腳湊到樑德銘耳邊說:“哎,這個報案人好帥啊!”
樑德銘不以爲然地翻了翻白眼:“大小姐,別發花癡了!你不知道什麼叫披着羊皮的狼嗎?”
薛峰在屍檢室內看着盛昱科長檢查屍體,對旁邊助手寧若禕不時飄來的白眼視若無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屍體。
盛昱科長耐心地給她講解:“屍斑是血液由於重力積存於屍體下面而出現的斑痕,一般情況下在死後半小時內就會有小斑點在低體位處出現,23小時就會大片出現,界限不清,指壓腿色。在死後5小時內,屍體如果有移動,會出現屍斑移位現象,也就是說舊的屍斑消失,新的屍斑出現;而610小時內移動屍體,只會有部分移位,就是舊屍斑部分消失,新屍斑部分出現;如果死亡十小時以上再移動屍體,基本就不會出現移位現象了。在現場我們發現死者是俯臥位,但是屍斑全部集中在背部、手臂和大腿後側,所以可以初步判斷,死者死亡十小時後被移動過。死者背部有幾處明顯硬物印痕,喏,就是這幾處蒼白區,爲硬物擠壓所致,有可能是石頭等物,而屍體被發現地附近全是鬆軟的落葉,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從體表來看,死者頸前有一處明顯扼痕,腕部有環形瘀痕,手臂上有抵抗傷,均爲生前傷。背部有拖拉過劃傷的痕跡,雙腳齊脛、腓骨下端鋸斷,創口處呈灰白色,肌肉無回縮,爲死後傷。”
“死後傷,怎麼會是死後傷……”薛峰喃喃自語。
寧若禕一臉不爽地開口:“你自己不會看啊?這麼明顯的死後傷,難道你質疑王老師的判斷不成?”
薛峰轉過身,面沉如水地看着她。寧若禕被她盯的有些發毛,後退了一步強自硬撐着說:“你幹嘛這麼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