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如山,勤王軍鐵律之下,沒有人敢給這六位當今貴胄一口飯吃,筋疲力盡蹭到軍營的他們,應證了那句話,是人三分火,何況皇阿哥!他們六人端坐營帳之中,越想越氣,轉覺悲嗆難忍,都覺得自己受了臣子的虐待,一股無名火氣被飢火一襯,更是不可遏制。
胤祉聽到外間『操』場上又響起了練兵聲,擰着眉頭自言自語道,“唉,我立志於文史以盛家國,今日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蓬萊文章建安骨!我輩書生混跡軍旅,終究是不行的。”
此言一出,卻久久無人答腔,死一般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蓬萊文章指的是漢代藏書豐富,也可以代指一朝盛世,建安骨指的是曹『操』父子風骨才華,卻是取代漢朝末世的亢歌。老三此時此地把這句話拿出來,任誰都知道是在暗罵凌嘯就是一個曹『操』,擁重兵、幹廢立、虐皇裔。在座的阿哥全是南書房碩儒們調教出來的,都是那經史子集信手拈來之輩,三哥話一出口,大家就都知道他要放什麼屁,可這屁放得未免太過於駭人聽聞了,要是傳了出去,莫說康熙臉上掛不住,那凌嘯不死,他老三可就很有不妥。
老三是飽讀詩書的人,也心思伶俐,一句話脫口而出,見毫無反應,環首一顧,這才發現,自己習慣了煽風點火,可惜自己忘記了,炮仗老十不在,火不僅沒有點出去,還有可能燒着自己的危險,這些弟弟們要是哪個存了討好凌嘯的心思,告訴了他,要是被凌嘯鬧到康熙御前,只怕是馬上就大禍臨頭。正在那裡面『色』蒼白着臉,四阿哥忽然捂住肚子起身,叫道,“我肚子好疼。噢~不行了,出恭。”
頃刻間,竟是五個弟弟花樣百出,全都跑了出去。胤祉大駭,生怕他們去向凌嘯告狀,追出門口,卻見弟弟們方向不一,有的向帥帳邊跑,有的向前轅門處跑,一時間他根本就不知道追誰,追上去又說什麼好,登時就傻愣在那裡,心中悔恨驚懼交加,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混賬東西,陳夢雷屢次警告你,不是急智臨場揮發人,不可明刀明槍算計人,你怎麼就忘記了呢!”
不一會兒,凌嘯的親兵來傳所有阿哥入帥帳,老三這才強迫自己收斂慌張,趕去見“不學無術”瞎折騰的師傅。比起老三的博學卻不知臨機來,老四相比要恬靜得多,走向凌嘯帥帳的時候,他就想好了說辭,這使得他面對凌嘯的時候,和其它幾個弟弟的怨氣不同,顯得十分的從容用心。
“師傅,禛胤今日親身體驗了軍中的晨『操』,感觸良多,這才真正瞭解了師傅所說的何爲國之大事。兵者,國之大事也,兵兇戰危,故治國者需知兵,亦需避免戰事的爆發。勤王軍如此苦練,是爲了攝敵於國門之外,鎮『奸』於九州之內,受侵而御之,遇『亂』而彈之,時時不可稍疏。您覺得對嗎?”
凌嘯看着老四,再看看剛纔進來面『色』不豫的其它阿哥,心中感嘆,媽的,老子只是想折騰你們出氣,以報昨日被你們折騰之仇,想不到你竟然能說得出這麼多,偏生都能搭上邊,還控制得毫無火氣,難怪老四你能得江山,不管是奪位還是順承,態度決定命運這句話,的確是其中的正理。
他輕敲桌案,點頭道,“四阿哥,你的確是見識不凡,能夠理論結合實際,一葉落而知秋,眼光獨到卻又心有社稷黎民,果然如皇、黃老之祖老子所言,恬淡世事貌似無爲者,乃假無爲,真有爲也!”
凌嘯的這微微一個改口的“皇”字,任誰都猜得出他本來是想說皇阿瑪說的,評價之高,讓其餘五位阿哥心中一凜,齊刷刷的眼光全掃向了禛胤,那裡面可都是不乏嫉妒和腹誹的。四阿哥一聽,初時心中暴喜,忽覺衆兄弟的不良眼光,這才猛地一身冷汗,凌嘯你把我捧得這麼高,豎得這麼明,已經是衆矢之的,你這不是害我嗎!咱們郎舅之間,你誇我俊,可以偷偷說啊!
小樣!誰教你這麼阿諛的,老子是草根出身,最見不得別人給屁我吃,下次再這樣,老子還要把你是佟皇后撫養的事大談特談,看你怕不怕!
“好了,除了四阿哥剛纔所言之外,本師傅還要告訴你們的是,沒有強健的體魄,就無法但當大任,一天到晚病泱泱的,誰敢給事情你們做?那豈不是誤事又誤人!今天全都回去,從明天開始,你們需要隨勤王軍一起苦練,半月之內,若是誰依然落在了晨『操』的最後,就別怪我送他一塊大匾。”
衆阿哥一聽還要搞半個月,嚇得全是一哆嗦,唯有老九還算膽大,問道,“師傅,是什麼匾?”凌嘯哈哈一笑,“覺羅病夫!不滿意的話,換成宗室病夫也行!”
日偏西了,禛胤才怏怏打馬而回,出門時候的那種期待興致已經不見蹤影,不僅自己腰痠背痛飢腸轆轆,還成爲了其餘幾個阿哥們的嫉妒對象,甚是不妥。愁腸百結地一進府門,就見戴鐸在影壁前等候,神『色』頗爲焦慮,禛胤頹然道,“什麼事?哦!你先別說,爺我知道準沒好事,先給我弄一桌小菜飯到楓晚亭去,等我吃完了飯,再稟報!”
一筷子夾起了四塊鹿精肉,塞在口中猛扒三筷子米飯,禛胤的這個吃相嚇倒了鄔思道和戴鐸,大家都不知道,平日裡講究細嚼慢嚥的四爺,今天怎麼就像是餓死鬼託生,塞得滿腮幫子鼓鼓的大吃猛嚼?!
詫異間,就見禛胤風捲殘雲地把小菜飯幹得精光,然後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之中,打了一個響響的飽嗝,『摸』着肚子嘆道,“上次我和老十三理論食慾不振,他竟是一句話把我哽得要死,今日看來,吃不得是沒餓,睡不得是沒熬,真是至理名言啊!我今日被凌嘯這一頓好餓,不瞞你們說,路上出軍營,我看見了西瓜田,一抹身上沒有帶銀子,還偷了一個呢!呵呵,真他媽的甜啊。”
戴鐸一驚,凌嘯竟敢不給四爺飯吃!剛要問個究竟,卻聽鄔思道眼睛一亮,緊緊追問上午的情形。等老四講完,戴鐸禁不住大爲生氣,“凌嘯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姑爺麼,就算是授業所需,也不該這般糟踐四爺,起碼也不能一視同仁啊!”鄔思道卻架起柺杖,起身望着外間開始偶有落下的樹葉,大『惑』不解道,“凌嘯竟然要皇阿哥們全部軍訓半月,爲什麼呢?”
禛胤笑道,“他說得很有道理,沒有好身子骨,什麼事情都幹不成。難道先生不認同?”
鄔思道無言苦笑一下,皇子們身在凌嘯的案下,所謂關心則『亂』,竟是沒有看出來,皇子們只要中上的體魄,無病無災善於養生,就足夠擔負起皇儲之責,又不是將軍戰士,要那般苦練幹什麼?剛想和禛胤細細探究一番,卻見禛胤『揉』腿皺眉道,“上當了今天,三十斤盔甲十斤弓,可憐我像是一個騾子一般,愣是背在身上跑了四十里路,快要累垮了,戴鐸,有什麼事情要稟報,快點說,我估計今天是要好好睡上六個時辰了!”
要睡六個時辰?!鄔思道猛地明白過來,凌嘯強勢進『逼』,甚至威脅搞個什麼病夫的牌匾,這是下定決心要累着這般爺們,要累得他們回家倒頭就睡,累得他們沒有心思去搞些小動作!問題是,凌嘯遇到了什麼事,又要防着誰?
戴鐸卻是無言做出一個請的姿勢,粘杆處的差事是不好當着鄔思道說的。兩人向鄔思道一拱手,正要出去,忽見管家高福狂奔而來,稟報道,“四爺,稀客上了門,駙馬爺凌嘯在外面拜帖求見呢?”
禛胤等都是一驚,還真是稀客呢!凌嘯自進京以來,這雍和宮他從來就沒有來過,今日忽地上門,有何貴幹?
老四一個嘴巴甩在高福兒臉上,怒道,“說話用詞給我謹慎點,師傅蒞臨,不叫求見,去!開中門放炮迎接!”
凌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個雍和宮他不是沒來過,只不過是在後世,他來過這個真的改成了喇嘛廟一樣的雍和宮。凌嘯無心觀察府邸形制的古今變化,見到禛胤的第一句話,就讓禛胤大爲窘迫,“鄔先生曾經去湖北,送來一張纖毫畢現的人物畫像,凌嘯想知道,四阿哥是從哪裡得到的?!”
那時候,老四派鄔思道去武昌和自己講和,拿出的交換籌碼,就是一張百元人民幣,八張之中,康熙已經得到七張,自己燒掉的那張,就是老四給的,源頭卻絕對是葉斌和小萍!
今時不同往日,禛胤遣走下人,恭敬地回答道,“那是門人葉城獻給我的寶貝,至於他是有何而得,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凌嘯瞳孔猛縮,你會不知道!一個屁大又不頂事的太醫,以你老四收門人寧濫毋缺的『性』子,會把他收爲門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收他就是爲了瞭解我凌嘯!如今葉斌父女蹤跡全無,又事涉背後一股大陰謀勢力,這其中若說沒有關係,打死凌嘯都不信。
“從哪裡得到的?!”凌嘯手扣茶杯,盯着老四沉聲重複,顯見是要一言不合即端茶辭去的做派,可見他現在很生氣。
師傅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但這事情涉及到以前的恩怨,禛胤本不想承認,卻被凌嘯如此強勢給嚇住了,康熙究竟怎麼樣處理儲君事,還沒有一個明確的制度,現在的太子太師,可謂是死死『操』縱了自己的命運,要是凌嘯不爽,前程堪憂。一霎那間,老四心中已是百轉千回了半天,終於作出了決定,一定要讓師傅爽!
“聽說,是葉城的侄女叫什麼小萍的物品,葉城後來索來給了我,我又千里迢迢送給了師傅!”
凌嘯點點頭,問道,“那小萍現在何處?!”
禛胤這下子生氣了,你爽一下就行了,還要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