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鼓聲響起,讓凌嘯的這番兇巴巴的質問顯得殺機騰騰。
常寧有問題!
當常寧的“踏破鐵鞋無覓處”一出口,凌嘯就知道了,欣馨的“過錯”,定是在湖北和自己如膠似漆夜夜承歡中,以致珠胎暗結,等到察覺月信沒有如期而至的時候,卻已經是豪成護送回京的路上了。這廝逼迫欣馨的原因,無非是要找出自己這個“姦夫”。電閃之間,凌嘯就推斷出了一點,如此對待欣馨,絕對不是康熙的旨意,因爲,自己和欣馨的事情,康熙不可能不知道,老八去過湖北,這官場上不是秘密的事情,老八更加不會隱瞞。
恭親王畢竟才四十出頭,連親侄子大阿哥都不讓的人,又怎麼會在凌嘯面前拉得下面子去,尤其當着這麼多的奴才面前,凌嘯不但不跪,還咬牙切齒地質問,那不是當着衆人在他頭上拉尿嗎?強烈的自尊心和自負讓他猛然間暴怒起來,用氣得有些顫抖的手一指凌嘯,吼道,“反了!真的是反了,狗奴才敢這般欺主。來呀!把這廝扒光了,抽一千馬鞭。”
“鏗!銼銼!”一片拔刀之聲。
拔刀的是凌嘯的親衛們,寒光閃閃地抓在手中,恭親王府的侍衛們嚇了一大跳,紛紛拔出武器,如臨大敵地把自己的王爺保護起來。
恭親王連退三步。面色頓時似死灰一般。膽子大地人,他不是沒有見過,可是像凌嘯這樣膽大的他還真的沒有見過,也想不通。根據自己和太子府上來人的最樂觀估計,就算勾引公主的醜事曝光,康熙也不會太過爲難凌嘯。更加不會殺了凌嘯,最多是丟皇上的臉,最後導致康熙對凌嘯遷怒,在君臣之間撕開一道裂縫。既然這樣,常寧想不通爲何凌嘯會這般無禮,先是擅闖宗人府,繼而對自己動刀子,這以下犯上謀害親王地罪名,可是要滿門抄斬十惡不赦的大逆罪。
僵持。
凌嘯死死地盯着恭親王,半步也不退縮。倒是恭親王越是想不通。就越是要想,直到想到他開始怕起來爲止,凌嘯這奴才顯然是瘋了,瘋子的行爲是不可理喻的,他會不會瘋到真的要對自己……
當看到雅茹拉。欣馨勸,可凌嘯仍然眼睛暗暗焱紅地盯着自己,常甯越發覺得這地方有些恐怖。賭凌嘯是真瘋還是假瘋沒有任何意義,這可是拿自己的命在賭。常寧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划不來。以我堂堂親王的命來賭這狗奴才瘋了沒有,真的划不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退卻。所幸就這樣盯着凌嘯的下巴,既不再萎縮退步,也不出言逼迫。
僵持,直到甬道外傳來兵馬的如雷腳步聲,方纔結束。
胡濤聽到腳步聲,握單刀地手緊張得發白,他趕緊和凌嘯眼神一對,卻發覺凌嘯在對自己使眼色。胡濤的心思伶俐至極,猛地說道。“大家收刀。侯爺,對不起了。”他上前去幾個脫衣龍爪手,凌嘯的甲袍頓時很快地脫落,胡濤一抖手中馬鞭,頓時一聲清脆無比的“啪!”僅着內衣的凌嘯就慘叫一聲。
變起倉促,滿場呆雞。
雅茹大驚失色地那聲驚叫還沒有出口,欣馨就在她的懷抱裡暈厥過去了。胡駿和一干親衛也是莫名驚詫,不知道胡濤爲何會如此對待凌嘯,也不知道凌嘯爲何不責罵胡濤,他們除了把刀收起來之外,就只能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聽到腳步聲的恭親王正在開始無聲地冷笑,突然看到這一幕,像是傻了一般,喃喃道,“真的瘋了!”
武丹和德愣泰衝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開始抽到第二鞭,正好凌嘯地第一聲慘叫未歇,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兩個一等侍衛也愣住了。
常寧這時才把喃喃自語變成一聲怒喝,“真的瘋了?!奸詐小人!”
恭親王地第一反應是環首四顧,想看看周圍有沒有宗人府的人在。可無奈的是,他常寧把宗人府的吏員們的智商小看了,也把他們的膽子高看了,吏員們不是傻瓜,在北京城裡混了這麼久,輕重和危險還是分辨的出來的。一個世襲當紅候爺對上和碩親王爺,其中夾雜着一個宮闈隱私的和碩公主,還有一個前來探望地和碩公主,更是敲響了幾十年沒有動過的警嘩鼓招來御林軍,試問誰敢留在這裡看熱鬧?
沒有人證,剛纔的拔刀相向,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了。
武丹連忙溜出去向宮中的康熙報訊去了,留下德愣泰在那裡抓着腦袋,“王爺,警嘩鼓一響,我們都跑過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啦?”
常寧卻不理這個蒙古漢子,對凌嘯罵道,“狗奴才,你,你有種讓我的侍衛打!”這話出口,就連德愣泰都覺得常寧太過嚴酷了,胡濤的鞭子又不是假的在抽。那些御林軍更都對這恭親王腹誹不已,凌嘯可是他們御林軍的第一高手咧。
“叔王!求求你,不要再抽了,雅茹求求叔王了。”雅茹見凌嘯連捱了十鞭子,受不了那種鞭在肉體的脆響,一下子抱着欣馨跪倒在常寧的腳下。
這一跪,讓凌嘯嘿嘿一笑。
這一跪,讓滿場的御林軍都把眼睛投向了欣馨。
這一跪,讓德愣泰是大吃一驚,欣馨公主憔悴的形象不說,那不省人事的昏厥,更是讓他不知道欣馨的生死,“叫御醫,快!快叫御醫!”
這一跪,讓常寧駭得面如死灰。他現在才明白凌嘯的狡猾,怪不得這狗奴才要膽大包天地胡攪蠻纏,就是要讓自己暴怒之下,忽略了去掩飾擅自逼迫審訊欣馨的事情。本來他在這樣做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自己身爲空房宗正,審問出誰是欺負欣馨的奸徒,職分上是說的過去的,就算康熙問起來,他也可以用爲皇家分憂的藉口遮掩過去。可是現在呢?現在欣馨的樣子,無論誰看了都會以爲她受了莫大的折磨,都會覺得他常寧在情理上說不過去。
法理還不外乎人情,情理這東西,有時候比法理還有分量。
常寧忽地有些後悔了,未來皇帝的信寵還沒有得到,現任皇帝本來就沒有信寵,如今說不定會把自己看成是毫無骨肉之情的人。
德愣泰的身份絕對不高,可是他是敢於任事的一個人,“別打了。王爺,凌嘯候爺有罪的話,他又跑不了,到時候再抽鞭子也不遲,當務之急,是咱們趕緊把這事情撕擄清楚。警嘩鼓一響,弄不好皇上都驚動了,要是皇上問起來,我也要知道怎麼稟報啊!還有,欣馨主子只是來小戒的,怎麼會這樣的?”
常寧生怕凌嘯惡人先告狀,馬上搶先對德愣泰說原委起來。不過他也明白凌嘯定會不承認對自己無禮,也就輕描淡寫一番,把事情的重點全放到凌嘯擅闖宗人府上去了。對於欣馨爲何會這樣憔悴,爲何會暈倒,他也只是輕描淡寫,一句小房敗火就帶過了。
凌嘯捱了十幾鞭子,正巴不得有個休息的機會,不時地出言打斷常寧,或者神態恭敬地詢問,把個常寧弄得思路老被打斷。
等到他慢條斯理地講完,凌嘯當即不焦不躁地自己把所見所聞講述了一遍,方纔對德愣泰道,“德愣泰軍門,你也知道,欣馨公主在我湖北是逗留了一段時間的,招商會可是出了大力的,我凌嘯承公主的大力襄助,才保證了招商會成功,撇開這份謝意不談,她還是小主子呢!聽到雅茹公主說她在受難,那心還不是刀絞一般?你也知道,我當侍衛才半個月,規矩都還不太清楚,心急火撩之下,就闖進來要見小主子。這一見之下,唉,你也親眼看到了,小主子成什麼樣子了……”
這番話,凌嘯不是說給別人聽的,是說給他看到的甬道迴廊牆角處隨風飄出的一小片明黃袍角聽的。
明黃袍角一閃即逝,武丹卻閃出來道,“奉聖上口諭,佳節在即,恭親王回府過節。前方軍務繁忙,忠毅侯乾清宮進見。”
御林軍軍士們紛紛退了出去,兩大侍衛也離開了這院落,常寧不知道爲何心中害怕,不鹹不淡的口諭,沒有評論任何是非對錯,回府過節?那等節過完了呢?他正在惴惴往院外走去,忽聽身後一聲口哨聲,一回頭,卻看見那邊的凌嘯仰頭看天,正把右手直成掌狀,在凌嘯他自己的臉上虛抽一下。
常寧感覺到肺中的氣體猛地一炸,他憤憤地對着地上吐一口濃痰,“我操你大爺!”
氣走了常寧,凌嘯雖然身上疼痛,可是在御街上走着的時候,他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的。顧貞觀依據鄔思道的方向,給自己出的三個進京戰術是,大肆賄賂、阿諛事君、惹事生非、陰溝翻船,總之是無所不用其極,也要讓康熙認定自己是貪官、是諛臣、是驕奴,會江郎才盡,只有這樣他纔不會把自己放到地方官或者是部院朝臣的位置上去。
顧貞觀本來要他搞些什麼縱奴打架強搶民女之類的小是非的,可是凌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纔回來,連豪成的面都沒有見到,就捅了這麼大的一個簍子,康熙會不會龍顏大怒,往閒散上面去發落自己呢?這點玩大了之後的擔心,一直伴隨他進到乾清宮中,直到康熙鐵青着臉過來踢了他一腳,凌嘯方纔放下心來。
“蠢才,得到欣馨關了黑房子的消息,不曉得先來向朕彙報啊?朕還沒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