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睜大了眼睛,看着虛無一片的頭頂,分不清楚光的方向。
他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耳邊卻充斥着醫護人員的叫喊聲。
“血液呢?他需要輸血!b型血!現在!馬上!”
“初步判定心臟左心室穿透傷口!必須實行緊急手術!”
“麻醉藥和手術室準備好了沒有!”
“布魯克醫生已經在臨時手術室裡等候了!”
“布魯克醫生?你是說紐約的第一外科醫生布魯克?他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怎麼知道!至少伊恩·康納上尉的生命還有一線希望!”
伊恩的意識不斷地陷落。
半夢半醒之間,他看見了那個猶如聖堂天使般的少年,微卷的金棕色髮絲,如同瀉湖般典雅深邃的瞳眸,在晝夜交匯之時,光影在他的臉龐渡上一片神秘色彩。
伊恩,我在這裡,在這裡——
他向他伸出手,他的眼睛折着細碎的光屑,世界陷入一片純白。
看着我!伊恩,看着我!你只能看着我!
執着到純粹。但越是純粹的東西就越可怕。
伊恩想要挪開自己的視線,可是少年的笑容拖拽着他的思緒,他的耳邊是他的輕吟,以最溫柔的姿態讓他無從抗拒。
不要相信他給你看的一切!伊恩!
瞬間,那片純白化作無止境的深淵。
少年的影不斷墜落,他失望地看着伊恩,深淵在他的下綻放出輕靈的薔薇。
脆弱而無害。整個世界充斥着花朵綻放的聲音,鋪天蓋地。
爲什麼你總是不相信我呢,伊恩。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所有意念逆流而來,呼吸涌向肺腔,伊恩猛地睜開了眼睛。
光線透過營帳的縫隙照進來,十分刺眼。他不得不別過頭去。
“哦,你醒了,康納上尉。”沉穩而老練的聲音傳來。
伊恩猛地坐起,前的疼痛令他不得不再次臥倒。
“這裡是哪裡……”
“後方營地的臨時醫院。”
“我睡了多久?”
“兩天兩夜。”回答他的是少校克魯澤。
“長官……我的小隊呢?”
克魯澤少校低下頭來沉默了片刻,緩聲道:“康納上尉,我很遺憾地告訴你……你是唯一的生還者。那場爆炸的威力實在太巨大了。”
伊恩的瞳孔一陣放大,隨即他閉上了眼睛。
“……支援隊將你帶回來的時候,來自紐約的外科手術之神布魯克醫生一直在手術室裡等待着你。”克魯澤少校繼續道。
“外科手術之神……嗎……”伊恩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那樣的醫生應該呆在大城市裡,做着至少上百萬美金一臺的手術……怎麼會來到這裡?”
“海利·拉塞爾。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樣預料到你會受傷的,竟然在你出任務的那天,就將布魯克醫生送來了。”克魯澤少校的語氣中有幾分詼諧,“現在你的命屬於海利·拉塞爾了。”
海利·拉塞爾。
伊恩在心理默唸了一遍這個名字,舌尖觸碰三次上顎,一次下顎。這個名字讓伊恩下意識握緊了拳頭,脣上漾起一抹苦笑。
“那我寧願死。”
克魯澤少校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理解,三百萬美金你這輩子也還不起。但是活着永遠比死要好。從主觀上來說,死的況有兩種。第一種,你不想死,但命運容不得你活着。比如你的隊友。第二種,你很想死,爲了逃避某件事或者某個人。對於前者,我不予置評。但對於後者,我必須說,只有活着,你纔有機會發現,你所逃避的恐懼的厭惡的,有可能成爲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說完,克魯澤少校將一封信放到伊恩的口。
“聽說海利·拉塞爾在這些年裡寄給你的信足夠塞滿一個貨倉,但你從沒有打開看過。你在八年前救過他,對嗎?現在他救了你。也許你該看看他對你說了什麼。”
克魯澤少校起離開,整個營帳只剩下伊恩。
他擡起那個白色的信封,封口上是紅色的圓形蠟印,就像是來自某部年代久遠的哥特電影。
古老、神秘、鄭重。
蠟印上的是被荊棘所纏繞的利劍。
這是拉塞爾家族的家徽。聽說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家族,有人說來自羅馬尼亞,也有人說來自英國或者意大利。一直人丁單薄,卻以無與倫比不可估量的財力及勢力,影響着這個國家。
伊恩打開了信封,將信取了出來。
映入眼簾的是流暢優美的手寫字,就像描述湖面倒影的詩句:
親的伊恩,我們已經有八年的時間未曾見面。我給你寫了無數封的信,卻沒有接到你的一封回信,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想到你在硝煙瀰漫戰火紛飛的地方,我寢食難安。我知道以拉塞爾家族的影響力強迫你離開戰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那樣,你一定會恨我干涉了你的人生。我也曾想過請人捎回你的照片,但我不想被你誤會我是個跟蹤狂,所以只好忍耐。我經常會在睡夢中想象與你再度重逢的場景,那讓我覺得由衷的快樂。可是今晚,我卻夢見一朵鋒利的薔薇刺穿了你的心臟……所以,我聘請了布魯克醫生前往你的部隊。無論怎樣,請你好好地活着。
別忘記我曾對你說過,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成爲魔鬼,還是狩獵魔鬼的獵人。如果你還活着,至少我知道有一個人將一直看着我。如果你死了,我會爲你復仇,哪怕將這個世界顛倒,哪怕追逐到地獄的深處。
伊恩的手指撫過最後一行字,他可以想象海利在書桌前寫下這封信的姿態,低垂的眼簾,在燈光下優雅立的鼻骨,還有紳士一般極有教養的姿態。
其實他也不知道海利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畢竟分別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沒想到一轉眼,竟然八年了。
繼續讓自己的靈魂在槍林彈雨中流浪沒有任何的意義,到了他該回家的時候了。
伊恩收拾好行囊,申請了退役。
因爲此次行動中優秀的表現,他被授予了紫金勳章,榮譽退伍。
他回到了自己的國家,而他的隊友們卻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
打開公寓的門,一股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他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纔將這裡打掃乾淨,然後躺在剛換好的單上。還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他接到了一通電話。
“嘿,許久不見了,伊恩!”
“無論是誰,確實許久未見。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伊恩懶洋洋地說。
也許是某個高中同學,也許是某位遠親,聽說他退伍回家於是打電話前來慰問或者聯絡感。但是對於伊恩來說,他最想要的就是閉上眼睛享受一個人的孤獨時光。
“我是馬迪·羅恩!聯邦調查局紐約分部!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在八年前是負責連環殺人案‘狩獵’的探員!你從‘狩獵’的手中救下了一個少年,如果不是你,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偵破這個案子!”
伊恩朝天翻了個白眼,“你打錯電話了,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先生。”
他不想再記起那個案子的任何細節,不想記得那個少年,不想再讓自己的生活與那個案子有任何的聯繫。他只是想重新來過。
“我是不可能打錯電話的,伊恩·康納上尉!你還記得八年前我對你的邀請嗎?你擁有敏銳的觀察力以及行動力,聯邦調查局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現在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
“我說你打錯電話了。”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笑聲。
“我說了我不可能打錯電話,因爲我就在你的公寓門外。我親眼見到你拎着行李走進門。”
“媽的!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待着嗎?”
伊恩從上翻起來,用力打開門,果然看見一黑色西裝的馬迪·羅恩站在門外,得意地笑着。
“你看起來滄桑不少。八年前,你還是個連胡茬都沒有的帥哥。”
“你看起來肥胖了不少,外加禿頂,你檢查了血壓血脂和心臟了嗎?如果一切都很健康,聯邦調查局真養人。”
“好吧,因爲我有求於你,我原諒你對我體型的無禮抨擊。”
伊恩將手機隨意地扔在上,拉過椅子坐下,瞪向馬迪·羅恩,“探員先生,我纔剛回到自己的家,你不覺得我需要時間調整心然後找到人生的方向嗎?”
“更正,我現在不再是探員,而是聯邦調查局紐約分部的負責人。”
伊恩點了點頭,“恭喜你高升,不過這些都不關我的事。”
“當然關你的事。你應該知道我們fbi的職責內容裡有一樣是打擊重大暴力犯罪吧?”
“嗯哼。”
“而連環殺人案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爲什麼又要扯上連環殺人案?就不能讓我的人生翻過那一頁嗎?”伊恩按住了自己的腦袋。
“海利·拉塞爾現在是fbi的探員之一。”
伊恩猛地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馬迪·羅恩。
“你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