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航校開始了新一週的飛行日,停機坪緊張得簡直如同f1賽車的圍場。架架往復的t-4su“超天鷹”教練機在預定空域完成練習科目後,返場降落、快速維護、加油充電、更換學員、繼續起飛,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緊湊有序。
爲了保證在軍事衝突爆發前,每個學生都能有儘可能多的練習機會,航校開始實施連人帶機全部24小時連軸轉。
不過,按照這樣的強度,就算戰爭真的會爆發,這些飛機的發動機壽命恐怕也堅持不到那時候。現在是能多飛一小時就多爭取一小時。
機場旁邊的教學區內同樣緊張,四周洋溢着一種臨考前的新聞系院校氣氛,到處可見學生在收聽新聞廣播節目。就好像一會兒就要開始進行戰爭總動員似的。
這股狂熱正在與日俱增。
戰爭對於學生來說,逃離課堂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熱情需要揮灑在自己認爲有價值的地方。衝鋒陷陣、殺敵立功,這纔是年輕人熱衷的事業。何況航校裡的學生經受過專業培訓,他們就相當於在遊戲的試玩階段已經升夠了一定級別,只等遊戲服務器正式開放,然後進入殺戮世界中,憑藉級別差優勢在新手身上找樂子。進而成爲衆人的焦點,也就是英雄。
現在的全面軍事衝突已經進入倒計時。各廣播電視臺的節目也在連篇累牘地報道緊張的局勢:“……威克島擱淺事件還在持續發酵。自從中央大陸火力支援艦光榮九江號擱淺後,艦上水兵和駐島守備部隊開始了曠日持久的對峙。爲了讓擱淺艦隻離開威克島,中央大陸今日派出以海警拖船‘拖25’號爲核心的船隊,現正在離港向威克島進發。但有專家指出,拖25號原爲大型坦克登陸艦改裝……”
蒙擊在校園中穿行,就好像在聽新聞廣播接力,在這裡沒聽完整的內容,走幾步路在下一處還可以接着聽,一路走過來幾乎沒漏掉什麼內容。
鄂梅是在主樓辦公室約見自己,這讓蒙擊覺得她極具壓迫感、姿態居高臨下。
這本也沒什麼,畢竟初來乍到。況且這個女人無論在哪裡都氣勢逼人,就算是在全奧斯特里亞最浪漫的西德尼高塔咖啡屋中,讓她穿上服務員制服,鄂梅的強勢氣場也足可以讓每一位顧客都跪着進來。
此次見到鄂梅要勸說她銷燬掉冥王導彈。網他知道鄂梅是個很難說服的人,自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冥王導彈的發動機和百日鬼的應急動力方案很相似。在百日鬼工程後期,由於庫爾恰托夫博士離開的原因,核動力部門遲遲沒有進展,因此曾經考慮外設核動力衝壓發動機部件。
那個時期計劃自行製造緊湊式小型推進用核反應堆。但現在和戰前不同,各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和製造技術都倒退了10到50年不等的水平,現在很難再製造這種小型反應堆了,因此冥王導彈恐怕已經被人盯上。只要能銷燬冥王,百日鬼就少了一個成熟的機會。
弗朗西航校主樓就在前方,蒙擊現在的感覺其實不太好,有種說不出來的憋氣。倒不是因爲這所學校或建築的原因,而是目前的境況讓他感到似曾相識。
當年也是百日鬼工程的時候,他遇到過幾乎完全相同的情況。
在項目後期,自己意識到核動力系統會讓這種兵器完全背離原來的研製目的,因此也是這樣走進工程管理、集團領導辦公室,希望說出自己的意見,並作出了退出工程的打算。
後來的事情就像塵封的膠片般,雖不清晰卻歷歷在目。在自己離開工程後,家庭就遭遇到了一場自己不願回想的災難,直到今天,蒙擊仍舊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銷燬百日鬼已經逐漸成了他的信仰。
今天又是這樣走進弗朗西航校的主樓。
這熟悉的感覺讓他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再加上蒙擊拒絕回想過去發生的事情,更讓他感到渾身難受。
“銷燬它。”這也許就是蒙擊希望鄂梅作出的決定。他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打算得不到這個答覆便離開這所航校,隨便先找個傭兵的工作另尋和百日鬼的決戰機會,即使那個怪物已經裝上核動力系統、完全發育成熟也無所謂,無非以死相拼。雖然在弗朗西航校吃喝不愁,但他不可能和與自己不同路的人生活在一起。
他一邊想着,一邊邁步上臺階進入主樓大廳。
蒙擊很少在白天進入弗朗西航校主樓,室外明亮的自然光線對比下,大堂顯得有些陰暗,陣陣冷風直接從堂內向門口吹襲。
這是一棟十層樓高的建築,底層大部分空間都用於飛機實機教學,現場課的大教室加上回廊旁聽區,幾乎佔去了四層樓的高度。每個教室都像是一個袖珍航空博物館,除了地面整齊擺放用作課桌的實體機頭之外,空中還吊掛着解剖完畢的同代同型機,學生可以半躺觀看、也可以上樓梯到迴廊旁聽區俯視。如果需要接近,教室上方的空間中架設有鋼構樓梯,可以爬上去靠近觀察。
進入大廳,左右兩間現場課大教室和中央大廳是完全聯通的。在這裡就像是進入了飛機的暢遊世界,或者說是鋼鐵水族館。各式飛機在半空中掉掛着,大如鯤鵬、小若鷗燕,全都是一副展翅欲飛的樣子。每次來到這裡,蒙擊都恨不得倒退回少年時代重新上一次學。
中央大廳旁邊有一個頗具現代設計感的大理石四棱柱,上面貼附着主樓各個公私用戶的名稱和樓層門號。和其他高等院校一樣,弗朗西航校內設置有基本獨立的研究所或其他科研機構。
前廳的引導員看到蒙擊來了,趕緊站起身鞠躬相應:“鄂梅主任在九層辦公區等您。”蒙擊點頭示意,邁步進了電梯直接上九層。出門後順着鋪有地毯的走廊向前走,剛纔在中央大廳他看到了總務主任鄂梅的辦公室門牌號,便徑直走了過去。
來到門前也沒敲門,直接拉門把手邁步進去。在南洋混的時間久了,找自己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氣,蒙擊越是到了高堂大廟越隨意,越是上層的官員他越不客氣。但今天還是讓他感到不同,他第一次在這種情況見一名女士。那麼多年來,蒙擊很少在辦公場合與女性會談。
辦公室內沒有開燈,落地窗灑下的陽光把屋內烘烤得暖洋洋的。鄂梅就坐在桌前,埋頭打字。
聽到門響,她擡起頭來,那一雙冰冷的目光將屋內的暖意一掃而光:“很高興看到你不客氣地進來,我也不必客氣邀請你坐下了。”
“顯然,我們也不需要談太多。”蒙擊很自然地轉轉,然後向落地窗走去。
鄂梅輕擊鼠標,讓屏幕收起所有軟件窗口,進入待機密碼保護,然後站起身。她今天穿着紫羅蘭色綢制襯衣和黑色長褲,褲子腰口很高,緊緊包裹着她的小腹和臀部,再加上細跟高跟鞋,讓她顯得纖長秀美,身高甚至不遜蒙擊。
她看到蒙擊在落地窗前向外眺望,便走到他身後。在陽光的勾勒下,這個健壯高大的男人還是頗爲可觀的,動作瀟灑,姿勢挺拔而不凡。尤其是從後面看的樣子,是她喜歡的類型。要不是蒙擊還算有幾分英俊,鄂梅其實不太想和他接觸,因爲自己很難制伏他。
“昨天晚上的野餐會,你們還挺愉快。”鄂梅開口說道。
“挺不錯,鄂梅主任。”蒙擊轉過身,笑着回答。
“肯定不錯,今天各個班級都有學生討論昨天你的演講,你很有個人魅力,有不少人受了你的影響。但是你讓他們分心,學生首要還是學習。”鄂梅直視着蒙擊,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故意站在落地窗旁邊的,雖然陽光還算增加了這個男人的魅力。
蒙擊看着鄂梅,這真是個可怕的女人。要不是站在陽光裡曬着,對方的目光會讓自己冷得直打哆嗦。即便是現在也能讓人感到凌冽的氣息。他覺得背後有些出汗,這不是曬的,而是這女人像蛇一樣的瞳孔讓蒙擊覺得氣氛有些不自然。
鄂梅走到他旁邊,擦過他的肩膀站在窗前:“你最好還是不要和學生接觸太多。在奧斯特里亞,黃皮膚的人總是會讓旁人起疑心。東奧的幾個州正在試圖通過新的白奧政策,這會給過於親近你的白人學生帶來麻煩。”兩個人都沉默了,屋子裡只能看到太陽光束通路中的浮塵在飄動,其他地方彷彿都凍結住了一般。或者這件辦公室就像是話劇舞臺,旁邊的佈景都黑乎乎的,只有一束燈光打來,罩住了蒙擊和鄂梅,兩人同向而立,互不作聲。蒙擊不知道鄂梅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和大小姐接觸得過多,但這並不重要,他今天是來談“冥王”的問題。他儘可能想從鄂梅那張蓋着冰霜的臉上看出什麼意圖,那是一張傲氣逼人的臉,就像是時裝t臺上的模特,沒有什麼東西能被她看得上。
“這段時間你有什麼安排嗎?蒙擊。”鄂梅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句話讓蒙擊心中感到非常古怪,因爲對方稱呼自己的姓名。鄂梅從來都是管自己叫“蒙先生”,這次居然稱呼自己的姓名,實在是非常少有。“如果我最好不去接觸那些學生,那我最近倒是沒什麼打算。”鄂梅看着他,臉上的冰棱有些消融:“我想請你幫我個忙,算是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