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回到場子裡時, 臺上的戲已經開唱了。
觀衆安安分分的坐在自個兒位子上,聚精會神的盯着戲臺,十分專注。
思羽躬着身子, 腳步輕快的回到座位, 專心致志的瞧着臺上濃妝男子, 移不開眼。
多好看呀, 哪怕厚重的油彩, 也掩不住他的俊俏。
聲音就更不用說了,隨隨便便一個調子,思羽都覺得自個兒的耳朵要懷孕。
蕭景鑠曲着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你這麼久纔回來, 沒事兒吧?”
“沒事呀。”思羽眼珠子都沒轉下。
蕭景鑠擰眉:“那你買的糖糕呢?”
“額……吃完了。”
“一份五大塊,你全都吃完了?”
“今天胃口好嘛。”思羽目不斜視的勾着嘴脣, 誰讓徐舒卿長得開胃呢?
知她反常, 蕭景鑠也沒追問, 只順着思羽的目光看去,滿臉瞭然。
到底是過來人了, 對男女之情,也比從前敏感了不少。
散場後,周浩初率先拖着碧玉道:“我昨晚做了點新玩意,你要不要去看看?”
“額……”碧玉自然是想看的,不過目光一轉, 便挪到了青梧身上:“下次吧, 我要跟小姐一塊兒回去的。”
“那你還是跟我走吧。”周浩初衝她揚了揚下巴:“吶, 就蕭景鑠這尿性, 必然是要把你家小姐給拐走的。”
話音剛落, 蕭景鑠就拉起了青梧的小手:“我知道城西新開了一家炸食攤,味道特別好, 要不要去試試?”
“好呀。”青梧轉頭問:“你們要不要一起呀?”
“不要。”周浩初曖昧一笑:“告辭。”
然後果斷拉着碧玉走了。他既不想照亮青梧和蕭景鑠,也不想被這兩人照亮。所以,還是各玩各的比較好。
“好吧。”青梧嘆了口氣,又問思羽:“那我們走嗎?”
“我也不去。”思羽眼角餘光緊緊鎖定在臺上:“我還有事兒呢!”
伸手拍了拍青梧的肩膀,思羽老母親似的交代,“你和表哥多吃點,完了記得給我打個包哦。”之後,小身子猛的一竄,就躥去了後場,徒留青梧蕭景鑠坐在原處,面面相覷。
“思羽丟東西了啊?”
“可能吧。”
“那我們別吃了,趕緊幫着她去找找吧。”青梧說着,就要起身。
可她屁股都還沒完全離開凳子,就被蕭景鑠拽到了身邊:“不了,除了她自己,也沒人能幫得上忙。”
畢竟,心是她自個兒,究竟落在了哪兒,也只有她自個兒知道。
次日清晨,蕭景鑠剛進廚房熬上湯,思羽就來了。
不同於平日的散漫悠閒,她今兒個特意梳妝打扮了番。
軟軟的桃色衣裳,襯得她本就嬌豔的臉蛋兒越發明媚了起來。頭上的東珠頭飾溫婉大方,嬌比芙蓉。
悠悠的提着裙襬轉了個圈兒,思羽問:“表哥,我今日這樣打扮好看嗎?”
“還成。”蕭景鑠掀開眼皮:“書雲戲班這次會在潯陵留幾日?”
“兩日。”思羽撇着嘴:“明兒個一早,就要出發去潯陽了。”
“嗯,那你呢?”
“我呀?”思羽一改方纔的頹然,眉開眼笑:“當然是跟他們一起咯。”
“那你多帶點銀子,等舅舅舅母打斷你這雙腿時,儘量找個好點的大夫接骨。”
“所以我纔來找你嘛。”思羽趕緊抱住蕭景鑠的胳膊,不停搖晃:“咱倆關係這般好,你肯定會幫我頂住的吧?”
“不會。”蕭景鑠說得十分乾脆,“我還要留着自個兒這雙腿成親,不能搭給你。”
“嘁,我爹孃最寶貝的就是你了,哪兒捨得打你啊?”思羽努着嘴撒嬌:“表哥,你就幫幫我嘛,等我和舒卿好了,肯定會給你媒人大紅包的。”
“我不缺銀子。”
“現在是不缺,可你以後成親就缺了呀。”
思羽腦子轉的快,當即道:“雖說胭脂小鋪賺的不少,可也不算特別多呀。那些銀子,若是隻管你和青梧的生活,自然綽綽有餘,可往後你們不是還要養孩子嗎?什麼乳孃呀,僕人呀,都得花錢,你總不會讓青梧做家事,照顧你和孩子吧?”
“……”似乎,還挺有道理。
蕭景鑠差點就被她說服了,不過這和思羽也沒什麼關係呀。
就算他幫了思羽,他和青梧的生活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壓根就不會有什麼改變。
微微一笑,蕭景鑠留下句“自求多福”,就燒水煮麪去了。
嘴上說着不管不管,可蕭景鑠心裡還是將這事兒給惦記上了。
思羽是什麼性子,他心裡格外清楚。
哪怕這世上的人都站出來阻止,怕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除非哪日真的撞了個頭破血流,才曉得後悔。
不過,蕭景鑠私心裡,自然是不希望她受傷的,最好這次呀,就能有個好結果。
那麼問題來了,他究竟要做些什麼,才能保住思羽那雙腿呢?
一整日,蕭景鑠都在想這事兒,心緒不寧,就連青梧今兒個梳了個新發髻,都沒誇讚幾句。
直到青梧滿臉深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蕭景鑠才慢慢回神:“怎麼了?”
“你有心事呀?”
青梧端了個椅子坐在他旁邊,歪着腦袋道:“說出來聽聽嘛,說不定我還能幫得上忙呢。”
“思羽的事,有點頭大。”
蕭景鑠向來都沒和旁人多話的愛好,可青梧是他的相好,不是旁人呀。那多說兩句,好像也沒什麼吧。
自我催眠後,蕭景鑠一五一十的事兒如實托出:“所以我有點頭疼。”
“這有什麼好煩的,讓蕭伯父去和思羽爹孃商量不就好了?”
“我爹?他雖然挺開明,但也不一定會支持思羽。”
畢竟,思羽這事兒實在不算多拿得出手。
說得好聽點,可以叫爲愛任性,勇敢尋愛。
可說得難聽點,就是一個姑娘不管不顧的要跟和陌生男子私奔,還是沒有相好的那種。
青梧卻不這樣想:“我覺得蕭伯父應該會支持的,他能爲你娘鍾情至此,自然也能懂思羽的心思呀。他這個長輩若是開口,肯定比晚輩好使嘛。”
“他若是同意還好,若是不同意,思羽明兒個怕是連門都出不了。”
“那你就要問問思羽,願不願意賭這一把呀?”青梧想的還挺單純:“感情這事兒本來就是要靠賭的嘛,像那種門當戶對還兩情相悅,不用經歷波折就能在一起的人,實在太少啦。而且你們好好和蕭伯父說,應該還是挺有希望的。”
“也對。”畢竟,他和青梧這種運氣,也不是誰都有的:“那我問問她。”
“對嘛,感情的事兒本來就該思羽自己拿主意呀,你再煩也沒用的。”
“還是你說得對。”蕭景鑠發自內心的無腦吹捧。
一個問題解決了,總有一個新問題出現。
比如現在,蕭景鑠剛將思羽的事兒放下,就開始考慮起了他和青梧的未來。
他們兩個現在都相好了,肯定是奔着成親去了。
可成親後呢?
思羽這人雖說不靠譜,但偶爾說的話也還挺有道理。
如她所說,成親後,自己和青梧究竟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呢?
有情飲水飽這種話,向來都是騙小孩子的,蕭景鑠是大人,自不會信。
他曉得,感情裡的風花雪月必然會淹沒在生活中的柴米油鹽裡,只有生活好了,感情才能不受影響。
再說了,他娶青梧,可不是爲了讓她吃苦受累的。
所以這些問題呀,都得率先考慮好才行。
莫名其妙的被蕭景鑠按在椅子上時,蕭儒源的心裡有點慌。
可更讓他心慌的,還是端着茶杯走過來的思羽。
思羽笑盈盈的把茶杯捧到蕭儒源面前:“姑父,喝茶。”
“今天很懂事嘛。”蕭儒源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淡定的接過茶水,撇着茶沫兒,蕭儒源卻是一口沒喝:“說吧,究竟有什麼事兒,能讓你們倆特意把我堵在這兒?”
到底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兒子呀,他心裡有幾根花花腸子,蕭儒源這個老子還能不清楚?
至於思羽,他雖說沒親自帶,但也是瞭解的。
這兩人若是心裡沒鬼,那就真見鬼了!
思羽攪着手指剛想開口,就被蕭景鑠給攔住了。
不動聲色的把人攔在身後,蕭景鑠難得煽情:“爹,我娘走了過後這些年,你還想她嗎?”
“想啊。”蕭儒源低頭望着茶杯:“做夢都想。”
“我也想。”蕭景鑠嘆了口氣:“我就在想,如果你們現在還在一塊兒生活,我們一家會是什麼樣子。”
“誰知道呢。”蕭儒源放下茶杯:“或許,我們還同從前一樣,情濃意綿;也可能,我們會有爭吵矛盾,早就不如從前了。”
“但如果有的選,你肯定還是想跟我娘白頭偕老的吧?”
“自然了。”
“我也這樣覺得,哪怕明知往後可能不如心意,也還是會想試試。”
“是啊……”蕭儒源忍不住感慨:“人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遺憾了。”
“嗯嗯。”思羽收到蕭景鑠的眼神,立刻接話:“所以姑父,我真的不想我以後遺憾,你幫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