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貴妃看着躺在牀上雙眼緊閉的李皇后,只覺得心中的恨意不減反增,並沒有因爲這位宿敵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樣而消去半分。
她這是想以死來證明清白?
呵呵,要是真想死,這簪子爲什麼不直接在喉嚨那戳個眼,一了百了算了。
只怕到底還是捨不得這富貴榮華、母儀天下的位份罷。
還以爲把那人能弄進來能讓她憶及往昔失了分寸,看來她倒是高估那人在皇后心中的分量了。
只不過不得不承認,李冉這魚死網破的行爲確實是讓她始料未及。
原本以爲憑着那人跟李冉當年的情誼,再加上這殿中的薰香與提子梅酒的配合,必定會讓兩人意亂情迷一陣,屆時再帶着皇上過來,就絕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畢竟無論是誰見到自己的妻子被“捉姦在牀”都會怒不可謁,何況這人還是天下至尊的皇上。
婉貴妃心頭百轉千回,而後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嬪妾辦事不利,連累皇后娘娘千金之軀受傷,還望皇上降罪。”婉貴妃跪在地上,明媚的雙眸中此刻滿是苦惱,眼眶中有些閃閃的亮光,似是眼淚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一般。
“有誰是從始至終都在這殿中的?”面對婉貴妃的請罪,溫懷初沒有說話,反而是微微側目,看向了站在殿中的四名宮女。
那四名宮女原本一直低垂着頭,雙手不停的攪在一起,顯然是出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中,現下被溫懷初這麼一問,站在末尾的那名宮女便直接哭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皇后娘娘還沒死,皇上和貴妃娘娘都在這,你哭個什麼!”信芳跪在地上,見狀頓時出聲喝道。
誰都明白信芳這是在替婉貴妃出聲,那宮女被吼得頓時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只是肩膀依然止不住的在微微發顫。
“貴妃真是愈發會調教人了。”溫懷初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信芳,而後指着方纔那名哭出了聲的宮女說:“你來說。”
那宮女剛纔被信芳一吼本就有些六神無主,現下聽到皇上發問,便趕忙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起來。
“奴婢涵澄,是在昭華宮的三等宮女,平日裡一般負責的都是外院的工作,今天因爲貴妃娘娘舉辦掃塵宴,人手不打夠用,所以就被調到了內殿來,掌菊姑娘將皇后娘娘扶來的時候說是皇后娘娘不勝酒力,讓奴婢們都不用在內殿伺候,是以奴婢們都在外面候着等候差遣,皇后娘娘來了沒一會兒,就來了一名法師打扮的男子,那人說是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爲昭華宮“掃塵”,因着皇后娘娘在裡面休息,奴婢們當時便覺得不太妥當,便進來先問了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說原本法師就是要掃塵的,現下先掃完她也好早日回未央宮中,而後那法師便進了殿中,奴婢們考慮再三,仍然覺得有所不妥,便派了一人前去告知貴妃娘娘,誰知途中便遇到了前來尋找皇后娘娘的信芳姐姐,待到信芳姐姐來時,奴婢們正準備進去請皇后娘娘,掌菊姑娘就衝了出來,說是皇后娘娘遇到了刺客。”換做涵澄的宮女說完便跪趴在地上,肩膀仍在止不住的發顫。
姜嫿看着那跪在地上微微發抖的宮女,心下不由的冷笑一聲,看來貴妃娘娘爲了置皇
後孃娘於死地,當真是算無遺策呢。
依照信芳沉穩的性格,如何會在皇上面前這般放肆聲喝宮女,反觀那名名喚涵澄的宮女,原本還沒發生什麼,便已經哭了出來,現下跪在地上陳述起當時的情況來,倒是有條不紊的。想必這兩人一早就已經安排好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引起溫懷初的注意之後,再讓這涵澄說出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那法師呢?”溫懷初聽完問道。
“回皇上的話,老奴方纔已經問過了,皇后娘娘受傷後侍衛們第一時間便衝進來將那法師擒住了,現下正壓在牢中等待皇上發落。”趙如千沉聲回答。
“法師是貴妃請回來的,貴妃對此可有什麼說法?”溫懷初聽到答案後,便微微低頭看下跪在地上的婉貴妃。
“嬪妾從未安排過法師來昭華宮掃塵,也不明白皇后娘娘爲何會將那人放入宮中。”婉貴妃跪在地上,臉色有些蒼白,眼角掛着些點點淚珠,像是在爲牀上的皇后哀傷,“皇后娘娘總是這般心善,沒想到這次卻是給了賊人機會。”
婉貴妃這話說的極爲巧妙,先是撇清楚自己的關係,她作爲掃塵宴的主辦者並未安排這一流程,這便說明這名法師是不請自來的,而皇后娘娘明知道對方是外男,竟然還應允讓他進來了,這一行爲原本就不符合常理,至於所謂的皇后心善,顯然是爲了更加欲蓋彌彰罷了。
“去把那牢裡的人給朕帶來,朕要親自審。”溫懷初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皇后,神色異常肅穆。
姜嫿知道他這是動了真怒了。
以往後宮妃嬪們如何鬧,只要不弄到檯面上來,總歸還是能有善了的法子。
可是這次不一樣,事情涉及到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個是寵冠六宮的貴妃,無論是哪一個人丟的是整個大臨朝的臉。
所以在姜嫿看來,婉貴妃這次未免有些兵行險招。
固然把皇后拉下馬最徹底的辦法,就是讓她沒有辦法再復寵,而不能再復寵的可能之一,便是她已經失去了當皇后的資格,讓皇后的清譽受損便是其中一種辦法。
而婉貴妃選的這個時機,可以說好,卻也可以說不好。
好的地方自然是光明正大,並且她是掌控者,可以方便自己行事。
但是壞的地方卻也恰恰相同,正因爲她是主辦者,所以皇后出了事情,她總是難以撇的乾淨。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在這種場合下,溫懷初未必會樂於見到這種場面。
婉貴妃或許明白這一點,但也可能她覺得自己能夠完完全全的脫離出去,也可能,她已經顧及不了這麼多了。
所以便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皇后的這一招以退爲進用的很好,大有以死以證清白的意味,另一方面也是在爲她爭取時間。
按照現下這個局勢來發展,原本想要讓皇后裝病來引出後續的法子看來是行不通了,那就必須要找一個更爲合情合理的藉口來才行……
姜嫿正想着,卻瞧見一名侍衛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而後便跪在了地上。
“啓稟皇上,那名法師方纔在獄中撞牆身亡了,奴才們即刻找了牢醫過去,但
是仍是遲了。”那侍衛的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顯然是剛纔跑得很急,“奴才們在那人的身上搜到了這封血書,血跡剛乾不久,應該是死前不久寫的。”
侍衛話音剛落,殿內的氣氛便又冷了兩分,方纔那名跪在地上抽泣不止的宮女顯然也感受到了,漸漸的也不敢再哭了,只是老老實實的跪趴在地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趙如千走上前去,將那封血書接了過來,遞到了皇上的面前。
婉貴妃跪在地上,微微仰頭的看向那封血書,眼中的怒意恨不得將那血書燒出兩個窟窿來一般,她想要去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終究還是按捺下了好奇心沒有上前。
“皇后怎麼樣?”溫懷初將那血書交給趙如千,而後對着一直在榻前爲皇后處理傷勢的張院判說。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的金簪扎的略深,原本倒也不算是致命的大傷,只要把金釵拔出之後再敷上一些快速止血的草藥即可,但是經過診脈微臣卻發現皇后娘娘體內異常虛弱,並且身體本身的止血機能也比常人要孱弱的多,所以一旦拔出金簪後若是不能儘快止住血勢,娘娘性命只怕堪輿。”張院判跪在地上,年邁的臉上滿是糾結,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顯然也是十分苦惱。
姜嫿作爲習武之人,能夠理解這張院判如此糾結的原因。
肩頸之間雖說沒有什麼很主要的器官,卻是有血脈的,皇后的簪子扎入的角度比較刁鑽,雖說並未傷及到大血管,但是若是拔出是手法有所不當,或者是不能及時止血,其中的危險不亞於心肺受創,再加上對方是一國之母,若是有個閃失,這院判的官丟了都是萬幸,只怕命也跟着沒了。
上一次去給皇后送解藥的時候,姜嫿便知道累月的毒性確實對皇后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損害,而這種損害只能靠日積月累的調和去彌補,現下所隔時間尚短,想必一定是還未調養好,至於太醫所說的止血機能較常人較弱的問題,姜嫿倒是沒有發現。
只是不知道貴妃知不知道這件事?
若是貴妃知道,那麼姜嫿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重新估量沈清婉的智商和戰鬥力了。
如若她知道,那麼今日之局對於皇后來說便是無法可解的,即便是豁出性命以示清白,只怕這條命終究也是保不住的。
“若是治不好皇后,提頭來見。”溫懷初如是說。
那張院判聞言頓時身形一晃,竟似有些站不穩一般。
婉貴妃跪在地上,美麗的臉蛋上終是掠過一抹濃濃的不甘之色。
聽皇上這語氣,竟然是要將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一般?
難道她費盡心思,機關算盡,終究還是要讓李冉這賤人逃過一劫?
婉貴妃覺得自己腦中那根名爲“理智”的弦終於諍的一聲崩斷開來,正想要說話,卻聽見一名宮女來報。
“啓稟皇上、娘娘,安容華在殿外求見。”那名宮女說完,頓了頓又道,“安容華說方纔皇后娘娘出事之前,她恰巧在繁華殿中休憩,原本是看時間差不多了想要找皇后娘娘一同去宴中,卻不想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事情。”
不該看的事。
短短五個字,便是無限意味深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