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菊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了,慘白的幾乎瞧不出一絲血色,眼神中滿是驚恐和慌亂,方纔站在遠了瞧得不夠真切,這會兒離得近了,才發現她的下顎、肩頸處竟然都有斑斑點點的血跡,猩紅的顏色在慘白的肌膚上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畫面頗爲觸目驚心。
姜嫿看到掌菊這幅模樣,心下不由一驚,若是按照計劃中行事,掌菊現在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可現下她卻這般失魂落魄的出現在此,那就說明皇后那廂必定是出事了。
“速去昭華宮找簡年看是怎麼回事。”姜嫿壓低了聲音,朝着站在身邊的扶眠說道。
此刻與姜嫿同一心境的,還有坐在溫懷初身旁的婉貴妃。
如果不是顧慮到溫懷初在身旁,她可能已經站起來質問信芳了,可是她現下卻只能努力的維持自己的心態,讓面部表情看起來儘量的輕鬆自然,饒是如此,手卻仍然是不由自主握在拳狀,甚至有些微微發顫。
“怎麼弄得這麼狼狽,皇后娘娘呢?”婉貴妃盯着面前的掌菊,朝着信芳厲聲發問。
如果仔細去聽,不難發現婉貴妃聲音十分緊張,說話的上半身微微前傾,語調也有些發顫。
不過現下卻沒什麼人去注意這些細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信芳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回稟皇后娘娘……”信芳跪在地上正要說話,站在她身旁的掌菊卻突然瘋了一般的往前爬起,她速度極快,以至於扶着她的那名宮女尚未反應過來,掌菊已經爬到了溫懷初的桌案前。
“皇上、皇上您救救我們娘娘!血、滿地都是血……”掌菊擡起頭,眼中寫滿了驚怖和惶恐,深情有些瘋癲,邊說邊使勁的朝着溫懷初磕頭,只聽“砰、砰”的悶響聲傳來,不消一會兒,面前的石階之上就已經覆上了血色,“貴妃娘娘,您爲什麼要害我們娘娘,爲什麼……血,好多血……”
掌菊神情癲狂,說完便又朝着溫懷初開始磕頭,“砰、砰”的響聲再次響起,像是一記又一記的悲鳴,撞在每個人的心間。
“胡說!本宮什麼時候害過皇后娘娘,你這賤婢休要胡言!”婉貴妃染着丹寇的手指憤怒的指向掌菊,方纔扶着掌菊的那名小宮女見狀趕忙向前,想要將跪在地上的掌菊拉起來,奈何她一個人的力氣着實太小,揪扯了半天也沒能把人拽起來。
婉貴妃氣急敗壞正想發火,就瞧見溫懷初給身邊的趙如千使了個眼色,沒一會兒,兩名侍衛就將掌菊擡了起來,扶着站到了一旁。
掌菊已經陷入癲狂中失去了神智,口中絮絮叨叨的不停說着些什麼,她說的雜亂無章,甚至沒辦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不過有了剛纔跪地的那一番言語,倒也不難聽出她說的詞來來回回都離不開三個詞,“貴妃、皇上、救命。”
她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着實太過逼真,再加上剛纔那些話,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一時間諸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婉貴妃的身上,像是在等待她的解釋。
若是換做平常,這些人未必會敢對婉貴妃露出審視的目光,可是現下情況卻有些微妙,一來溫懷初坐鎮在場,皇后身邊的掌菊又言之鑿鑿指名道姓的說婉貴妃對皇后不軌,而來瞧婉貴妃現下的
神色,顯然是已經有些亂了方寸,二來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事不關己的時候,誰又不願意看着她人出醜呢?何況這個人還是寵冠六宮、囂張慣了的婉貴妃。
“你說。”沒等婉貴妃說話,溫懷初已經朝着信芳開了口。
“回皇上的話,奴婢方纔奉娘娘之命去請皇后娘娘,可是剛剛走近殿外,就聽到裡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奴婢心中疑慮,就慢慢靠近去看,結果就瞧見一名皇后娘娘有些衣衫不整的跟一名穿法師服飾的男人推推嚷嚷不知在說些什麼,奴婢心中驚恐萬分,正想着是不是應該回來跟皇上稟報,裡面就已經傳來了皇后娘娘的尖叫聲,而後掌菊就跑了出來,四下尋找太醫,說是皇后娘娘受刺了,奴婢不敢託大,已經讓守衛去太醫院去院判大人了,皇上和娘娘還是趕緊跟奴婢去一趟吧。”信芳跪在地上,雖然也有些瑟瑟發抖,但是比起方纔的掌菊卻強了太多,起碼陳述的時候條理清晰。
這番話就像一顆巨石,投進了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之中,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卻大的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
掌菊說的是皇后遇刺,可是信芳話裡話外的意思卻頗有皇后娘娘私會外男的意思,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指向性,不得不讓人揣測哪一個纔是真實的。
溫懷初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婉貴妃,而後便起身朝着不遠處的主殿走去。
皇上都走了,其餘人自然也跟着起身前去,只不過原本應該緊跟着皇上的婉貴妃身形卻有那麼片刻的凝滯,而後又趕忙跟了上去。
掌菊和信芳身爲目擊者都在守衛的看管下前行着,掌菊神志不清倒是十分配合的往前走着,反觀信芳似乎有些躊躇,有幾次想要停頓下來,最終卻還是不得不跟着朝前走去。
由於掃塵宴本就是昭華宮裡舉行的,所以衆人沒走了多久便到了主殿之外,只是到了門口,卻不又得開始糾結是否要繼續向前,方纔信芳的那番話已經已經屬於宮闈秘聞了範圍了,須知道妃嬪要是沾上私會外男的名聲幾乎就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即便是皇后娘娘,若是這罪名屬實,只怕也不會有例外,更何況方纔信芳的說辭裡還有“衣衫不整”四個字,是以雖然說好奇殺死貓,但是再好奇也要考慮到自己是不是有圍觀的資格,萬一一個不小心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引火上身可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按照婉貴妃原本的計劃,這會兒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圍觀的人越多,她李冉這輩子翻身的機率就越小,只有那一雙雙眼睛都成了見證人,那麼這事情無論成與不成,皇后之位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了的,可是現下變故橫生,婉貴妃也不免有些糾結。
“貴妃、瓊妃留下,其餘的人都散了吧。”溫懷初吩咐完便朝着殿內走去,走了兩步似是又想起什麼一般,淡淡又道,“姜順儀也留下來吧。”
貴妃和瓊妃掌着宮權,留下來倒還說的過去,可是這姜順儀才從容華被降成了順儀,怎麼也跟着一起留了下來?
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皇上既然已經吩咐了下來,沒被點到名的妃嬪們自然也都三三兩兩的結伴退了出去。
姜嫿整理了一下思緒,而後跟着一起走進
了殿中。
鎏金寶閣爐裡燃着縷縷白煙,從味道來聞倒像是夾雜着些許的果香,姜嫿記着婉貴妃偏愛的向來是一些味道比較濃厚的薰香,怎麼今個兒一反常態用的如此清淡?
腦子裡像是有什麼線索一閃而過,卻又始終沒能抓住。
這是姜嫿第一次踏足昭華宮,僅是一眼便不難瞧出這奢華程度比未央宮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是桌面上的擺件還是裝飾,無一不透露着精細奢靡之氣,倒是跟婉貴妃平日裡的風格十分相符。
可能是因爲事情並不是在主殿中發生的,是以殿內的擺設並未有什麼異樣,厚厚的地氈上也沒瞧見有血跡。
甫一進殿並未瞧見皇后的身影,倒是有三名太醫站在殿中似是在商討着些什麼,見到皇上來了,便趕忙上前跪了下來。
“皇后怎麼樣?”溫懷初看了一眼內殿的方向,皺着眉頭說道。
“回皇上的話,劉大人和張大人正在內殿爲皇后娘娘診治,娘娘傷在胛骨處,且金簪刺得略深,微臣們正在商討醫治之策。”爲首的那名太醫跪在地上,十分緊張的說。
也着實不能怪他緊張,太醫這一職位在宮中本就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幹活,病的都是主子,治的好了那是你分內之事,治不好那就是你的失職,並且在後宮這種隱私之事遍佈之地,勢大的妃嬪自然是需要太醫來保駕護航的,而這個時候如何站隊就顯得尤爲重要了,站的好了可能加官進爵,站的不好說不定就要全家陪葬。
所以說從古至今,太醫都是個高付出低迴報的差事。
像現下這種涉及到皇家辛密的情況,涉及之人還是後宮第一人的皇后娘娘,若是治的不好,只怕是要沒命的。
還好,還好,天塌下來還有兩位院判頂着,這位太醫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的職位低。
溫懷初聽完眉頭便皺的更深了,而後便朝大步流星的朝着內殿走去。
相較於外殿,內殿的光線要略微昏暗一些,奢華的風格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完整的銀狐毛氈擺在軟榻之下,千金一寸的月華紗做成厚厚的牀幔,朦朦朧朧間,能看到一名女子此刻正躺在榻上,一小截白色的皓腕軟綿綿的耷在帳外,上面覆上一方白色的絲巾,應該是方纔太醫切脈時所用。
牀幔層層疊疊,讓人看不太清榻內的情況,所幸姜嫿自打吃了千年靈芝後便勤加習武,功力也跟着恢復了些許,習武之人的視線通常要比普通上人好上許多,是以站在她的這個角度還勉強可以看清楚裡面的情況。
只是看清楚後,饒是姜嫿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根原本插在發間的九鳳繞珠赤金纏絲步搖此刻正紮在皇后的肩胛骨處仍然沒有被取出,周邊敷着一圈黑色的草藥,應當是止血之用,從金簪的長度來看扎進胛骨中的將近有一半,大抵這也是太醫們久久未能下手把金簪取出的原因。
從這簪子所扎的角度來看,應該是皇后自己扎的。
這樣一來,掌菊剛纔所說的皇后受刺的說法就有些站不住腳了,不過與此同時信芳所說的皇后私會外男也有些不太合理。
姜嫿看着躺在牀上的皇后,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大致的情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