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王府這邊因爲莫銘的受傷而亂作一團,那桂花苑那邊的安狄幽在此時也因焦考而坐臥不寧着。
自他回來以後,就沒有一分一秒是能安心下來的。心亂如麻地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事,頭腦如血流倒貫般地疼着。
酒壺裡的酒,也全入愁腸之內。
“回教主,王府那邊傳過來消息,說夫人的傷怕是……那太醫說……怕是不行……”
自那日莫銘離開桂花苑後,安狄幽就吩咐手下所有教衆,讓他們從今往後稱莫銘爲夫人。
那回稟的小廝還沒等把話說完,安狄幽手裡的酒杯就被安狄幽因心頭過分難過而集聚出來的內力震得粉碎。
安狄幽一雙碧色眼眸放着凜冽的寒光,冰凍湖水怕也沒有安狄幽的目光寒冷吧!
“不行了?誰敢說我的女人不行了,我就讓他如此杯一樣粉身碎骨!”
安狄幽狼吼着大叫出這句話。聲音未落,一抹紅就消失在桂苑淡黃色的月桂叢中了。
等那小廝戰慄着擡起頭的時候,安狄幽早就不在桂苑中了。深夜,莫銘的臥房裡依舊簇擁着一羣人。
青兒和嵐薰,幾乎是跪在莫銘的牀邊哭得暈過去又醒轉來,反覆着有兩、三次了。
漆風堂坐在牀邊,時而給莫銘擦擦額上的冷汗時而給莫銘蓋蓋被子,他自己卻連個聲音都沒有,只是默默地流眼淚。
束颯和粟晴一個從左到右地踱着步,一個從右到左地走着,活像兩列交匯的火車,不停地匯車再分開,分開再匯上。
秋素站在桌子旁,一雙淚眼帶着無比的擔憂看着牀上躺着的那個無聲無息的人,心裡卻已經是疼得仿若碎了一樣了。
與莫銘最沒有感情關係的就是陳太醫了。可她此時的擔憂卻絲毫不經這裡的任何人少幾分。
這可是關係到切身利益的事啊!就像束颯說的那樣,這小王爺要真是一口氣上不來了,撒手走了。她小王爺倒是輕鬆了,駕鶴仙遊後,還能落一個忠君報國,抓捕犯人未遂受傷身亡的好名聲。
可別人呢?她們這羣活人呢!隨後就都得跟着進墳墓,成爲殉葬品。女王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李嬤嬤,麻煩你把青兒和嵐薰扶出去吧!他們這樣哭,銘兒聽到會傷心的!”
粟晴在左右遊走中,終於肯抽時間看了一眼跪在牀邊那兩個瘦弱的身影了。
就此時來看,他們爲銘兒掉再多的眼淚也沒有用。若他們真是因此哭壞了,等銘兒醒了一定會心疼的。倒不如讓李嬤嬤把他們送回房裡。這屋裡還能得一份清靜。
“是!”
站在門口一臉悲傷的李嬤嬤聽完粟晴的吩咐,連忙招手叫來兩個僕伕,走到牀邊就要拉跪在牀邊的青兒和嵐薰。
那兩個努力掙扎着,緊抓着牀延哀求着粟晴說:“粟哥哥,我們不回去,我們想守着主子,我們……我們不哭了!求求你,別送我們回去!”
“聽我的話,你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過來替班,都從這裡守着也不行啊!”
粟晴儘量把說話的語氣放得柔和,這對他貌似很難。可事到如今,粟晴已經很努力了,可惜,怎麼聽怎麼像狼外婆在哄小紅帽。
莫銘現在已經傷成這副樣子了,即使都從這裡哭又有什麼用啊?何況再這麼哭下去,這兩個少年就又得暈一次,他們身體單薄,不能再暈了。
青兒和嵐薰聽完粟晴的話,也就不敢在反駁什麼了,在他們的心裡對於粟晴,那是相當於尊敬正主一樣尊敬的。
而今,莫銘出了事,這王府東院裡說得最算的也就是粟晴了。
青兒和嵐薰被兩個僕伕一步三回頭地摻了出去。
“還有,李嬤嬤,他叫秋素,銘兒贖回來的,你給他按排個住處吧!”
粟晴目送青兒和嵐薰被摻出屋的時候,才注意到門口靠着桌子站着的秋素。人既然已經跟來了,總不能讓他一直從那裡站着啊!
“他?勾欄院裡出來的?”
李嬤嬤斜了一眼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的秋素。心下鄙夷地想,這若是小王爺清醒,她這個做老奴的怎麼也要勸小王爺兩句,這端睿王府可不是這樣的人能進門的。王爺要是在家,一定會生氣的。
站在那裡的秋素也聽出李嬤嬤語氣中的不屑和鄙夷了。一張蒼白的臉更加沒有血色了。他鼓起勇氣吞吐着說:“銘兒……,說她贖我,是讓我侍候她二哥的……”
秋素也不知道說了這句話倒底能緩解多少他目前所處的尷尬境地,而且他也沒有撒謊啊!銘兒是這麼跟他說的啊!他想銘兒既然這麼說,那銘兒的二哥一定不會像李嬤嬤這樣看不起他的。
“李嬤嬤,既然銘兒這麼說了,那就讓他一會兒和我回我的屋吧!我外屋還有一張牀!”
漆風堂聽完秋素的話,心裡又如被刀剜了一下似地疼。
漆風堂怎麼也沒有想到莫銘會如此信任他。那他又怎麼能辜負了銘兒的這份信任呢?而且看那秋素也是個苦命的人,想想自己以前,竟對秋素多了幾分憐惜。
“二公子,這……這合適嗎?”
李嬤嬤拉長了老臉,又問了這麼一句。
“當然合適,我這就帶他回去,我也累了,粟晴,銘兒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過去叫我啊!”
漆風堂是個極善解人意的人了。他知道他從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倒不如回屋裡好好去哭呢,免得從這裡給粟晴徒增煩惱。
漆風堂走到秋素面前,輕輕地拉起秋素冰涼的手說:“叫秋素是嗎?我就是銘兒的二哥漆風堂,你以後也隨着他們叫我二公子吧!”
漆風堂這幾句輕柔的話,溫暖了秋素如履薄冰的心。他擡起頭,看着眼着這張俊美的臉,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了,只哽咽着叫出一句,“二公子!”
“粟晴,我們先回屋裡去了,有事一定叫我!”
漆風堂說完又望了牀上的莫銘一眼,然後拉着秋素出去,回自己的屋子了。
“二公子,人真好啊!”
束颯見此情影,若有所思地說出這句話。
“是啊!”
粟晴點點頭,這時,他突然感到從屋頂上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動靜,這聲音很輕很輕,如果不仔細聽還真是聽不出來啊!
憑直覺,粟晴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以這個人的輕功是不可能露出一絲紕漏的。之所以故意弄出聲音,一定是在故意提醒他。
粟晴緊握着的拳頭,指甲都已經插進皮肉裡了,卻沒有感覺出一絲疼痛,隨後,緊握的拳頭又慢慢地鬆開了。
他與束颯對視了一眼,使了一個眼色。束颯立刻就警覺起來。他們兩個分頭把屋裡的人都請了出去。就連那個貌似一臉標準孝子賢孫狀的陳太醫,也被他們兩個架了出去。
屋裡在這個時候,只剩下躺在牀上氣若游絲的莫銘了。
一抹紅在屋去人空的時候,輕輕飄落到莫銘的牀前,看着牀上面如薄紙的莫銘,他心如刀絞。
“銘兒,爲夫來看你了,你放心爲夫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哪怕用爲夫的命換你的命,爲夫也心甘情願!”
安狄幽這樣說完,擡手封住莫銘身上的幾處穴道,然後伸手把莫銘抱在懷裡,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爲什麼不攔他啊?”
黑暗處,閃出兩個人,正是束颯和粟晴。
束颯十分不解地問着粟晴。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莫銘被人劫走,而不出手阻攔呢!
“有用嗎?你知道剛纔那個人是誰嗎?”
粟晴長嘆了一口氣問着束颯。粟晴心裡清楚,他是攔不住安狄幽的。安狄幽在來了以後,故意發生一聲動靜,提前給他打了一聲招呼,就是不想和他發生爭鬥。而且,在此時,粟晴覺得,不攔或許更好。
“不知道,不過,此人的武功很是不俗啊!”
雖然猜不出來那紅影是誰,但從那紅影移動身形的快速上來看,束颯就已經有種不妙的預感了。
果然,身邊的粟晴毫不隱瞞地說:“他就是你們千辛萬苦想要抓的天狼門門主安狄幽!”
“啊,這算什麼道理啊!那小王爺……”
粟晴早就已經猜出來束颯下面想要說什麼了,他打住了束颯的話,接着說:“銘兒不會有事的,在此時,我寧願相信安狄幽的手段,也不相信那個庸醫的醫術!”
這就是爲什麼粟晴在聽到安狄幽給他發出的提醒後,沒有出手阻攔卻遣散屋內所有人的原因。
相比剛纔那個只會說“不行了!”的陳太醫,粟晴更相信貌似神通廣大的安狄幽。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深情能讓剛纔還拼命的兩個人在下一刻的時候竟會彼此信任了!
粟晴對醫學也略知一二,他深知莫銘受了嚴重的內傷,五臟六俯皆受重創,指着陳太醫那點醫術,只能從這裡等死,而安狄幽既然敢來此取人,那他應該是已經找到了更好的處理方法了。
他粟晴即使再不喜歡安狄幽,可事關莫銘的生死,他一切都能忍下了,一切都能從大局出發的。
“可,即使安狄幽不會傷害小王爺,可這邊的事怎麼辦啊?我們如何向女王回稟啊?”
束颯把另一個問題又推到了粟晴的面前。
“束大學士,你是位高權重的謀臣,我是一介武夫,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到好辦法處理這件事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項我會的技能,我會易容術,我可以把身高體態差不多的人換一張臉,且保證在短時間內別人不會識破,至於其他的事,那就只能交給你束大人想了!”
粟晴說完這翻話,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留下滿腦袋黑線的束颯。
望着粟晴離去的背景,她束颯算是明白了,她自己從入了這刑部,就沒有那個好命能清閒了。躲了莫銘那個小滑頭,又來了粟晴這個黑麪神。
這算什麼啊?她堂堂一品大學士,是擦屁股用的手紙嗎?無論誰的遺留問題都推給她嗎?等着她來解決嗎?
想說不幹,那又是不可能的。女王把她派小王爺身邊是做什麼的,還不是讓她保護照顧那個精靈古怪嗎?
現在那個精靈古怪人失蹤了,生死不明,她若是這麼回女王陛下,那她束家幾代忠君義臣之名就要毀在她的手裡了。所以就算爲了自己的家族,她也得硬着頭皮上。
想到這裡,她連忙出了王府奔回了刑部。
那裡,還真有個體態年齡較接近莫銘而且易過容,做暫短失蹤後還能不讓人起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