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辦公桌上,頭壓着手背,桌子和額頭之間只隔着一隻手。頭太重了壓得手好疼,可是我沒力氣再爬起來了。
“怎麼啦?”是絃樂的聲音。
“不要理我,我就趴一會兒,就趴一會兒就起來工作!”我陷入了人生的低潮期。
景涼不在的洗衣店是什麼樣?
就那個樣子,唯一不同的是我順帶扛了店長的工作,就像莫方接管了整個醫院的管理權,本來還挺閒,現在雪上加霜。操作洗衣機、解決系統裡的BUG、同時還要和別的區的人聊天……去死會比較快啊真的(不)。
而醫院的畫風是這樣:
【荒漠:乖,別鬧。我他孃的都快冒煙了,曦尋簡直是開了掛的生物,一整天手術檯 辦公室會議室三線直跑,還要用異能,我總算是知道這貨怎麼能二十多歲就讀那麼多學位回來的了!她一定開了掛啊!有學歷的學神有了異能就更可怕了啊!】
【凌零鈴靈:QAQ……TAT……ORZ我已經跪了,咱們加加油,爭取撐到他們回來,然後就解放了】
【凌零鈴靈:對了,學神?】
【荒漠:哦,是啊,呵呵】
隔着一層屏幕都能感覺到那股嘲諷的味道。
【荒漠:曦尋在我們學校裡到現在還是被膜拜的神蹟啊,她當初讀大學的時候一個激靈就報了雙學位,然後修完學分就又加了課程,還都是用比別人更短的時間唸完的。這才叫真正的高智商,開起掛來嚇死人。她去國外交流的時候,我還在醫院裡掙扎】
【凌零鈴靈:好厲害!】
但其實我並不是很意外的來着,比較出人意表的是,她對行政和人事上的事也很上手,許多醫生會救人,但並不是誰都能將兩方面平衡得那麼好。可能是家世的原因。耳濡目染吧?
比方說好了,你看我們店,勉強要分的話,景涼和我真的是兩個人扛一個人的事情。搞技術的是她,我……我負責在出錯的時候擔責任(但是一直也沒出錯,目測以後也不會),兼職人事。讓店長來聯絡打點上下、與各區負責人談笑風生……那畫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店長只要專注地敲鍵盤,偶爾用特殊技能刷一下中二值,就帥氣到爆表了!我是這麼認爲的!
【荒漠:所以我才說我配不上她咯】
【凌零鈴靈:不會啊,你們很合拍】
【荒漠:那是你不在醫院而已】
氣氛好像一下子變得沉重了,我看着黑環想多說兩句,但是莫方又打字道:
【荒漠:好了閒聊就到這兒,我還得趕去病房看看怎麼一回事】
【凌零鈴靈:……加油,我會在給自己祈禱的時候加上你那一份的】
祈禱啊,這世道,已經艱難到這等地步了嗎!
我們都好生羨慕第三區,出去出差啊!出去勾搭妹子啊(等等)!坐在飛機上和各界位高權重人士談笑風生啊!雖然X本來就是掙錢的商人,不會缺這種經驗就是了。但是比起在店裡敲鍵盤的我和在醫院裡恨不能多分裂一個身體出來的莫方已經好很多了不是嗎?
我爬起身,打開電腦,繼續工作。
誰再說現實世界不燃,我一定要打他。
現實哪裡不燃啊,人類每一刻都面對着生存的巨大考驗:掛科或者業績沒達標;同時要應付心理的可怕壓力:父母逼婚社會輿論;只要一臺電話就可以與全世界交流(雖然大部分人是單機);手中還持有社交網絡這把雙刃劍,從出生戰鬥到最後一刻,要看清生活的本質,它是無情而殘酷的!只有最頂尖的精英才能走到最後,把它給上了而不是被壓!
利益與風險並存,一步走錯就是萬丈深淵。哎,這種劇情真是好生適合放一個燃度爆表的背景音樂,然後爭取加|插一些戰鬥的鏡頭。等等,現實有什麼能充當戰鬥鏡頭的東西麼……?
……可是就算這樣說,也不能掩蓋我睡眠不足黑眼圈面積持續擴張的事實好不好。生活君,要麼你殺了我,要麼等着我乾死你。
你看,我已經開始散發負能量了,生活是一種多麼強大的玩意啊。
“副店長!”絃樂的聲音,和絃意真挺像的。
“……什麼?”我沒轉頭。繼續敲鍵盤。那麼這裡的資料……
“張嘴。”
我如夢初醒地擡頭,然後看到絃樂正拿着一塊蛋糕。黑森林,上面撒了巧克力碎的那種。沒有草莓。
#這裡也許是全世界唯一在上司面前吃零食沒有任何後遺症的地方#
……其他人都在吃蛋糕啊真的。不,我不想仔細觀察其他CP怎麼秀恩愛。我張嘴,眼神無奈地瞟了一眼屏幕。
#這裡也許是全世界萌妹子最多的地方#
不,會爲這種事情開心的,是在國內大型紳士社交網站開後宮的連語音大小姐而不是我……風鈴你要努力維持自己的人設!——算了,我在和誰較勁啊。躺。
“謝謝,我還要工作。”
絃樂和程序一樣,本質上是個妹控。她看起來是不像姐姐啦,但很多情況下真的很靠譜。和絃意那個嚴肅地託眼鏡評估行爲風險的樣子不同,她屬於那種說着“欸這是什麼情況啊”“加加看這個看有沒有效果吧~”一臉天然呆並且無所謂的樣子,三兩下就給人解決了問題,簡直讓人懷疑她其實是個天才。
【弦外之意:姐姐,你那邊真的沒問題?】
【知音少:嗯,你不要太擔心啦,管好你自己吧妹妹】
【弦外之意:……呃= =】
【知音少:女孩子要學着撒嬌纔會更可愛的呀】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絃樂一直在給弦意添麻煩,但我覺得是弦意給自己的壓力太重了。每次都是絃樂在安慰弦意,我甚至懷疑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如果不給弦意一點存在感,這個姑娘就要認爲自己毫無利用價值了。
“姐姐笨,那我來做那些事情就好了”
“父母不在,我就依靠着姐姐好了”
——弦意,一直都在用身體語言和行爲表達這個意思。
——有時候,現實裡堅強的那個人,不一定能將自己當成自己的精神支柱。
彷彿只要她哪件事做錯了,我們就會拋下她,頭也不回。
其實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記得有一次弦意木着張臉說起往事:
“有一次,我和爸爸媽媽出去旅遊。那裡是高原地帶,又是北方,很冷很冷。姐姐發作了雪盲症,就在路上。我只能將姐姐扶到旁邊找個地方休息……但是,他們全都不在意。”
我問:“他們?”
弦意點頭:“嗯。爸爸媽媽,姐姐,三個人,在興奮地討論哪家餐廳的晚餐比較好,好像姐姐瞎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想了想:“……可能他們性格本來就這樣吧?”
“嗯。但是我不能不在乎。我去買了暖包,給姐姐一杯熱巧克力,然後姐姐才恢復過來的。”
弦意咬着下脣,她是真的很怕。怕姐姐就這麼交代在陌生的地方了,怕自己要一個人回家了。如果不是精神上依賴着對方,不會怕成那個樣子的。我不知道她怎麼會養成這樣性格,假設絃樂隨她們父母,那平常弦意神經真的會繃得很緊。
“所以爸爸媽媽誇我,說我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那時候,我才十一歲。”
大人沒有用嗎?那就自己上吧!
我一定可以解決所有問題,自己活下來的!
……但是,我希望姐姐在。我需要姐姐。
她是認真的:姐姐只要快快樂樂地笑着就好,那些瑣事,全部交給我吧。弦意,意源自心,用心在解決問題的人,是妹妹不是姐姐。
一切原因可能都只是她們是姐妹——那個和自己一起長大,飲食口味相近,閱歷見聞差不多的人,萬一不在了怎麼辦。知音少,絃斷已經無人聽啊。
我繼續敲鍵盤搗鼓表單,腦子裡運行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將一心二用貫徹到底。
但同樣地,我也聽絃樂這麼說過一次——
當時我們在整理牀鋪。絃樂把被子疊好,然後窩在被窩裡,雙手放在後腦勺後,彷彿不在乎地笑着道:“妹妹那樣其實我也很擔心的啊。……但是她喜歡。她習慣了。”沒有人說得清這樣的組合是好是壞,沒有人能最好的解決這個局面,甚至好像也沒有什麼需要解決的。
哎。我一個沒有兄弟姐妹的人在這裡爲別人的事情在操什麼心啊。
不管怎樣都好,還是要工作的。我停下了打字的手,看着彈出的視窗。
我盯着電腦屏幕,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世紀難題之中。猶豫一會兒,然後我道:“程式,換衣服,現在我們需要去一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