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四年十一月十二號,東國時間,早上八點十三分——距離寒冰之災降臨東國,已經結束了上旬。
嶺南市,九號避難區,三號避難所。
窗外。
整個城市被冰與雪覆蓋,如一層銀白色面紗包裹,遠處是斑白的河流,冰面下,或許河水還在恣意的流淌,巨大的冰雹接連墜落,發出緊實清脆的聲響。
窗內。
景劉沒有在意這已經算得上熟悉的場景,坐在自己房間裡的椅子上,戴着藍牙耳機,一口一口啃咬着手裡熱乎的韭菜雞蛋餃子的同時,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屏幕。
“震後,餘震還會不斷髮生,你的環境還可能進一步惡化,你要儘量改善自己所處的環境,穩定下來,設法脫險。 WWW◆тt kan◆¢Ο
一定避開身體上方不結實的倒塌物、懸掛物或其他危險物,挪移到安全位置後,擴大活動空間,但注意,搬不動時千萬不要勉強,防止周圍雜物進一步倒塌……”
屏幕裡發出這樣的聲音。
景劉在上課,課程內容自然就是在下個月,如果遭遇地震之災和引發的海嘯之災後,該怎麼做。
課程的形式比較特殊,景劉現在看的,是東國製作的網課,但是課程又結合了直播的方式,也就是現在也有‘老師’在線,對網課裡的內容,有什麼不理解,或者有自己見解的話,可以直接打字或者語音,讓老師當場爲自己解惑。
很多人認爲網課這東西不如老師親自授課,但實際上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要知道在B站,播放時長累計最高的視頻,十條有七條是課程知識類相關,其中高等數學是一騎絕塵。
如果是真的想學,可以倍速、可以來回拉取進度觀看不懂章節的網課,這種可以根據自己需求,調整適合自己節奏的方式,纔是效率最高的課程,比要面對很多人的老師上課效率高得多。
更何況,這網課也是東國舉國製作的網課,精緻程度超乎所有,舉例時再也不需要空想,是絕對超過任何一位老師個體的。
現在,看這種品質的網課加老師在線解惑,幾乎是完美的授課方式。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想學,如果不想學,網課自然是毫無意義的。
但現在是天災紀元,這些全都是提高生存率的知識,大部分都是想學的,小部分怠惰至死的人,也會被東國逼着學——類似駕考網課的檢查方式,但是嚴格很多,基本沒有漏洞。
但景劉其實覺得這點挺可笑的,明明是爲了對方的生命着想,卻還要用這種方式逼着對方,有些人啊,其實死不足惜。
景劉的避難房間比較小,只有他一個家庭——五個人,包含了爺爺和奶奶,外公和外婆則跟景劉舅舅一個避難房間,而現在,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
網課的授課方式好,但是對於有些操作不來電子產品等存在一系列問題的中老年人,並非是最好的選項,雖然這些課程都有方言版,但很多老人不識字,也不方便看小屏幕,種種因素疊加,他們還是更適合現實上課。
人在專注的時候,時間總是流逝的很快,正在答疑區查看其他人提出問題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了輕微的嗡鳴聲,這聲音慢慢擴大,是廣播爲了防止嚇到人的準備音。
很快,‘十一樓請出發「中層餐廳」’,景劉這才發現現在居然已經十二點了。
難怪發言室裡說話的人越來越少了。
將牀頭掛着的圍巾而兜帽戴上,‘全副武裝’之後,景劉立刻離開了房間,往中層餐廳出發,避難大樓的餐廳擁有三個,名稱就是樸實無華的低層餐廳、中層餐廳和高層餐廳,當然叫食堂也行。
捂着自己的身體走過有些寒冷的走廊,當推開餐廳門的那一刻,氤氳的霧氣直接填滿了景劉的眼鏡片,溫暖以及食物蒸騰的香氣擁抱着他。
因爲度數不高,景劉直接將眼鏡揣兜裡,前往最近的窗口隊伍開始排隊。此時餐廳內已經有很多人在就餐了,這是因爲爲了錯峰,不同樓層住戶的用餐時間是錯開的。
隨着隊伍向前進,沒什麼事情做的景劉看着窗口上方的告示板,查看今天中午的菜品。
菜品並不豐富,但也不算單一。
今天的葷菜有紅燒肉、黃豆燜豬蹄、小椒肉柳,素菜有蔥油秋葵、無頭豆芽、土豆絲、西葫蘆絲、冬瓜、蒜蓉青菜、毛毛菜蘑菇。
避難所居民可以任選一葷二素,主食則有飯、面、饅頭,滿足各種地方的飲食習慣。
想要點更多也可以,只要能支付對應的電子糧票就可以了。
“小椒肉柳,秋葵和豆芽,飯多加點,謝謝。”
隊伍輪到了景劉,早有腹稿的景劉對着打菜的阿姨說道。
雖然阿姨的手並不抖,但是每個菜品的份量其實不算大,對於景劉這個年紀的飯量來說,有點少,都是通過主食來彌補,但在寒冰之災中,能吃到這些,景劉覺得沒什麼好抱怨的。
將自己打的飯菜吃的乾乾淨淨——連小椒肉柳裡用來提味的小椒都一根不剩的吃完了,景劉纔將光盤送到餐具區,整齊的分類、擺放好。
現在這個時間,浪費食物是違法,會受到嚴厲處罰的——不過倒是不至於到景劉那種程度。
所以和大學、公司的食堂不同,明明午飯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但是泔水桶到現在裡面都只有不厚的一層,且大多都是湯汁和香料那些確實是不能吃的。
領取了切割整齊的半個蘋果作爲飯後水果後,景劉再次走過寒冷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站在窗戶前,看着冰雹結束後,又稍稍開始活絡的外界——天上的機器,地上的車流。
他讀過一篇文章,幼苗向上生長的力量足以頂開小石板,他每次看着眼前的畫面,都會覺得東國也將頂開天災紀元。
幼苗生長的力量,景劉是去求證過的,無他,因爲他發現有些自己小時候看過並相信的文章,其實完全是一坨狗屎。
比如景劉之前讀過兩篇文章,一篇是在外國地鐵逃票,不但會上徵信黑名單,整個國家任何企業都不會錄用,還一篇是在島花餐館洗盤子,必須要洗六遍才行,一個東人偷懶只洗了五遍被發現後,直接就被開除了……
就是因爲這些文章,景劉小時候對外國充滿了向外,結果到了大紳國,那真是一切幻想都破滅了——地鐵那閘欄,大紳年輕人一個個都是跨欄高手!
還帶着景劉去跨欄,說他們都是這麼做的。
至於洗盤子那更是扯犢子,景劉都想問問小時候自己的腦子,誰知道盤子洗五遍和洗六遍有什麼區別啊!只能說,公知真是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害人不淺。
有一個名詞叫巴黎綜合徵:是一種極端失望的精神問題,一些人去巴黎的時候,他們覺得這個城市沒有他們預期,甚至落差很大。
事實上,如果真的去過法手的埃菲爾鐵塔,什麼幻想都會破滅。
尤其是白天的時候——像是十八線小縣城。
看了十幾分鍾,自己的爺爺奶奶都回來了,景劉縮回了自己的牀上,睡了個午覺。
這一覺並不長,醒來的時候也不過一點二十分,但景劉的精神好了不少:“爺爺,奶奶,我接着去上課了!”
和爺爺奶奶告別之後,景劉這次向樓下走去。
“狗子,這麼巧,一起過去吧?希望今天不會捱揍,最好能揍別人。”
在路上遇到了自己的一個‘同學’,景劉笑着打了句招呼之後,摩拳擦掌的說道:
“你說,教官說我們馬上就要接觸槍械這些熱兵器了,這個馬上到底是多久啊,我在大紳只摸過真槍,但是一次都沒用過。”
“誰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女朋友說的馬上,是指5分鐘——5小時。”對方笑着聳聳肩:
“咱們現在格鬥都不知道入門了沒有,而且槍械也沒有那個環境,我估計是會在地震之災或者極夜之災中教我們吧。”
景劉下午的課程是實戰課,其中因爲身體素質不錯,他被選拔進入了特殊班,這個班級裡的成員,都是被認爲有當一個優秀士兵的潛力,會以更加嚴格的標準來要求他們。
雖然準備打造全民皆兵,但是每個兵的能力不同,對應各個兵種,這點因人而異。像是部分老人、女人和小孩,他們實戰課程內容更多是關於後勤、補給相關,比如最基礎的烹飪,他們現在基本都會了
在實戰教室的門口,分別矗立着兩個3D打印的巨大雕塑,它們分別是根據【希望】先生描述而製作的異種模型,模型上標註了一些紅點,這些紅點就是異種的弱點。
景劉的目光鎖定在這兩個異種身上很久,眼中燃燒着一點希冀的光芒。因爲這十天的課程上下來,景劉敏銳的發現了幾個教官在這些時間裡的變化——他們的情緒越來越激昂,談及未來時,言語之間也有了更多的希望。
並且他們對異種的態度似乎也發生了變化,比如一開始,景劉認爲教官在告訴自己,在一個人和異種對上時,保護好自身的前提下,能跑就跑。
但現在,景劉感覺到教官的教導逐漸變成了,在一個人和異種對上時,保護好自身的前提下,能殺就殺,並且殺了之後千萬不要忘記摸屍體,要是有「異石」,一定要撿回來。
就好像……異種一下子從本該深痛惡絕的晦氣東西進行了華麗蛻變。
“這種情況下收穫的「異石」,一半的處置權,都屬於伱們自己,根據【希望】先生的記憶,人體服用「異石」的變化大概如下圖,可以看出並不明顯,效率最高的還是提供給國家研究,國家會給予足夠的補償,不過我們不會干涉你們那一半的處置。”
這是昨天教官說的話,其實景劉覺得怪怪的,【希望】先生是不是開掛了啊,怎麼記憶這麼好,連這些數據都能詳細的記得。
從景劉的親身感受來看,或許是【希望】先生又透露了什麼消息,又或許是國家在某些方面取得了進展,總之,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出現了變化。
景劉對此只感到高興,雖然自己還無權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一定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實戰教室的溫度在避難大樓裡算是很高的,學員們得以在這裡脫掉身上厚重的衣物,用更加接近第四個月的情況去練習。
“……你們未來要面對的主要敵人,就是異種,大家要記住一點,和異種對戰的時候,想着赤手空拳打死它,是最沒腦子的,人類稱爲恐怖直立猿的原因,就是因爲我們會用工具!
你的拳法再硬,有地上的石頭硬嗎?一腳下去力度再大,都不如鋼棍直接來一下。這節課,我要教你們的,是無限制情況下,手頭沒有或者已經報廢正式武器時,我們該如何尋找趁手的工具去戰鬥,或者製造趁手的工具去戰鬥。”
教官這節課教的內容很俗,但很有用,他分貝講了投擲物、手持物這些武器最合適的利用方式,以及如何用一些沒有威力的物件,去製作一個有威力的武器,景劉聽的津津有味。
“只可惜異種好像沒有襠部,我的絕學猴子撈月沒有用。”
後半個下午,則開始了最痛苦的體能訓練。
“你們所有人,都給我騎發電車,目標是你們合起來發一度的電,這個屏幕會記錄你們所有人個人的發電量,排名後半的傢伙,呵呵,明天就有你們受的了。
正好,咱們也缺少捱揍的小白鼠,以你們現在的體格,挨我五下還能站着,這教官你們當。”
魔鬼的低語在耳畔響起時,景劉衆人瘋狂的奔向發電車。
“被當免費勞動力就算了,乾的效率低了,怎麼還要捱揍啊,黑人竟是我自己。”
“哥,你別蹬了,你的輪胎都快冒煙了,歇一會兒吧,歇一會兒吧,不會有事的。”
“張可棟你個水鬼給我閉嘴,這次我必不可能是後一半!”
衆人在嬉笑中汗流浹背。
和腿有關的,練完之後總是痛苦無比的,好在身爲特殊班的學員,他們不但有額外免費的補充體力的食物,這種時候還不用自己打飯。
晚飯吃完後,發電量第三名的景劉,站在樓梯口思考人生。
他用手比了一下十一這個數字,隨後低頭看着自己發軟的雙腿,欲哭無淚。
衆所周知,過度用腿之後,第二天會極爲痛苦,但是如果非常過度,第一天就會想死了。
比如景劉現在。
他現在連站着都已經用盡全力了。
此刻他無比懷念電梯這種東西。但是電梯現在爲了安全性,只用來運送貨物,不送人了。
爲什麼自己住在十一樓啊!!
花了半條命,景劉總算是再次回到了自己的避難所房間,抓緊還有熱水供應的時間,洗了個澡之後,艱難的來到了桌子前,開始上晚上自選的網課。
景劉選的是野外求生。
不過課程的內容和他以爲的‘大家好,我是貝爾格里爾斯’不同,畢竟未來,藍星外界環境和天災紀元之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野外的環境也是如此。
根據【希望】先生的描述以及國家的推演,求生的資源也大幅度縮水和變化,難度激增。
“受傷時如何製作簡易繃帶防止傷口感染……”
終於,今天最後一門課在一個半小時之後結束。
景劉退出了課程窗口,想起身伸了個懶腰——沒起來,腿軟了。
揉了揉自己的雙腿,景劉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現在東國一旬結束之後,網絡也還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全國範圍內的網絡通訊,偶爾會出現問題。
但是各個避難所內的局域網,還是完全可以流暢運行的。
“八點了,景劉下課了吧?”正瀏覽着避難所新聞,房間的門被推開,舅舅和舅媽走了進來。
“嗯,下課了。”景劉笑着點點頭。
“那我們可就開始打牌了啊?”舅舅問道。
“好的。”景劉已經習慣了,爺爺奶奶這時候會去舅舅房間,老人們要麼睡覺,要麼聊天,中年人在休息時間,則選擇如打牌這樣的娛樂。
至於景劉……
「帕魯極限三缺一,急急急!@景劉。」避難所軟件上方,飛信消息彈出。
「來了,來了,這不是剛下課嘛!」
「我也剛下課,但是我一想到我的帕魯已經休息了十幾個小時,我渾身難受!」
「你這樣的人是要被掛在路燈上的!」
「沒事,只要路燈是帕魯修的,我掛的心甘情願。」
「你是真的該死。」
「就說啓動不啓動吧?」
「啓動!」
沐浴在社會主義的紅光下,景劉在遊戲裡快樂的當起了資本家。
在夜晚時分,外界寒風呼嘯,只有零散的光點,但避難所內,大家用着自己的方式,在黑暗的天災紀元中娛樂。
十一點,遊戲時間結束,景劉準備睡覺。
入眠前,他擡頭看着貼着保溫層的天花板,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明天也會是如此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