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媽跟所有人關係都不錯, 她不喜歡聽別人叫她“阿姨”“大媽”之類的稱呼,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叫老了,大家也就都隨口就叫她“蔡大姐”, 大媽也就看起來脾氣不好, 其實很好相處, 整天樂呵呵的。
木子某天看她收拾東西的時候跟她說:“蔡這個姓特別好, 我小時候就一直問媽媽, 爲什麼我姓何,覺得何姓好普通。”
蔡大姐停下手裡的活兒,坐在她身邊, 對她眨眨眼睛,“我本來也不姓蔡, 這是我丈夫的姓。”說完微微嘆了口氣, 就開始給木子講故事, 聽得她一陣難過。
蔡大姐的丈夫隸屬應煬所在組織,以前, 還是應煬的上級,但是在這次事件的某個任務中喪生了,也是被喪屍咬了。
說到這兒,蔡大姐定定的看着她:“聽說當時的情況可慘啦,他沒有你運氣好。”說完眼裡閃着淚花訕訕一笑, “部下都不願意動手擊斃他, 先直接把他受傷的局部皮膚直接用匕首割下來, 安慰他先接受治療, 說不定沒那麼糟, 說不定接受治療的早就可以好起來呢?他知道活下去的機會微乎其微,但還是被勸動了, 把自己關在一個密閉的臨時房子裡,讓手下在外面輪流看守他。”
“那時候我在市醫院裡上班,根本不知道喪屍的事兒,除了他們,沒人知道,後來他死了,我才知道,他躲在房子裡一個人苦苦煎熬,思維清醒的時候就給我寫信,寫了好多好多信。”
“年輕時候談戀愛那會兒都沒給我寫過什麼情書,臨了了,也算使狠勁兒讓我記住他。”說完這句吸了吸鼻子,木子坐在旁邊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只能握了握她的手。
“我沒事兒,其實早走就過來了,但是我覺得老蔡是個英雄。”
“嗯。”木子給她鼓勵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他之後情況越來越嚴重,不讓隨行的醫生靠近,不讓任何部下靠近,他知道自己回不了家了,某天開門扔出了一大疊紙,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門外的部下還沒有反應過來,裡面就響起了槍聲。”
“後來,那些紙就被交到了我的手裡,他明明跟我說去出差,兩個月絕對回來,還說回來想吃我燉的排骨,可是……”
木子低下頭,看着自己垂在一邊的被包紮好得胳膊。
“……再也沒能回來。”
她深深覺得該活下來的是那些人,不應該是自己。
蔡大姐並沒有說自己爲什麼會到這裡又當醫生又當護士,不用問也知道,應該是想憑藉自己的能力,爲丈夫做到他一直想完成的事業。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經過那次談話,她和蔡大姐更熟絡了一些,應煬每次來看她的時候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其樂融融的她們,以前蔡大姐覺得應煬這個人老不正經,總是兇巴巴的對着他,現在,木子和她統一戰線,應煬一下子多了兩個敵人,異常費解,某次南謹在的時候他忍不住給他倒苦水,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女人緣太差,一個木子也就算了,一個蔡大姐也和他不對盤。
南謹根本沒擡眼看他,但他的話剛好被進來換藥的蔡大姐聽到,又是一頓好訓。
木子就在一旁看熱鬧,還有,時不時瞟一瞟沒什麼表情的南謹。
她慢慢發現其他的不尋常,這周圍都是重兵把守,裡三層,外三層,某天,就隨口問起來,蔡大姐說,他們所處的地方其實是很偏僻的鄉鎮,應煬被派到這裡的任務是剿滅喪屍。
木子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麼,其他事情蔡大姐應該也不清楚,但是心裡還是疑惑——那南謹和她還有蘇越爲什麼會在這裡呢?
以前南謹說過,他的組織和應煬的SY,就像競爭對手的關係一樣,他們回到國內來,南謹肯定和組織聯繫過了,但是,他們兩個組織竟然合併了嗎?
隨着身體一點一點好起來,她覺得,有些事情該去面對了,該好好了解清楚。
南謹在她身邊的時候沉默居多,應煬倒是有問有答,但是她還是想從南謹口中知道一切事情的答案。
可惜之後的幾天,他們都沒有時間獨處,甚至感覺周圍人是刻意的,不讓他們有單獨相處的時間,木子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不讓任何人發現她的意圖,並且可以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問題的答案。
有些犯難。
沒能和南謹好好聊聊,卻意外的得到了和蘇越單獨對話的機會。
某天,她一個人在外面瞎溜達,曬曬太陽看看花什麼的,值班站崗的人習以爲常,沒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不知不覺走得遠了一些,意外看到蘇越和那個小孩子蹲在不遠處的花叢中說話,她悄悄走得近了些,原本想嚇嚇他們,剛想好怎麼嚇唬的動作就聽見了蘇越的聲音:“當我傻啊,早就看到你了。”
木子翻了翻白眼,小孩子轉過身來,看到她,異常開心,跑過來就拉着她的手晃來晃去,說些她聽不懂的日語。
她微笑着擡起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還是很漂亮,看得出來,精神好了很多,好像,還長高了一點兒,眼睛亮亮的,讓人看了就開心。
蘇越拍拍手也站起身來,“他問你這段時間哪兒去了,說一直很想見到你。”
木子心裡一暖,笑得格外溫婉,蹲下身去,順手幫他理了理衣服:“你想我嗎?我也很想你啊。”
蘇越語氣很溫和的翻譯了幾句,小孩子立刻展開了更大的笑容。
木子看向蘇越,“我都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蘇越沒直接回答她,反而走過來,拍了拍小孩子的腦袋,說了幾句話,小孩子看看木子,再看看蘇越,點點頭很聽話的就走開了,木子知道他接下來可能要告訴自己一些事情,所以才支開他,就對那孩子擺了擺手,說了再見,眼看着他沒一會兒就跑遠了。
“你最近感覺怎麼樣了?”沒想到蘇越先關心她,一時間有點兒語塞,“好……好多了啊。”
蘇越點點頭,兩個人並肩走了幾步,木子看他坐在花叢邊,也照着他的模樣坐在他旁邊。
“那個小孩子,叫田間秀中。”說完發現木子沒搭話,於是繼續開口,眯了眯眼睛,“我以爲,你醒過來,發現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會先劈頭蓋臉不擇手段搞清楚呢,竟然這麼沉得住氣,倒是我小看你了。”蘇越笑着搖了搖頭。
木子故作姿態嘆了口氣,“沒錯啊,我是很想知道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沒機會問罷了。”
“所以你就不打算再問了?”蘇越歪着腦袋看她。
“這不是等你解答呢麼,百事通?”木子討好的笑着看他。
蘇越目光從她臉上移到遠處,“你最想知道什麼?”
木子也正色了起來,不自覺的腰都直起來了一些。
斟酌了一下,還是先問出了最想不通,最不可思議的問題。
————“我爲什麼沒有死?”
是在蘇越意料之中的問題,所以他沒有受影響一般依舊正襟危坐,眼珠都沒有不自然的轉轉。
“我先說你昏迷期間的事情吧。”
木子有些氣結,讓她問,可是又不直接回答,但是目前似乎只能他說什麼她聽什麼,於是認命的非自願的尷尬的笑着點了點頭。
“你受傷昏迷之後,應煬的手下建議直接殺了你,大家都覺得就算留下你也已經救不回來,應煬不願意,說南謹一定有辦法救你,要帶你去找他,他的手下就說他姑息養奸,差別對待,他很嚴厲的教訓了手下,救下了你。”蘇越看着她揶揄的調侃:“我在場親眼看到,這個應煬對你很是有情有義啊,看樣子不比南謹差。”
木子還處在震驚之中,她其實沒有想到應煬對她這麼好,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反駁,她曾經一度以爲,自己被喪屍襲擊,第一個對她舉起槍的,就會是應煬。
“之後,我們帶着你去和南謹會和,他看到了你的傷勢,表情前所未有的嚴峻,應煬問他有沒有解決辦法,他說試試看,就跟你兩個人共處一室,不知道做了什麼事。”
木子驀然一驚,“你……你……你好好說話,什麼叫‘不知道做了什麼事’啊?”
蘇越看着她笑的略猥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大概也只有那件事了。”
木子臉一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顧瞪着他。
“你別急啊,就算事實如此,以你當時的情況,鑄成不了什麼大錯,放心,放心。”木子一直當應煬是個不太正經的人,沒想到蘇越更是難纏,言語上鬥不過,就伸手掐他胳膊,掐得不輕,他吃痛的叫起來,“你這人……!”
兩人都氣呼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到了之前的話題。
“他做了什麼,真的沒有人知道,但是,你的傷口,卻奇蹟般地慢慢好起來,沒有潰爛,不再大量出血,而是,開始加速自動癒合。”蘇越意味深長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