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想起來了嗎?我親愛的姐姐大人,還以爲,你早就拋棄了那個名字。”飄忽而冷靜下來的聲音,那抹痛楚的恨意,依然存在。
並沒有因牧歌的改變,而跟着改變。
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先是完美的輪廓,精緻的五官,再到細緻的一眉一眼,哪怕是一個細微的面部表情,都清晰無比,對面那人,赫然就是和牧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清兒…”牧歌滿含歉意地注視着,面前一模一樣的美人,就如照鏡子一般。
只是,兩者有着一個明顯的區別,一個溫暖,讓人安心,另一個冰冷異常,如從溫暖的陽光下突然走進山洞,四肢瞬間冰涼,陣陣涼意從腳底竄上頭皮。
“怎麼?想和我道歉?”
聽着那嘲諷的話,牧歌心瑟縮了一下,“抱歉…清兒,真的很…”
話還沒說話,便被尖銳的嘶吼打斷,“你以爲一句抱歉,就能抵消這十萬年的孤苦嗎?每一天,每一天,我除了一個人自言自語,就只能不停回顧我們的過去,滿含期待得想着,親愛的姐姐大人就要來接我了,很快就能重新站在你的身邊…”
飄忽不定的聲音,像是找到了方向,牧清兒擡腳緩步走向牧歌,嘴角邪肆得高挑,“在我孤零零一個人,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時,你又在哪?我親愛的姐姐大人!”
明明說着悽苦的事,明明是憤慨的質問,可是,牧清兒嘴角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的意思,彷彿這個表情已經凝固,無法變動。
除了冷冰冰的笑,再無其他情感,也沒有除了這意外的表情。
如果不是那雙湖藍色的眸裡,情感不斷閃現,簡直就像一具行屍走肉的木偶。
牧歌無言,是的,牧清兒所受的苦,十萬年的孤獨…都不是她一句“抱歉”,就能了結的事。
可是,除了道歉,牧歌不知道她還能做什麼,十萬年以前,眼前之人是她最疼愛的妹妹,不,與其說是疼愛,不如說是憐惜,憐愛。
起初的同情,明明是雙生子的她倆,身份和地位卻有着天壤之別。
牧歌高高在上,貴爲神。
而牧清兒只能淪爲雙生子的犧牲品,雖然好運,沒有被直接抹殺,但也走上了一條黑暗的路途。
一條註定孤單,只能藏於人後的路。
因爲憐憫,所以,牧歌纔會經常去陪着牧清兒,給她講故事,排憂解難。
之後,在瞧見牧清兒眼中嚮往的那刻起,牧歌便轉爲憐惜,這樣的牧清兒讓人想要呵護,看着同樣的面容,露出與她截然不同的表情。
從那刻起,牧歌便徹底下了決定,她想盡她所能,替牧清兒撐起一片天空,任由牧清兒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際,奔跑與遼闊草原。
不管是皚皚雪山,酷炎沙漠,還是汪洋海洋…只要牧清兒想,牧歌都會盡心替她達成願望。
即便是知道牧清兒犯下過錯,牧歌也不打算懲罰或是批評,牧清兒心性本純良,只是長年躲藏於陰暗出,使得她的心有些黑化,走向了極端。
例如現在,明明牧清兒眼底深處,根本沒有半點恨意,可是,那噴火的雙目,彷彿要吃人一般。
站在牧清兒面前的牧歌,彷彿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的弒親仇人,是猛獸,是爲禍世間的魔物一般。
“清兒,快結束了,就要結束了,這一次,我會把一切都終結,等到那時,就算負了這天,我也會重新來接你。”牧歌湖藍色的眸子,除了溫柔再無其他,“你,可還相信姐姐嗎?”
牧清兒的淚,瞬間決堤,模糊了雙眼,雙手胡亂得擦去淚水,不想讓眼淚模糊她的視線,好不容易纔盼來,等來的人,她好不容易纔見到,又怎麼能閉上眼。
牧清兒只想能再多看牧歌兩眼,哪怕多一秒也好,那湖藍色的眸,依舊溫暖入浴春風,驅散她那寒冷刺骨到渾身打顫的心。
姐姐,你好狡猾,明明知道,什麼話都沒用,但是,唯獨這溫柔的笑容,她沒辦法招架,牧清兒抿嘴,壓抑喉嚨在的嗚咽。
縱然早已模糊了雙眼,淚打溼臉頰,牧清兒也沒有妥協的意思,“你騙人!每一次都這樣說,每一次我都信了,可是,結果都還是我一個人,繼續沒有期限的等下去!”
“清兒,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你可還信我。”牧歌定定得盯着牧清兒,誓有不得到一個滿意答案,就不罷休的樣子。
“我不聽!我不聽!騙子!大騙子!姐姐大人是大騙子!嗚嗚嗚…”捂住雙耳,牧清兒像個任性的孩子,使勁左右搖晃腦袋,做着最後的掙扎。
明明心底已經認可了牧歌,但是,無論如何,牧清兒都無法放下,十萬年的等待,終究是個坎,不是幾句輕飄飄的話,就可以輕易跨越。
無聲的嗚咽轉爲嚎啕大哭。
牧歌長嘆一聲,似無奈,似自責,似釋然,目光更加溫柔,彷彿能滴出水來。
跟着牧清兒蹲下,白皙的手覆上牧清兒烏黑的發,手掌下的人兒,身體明顯僵住,只瞬間,便鬆軟下來,任由牧歌如安撫小狗般,輕柔得揉着她的頭。
“乖,清兒不哭了,姐姐在這裡,這一次,姐姐說到做到,若是再食言,就永遠得消失於天地之間,好不好?”正說着,一雙手突然捂住牧歌的嘴。
牧歌不解得眨眨眼,詢問牧清兒怎麼了?
臉上還掛着淚痕的牧清兒癟癟嘴,淚再次瘋狂涌出,“你說什麼傻話,你這是在氣我嗎?因爲我說那些話氣你,所以你要報復我,什麼叫”永遠得消失於天地之間?“”
揚起哭成花貓的小臉,牧清兒放聲哭喊道,“你若不在,豈不是還留我一個人!你如果真的不想看見我,就直接告訴我,不要一次次接納我,再遺棄我…姐姐大人,清兒求求你,不要再丟下清兒不管了…”
一頭撲進牧歌懷中,牧清兒眼中的淚再無法止住,打溼牧歌胸前的衣服,留下一大片黯淡的陰影,顯得格外突兀、
哎…又是一聲長嘆,雙臂擁禁懷中的少女,那不斷顫慄的身體,和胸前的溫熱,都不斷提醒着牧歌,她犯下得罪過有多麼嚴重。
究竟是怎樣的孤獨和落寞,才能讓那樣冷清冷意的可人兒,變得這般膽怯?那緊抓住她衣服的手,指甲深陷進牧歌的皮肉,牧歌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只是在想,究竟要怎麼的恐懼,才能使得牧清兒做出傷害牧歌的動作,而她本人還猶不自知?
一遍遍,如安撫初生的嬰兒,牧歌輕柔得拍打着牧清兒的後背,口中不斷重複一句話,“沒事了,沒事了,不要怕,我在這裡,不會走,也不會突然消失…不要害怕,這一次,我絕對會來接你…”
“萬一,沒來怎麼辦?以前你也總是這樣說。”懷中傳出一個懨懨的聲音,濃濃的鼻音含着一絲委屈。
“呵呵…”牧歌突然笑出了聲,之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雨過天晴,之前的壓抑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
“別笑!”充滿涼意的話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惱羞成怒的意味。
“呵呵…”牧歌卻反而笑得更加開懷,在受到懷裡少女羞憤的白眼之後,牧歌纔不得不停下,“只是太開心了,清兒好久沒有跟我撒嬌了。”
牧清兒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很快,便軟了下去,如無骨熊一般,死死趴在牧歌身上,不願起來,臉埋入牧歌懷中,悶悶道,“姐姐大人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彷彿,沒有得到一個讓她心安的保證,牧清兒就無法靜下心來等待。
“清兒,我並沒有說謊,如果,這一次,無法來接你,以後,就莫要再等我了,想辦法去找無極神尊,你就可以恢復自由了。”溫柔中夾雜着許多莫名的情緒,牧歌只是不斷撫摸着手下柔軟的秀髮。
最起碼,雙生子的兩人,一方消失,另一方就可以安然活下去,以牧清兒與牧歌同等級的力量,牧歌相信,那時候,她之前的地位和權利,非牧清兒莫屬。
那時候,纔是牧清兒真正逍遙自由生活的開始。
“你還是要再次丟下我嗎!”牧清兒猛地直起身,與牧歌面對面,眼對眼,鼻對鼻,心連心,彷彿要透過那雙同色的湖藍色眸,望入牧歌心靈深處,窺探她真實的想法。
苦澀的搖頭,牧歌知道不能再繼續隱瞞下去,不然,等以後牧清兒知道,絕對更加心殤。
隔了好久,牧歌才緩緩吐出她所知道的事情。
包括白告訴她的事,還有比蒙巨獸和泰坦巨人吐露的驚人話語。
聽完之後,牧清兒果然如牧歌所預想的那般,神色大變,必然要激烈反抗。
豈料,牧清兒雖然臉色大變,但是,卻不是責備牧歌,而是驚慌不已,“姐姐,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壞了!”
“壞了?”牧歌不解。
牧清兒像是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驚駭道,“姐姐大人,你該不會,並沒有憶起全部的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