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正在和自己的昆蟲分享着一塊肥碩的植物根塊,它有着扭曲小腸般的藤莖,腐爛內臟般紫紅色的外皮,章魚觸手般纏繞的根鬚,污血般暗紅色的瓤。
卻散發着極爲誘人的清香。
洛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竟找到了這種應該歸屬於豆科藤類植物的塊根。
在舊時代,它曾經被人稱爲“沙葛”,那些與洛相同瞳色,相同髮色,相同膚色的人也曾親暱地稱呼它爲地瓜。
至於火種,洛可以很輕易地將這種塊莖那扭曲的藤蔓之中的水分吸乾,並通過快速地摩擦,讓它產生足以燃燒起來的高溫。
這種幾乎不可能出現在迷失海溝內的食物,在經過了火焰的充分舔舐之後所散發出的香味,足以讓洛那條餓得嗷嗷直叫的昆蟲口水直流。
洛甚至用這種植物那堅韌而細長的藤莖,編織了個粗糙的襁褓出來,像曾經背女嬰那般,將自己的這隻仍不知道名字的祭獸,系在了背上。
洛甚至一遍遍地嘗試着,能不能在這死寂的海溝內尋找到那舊時代書籍中提到過的玫瑰,但他最終得出個殘酷的結論。
這片土地還不夠肥沃。
靠着自己這個雞肋般的超階技能,洛遠遠地將海曼和他的依附者拋在了身後。
前方的路依舊漫無邊際,天地仍然是死寂一片,沒有絲毫的生氣。
這種絕望般的死寂,讓洛真切地體會到厄里斯曾經的恐懼,體會到那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絕望。
冥也深切地體驗了一次洛感受到的這種絕望,但他並不是因爲被拋棄,而是因爲被發現。
美杜莎發現了他,在阿利克公司基地外的荒野之上。
面對朝着自己露出疑惑之色的美杜莎,冥選擇了逃。
他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脅,是那種危及生命的威脅,儘管美杜莎似乎並未露出任何不友好的表情,但冥還是逃了。
殘酷的事實是,他沒逃掉!
在美杜莎的面前,洛都沒有逃跑的機會,更別說一直在刻意模仿着洛的冥了。
“你是誰?你怎麼敢長成這樣!”
冥的逃竄讓美杜莎一直壓抑着的憤怒終於爆發了出來。
侯爵讓美杜莎留意並額外照顧的是洛,並不是面前這個與洛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卻有着灰白色皮膚的冒牌貨。
幾乎與洛沒有絲毫差別的臉,在洛那裡,美杜莎就覺得很舒服。而在冥這裡,她卻感覺極爲刺眼。
所以,美杜莎動手了。
“你憑什麼是黑色的瞳孔!”
美杜莎輕飄飄的一拳,便將冥那已並不瘦小的身軀高高地擊向了半空中。
“你還敢跟他一樣的髮色!”
還未等冥落地,那早已赤着的小腳再次將冥重新踹回了空中。
“你的皮膚怎麼不跟他一樣!”
始終一言不發的冥,因爲自己的膚色,再次狠狠地捱了一拳。
美杜莎的怒火,終於發泄完了。
然後,冥開始繼續逃竄,逃向阿利克。
美杜莎並沒有第二次追上去。相反,她竟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着那快速逃走的身影,輕聲自語了一句。
“少打了一下,連逃跑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她並不想要冥的命,她只是純粹發泄自己對洛的怒火,對洛默許阿利克酋長偷竊羽西城基因藥劑的怒火。
也僅此而已。
至於冥爲什麼跟洛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孔,美杜莎並沒有絲毫的興趣,荒野上不可能的事情已發生得太多了,多到令人麻木。
小小發泄了一通的美杜莎沒有絲毫找回自己那雙美麗高跟鞋的打算,就這樣赤着腳緩步走向前方的荒野,走向卡迪文家族研究基地所在的方向。
她要去找海蒂,詢問一件對她來說極爲重要的事,她相信海蒂會給她提供最科學最合理的答案。
洛終於看到了進入迷失海海溝後第一隻變異生物,當然,他並沒有把那隻欠揍的野人和它那膽小的同類看做變異生物。
他也並沒有真的揍那嘲諷自己的野人一頓,並不是因爲他心軟了,而是他覺得自己很難把握“揍”的尺度,他並不想把胖揍演變成殺戮。
洛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竟對一條骯髒的變異蚯蚓感興趣,這種除了表皮只剩下泥土的生物營養價值並不高,但洛還是把它放進了嘴裡。
在吃了足夠長時間的藤類塊莖之後,他終於再一次嚐到了肉味。
洛的消化系統可以輕易地把這條表面已覆蓋着細密鱗片,隱隱有爬足長出的蚯蚓消化掉,並將它體內那含有輻射的泥土通過皮膚排出去。
僅僅從這一點來看,洛似乎已不能算是個純粹的人類了。
但他依然直立着,儘管爬行會讓他感覺更安全一些,但在未曾受到生死威脅的情況下,對於維持最基本的人類特徵,洛是很執着的。
那充斥着整個視野的紅褐色黏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這蕭索而冷冽的凍土之原。這片凍土空曠而蒼白,猶如冰冷的冰面灑上了一層厚厚的粗鹽。
洛的那隻祭獸早已不願再待在他的背上,而是下到了地面之上。洛的後背溫暖而安全,它是極爲迷戀的,但它的身軀已長大到了不足以躺進那襁褓之中的地步。
現在的它,有點像一條長了翅膀的海豚,無論從外表,還是從體型。
流線型的身軀,尖尖的嘴吻,柔韌而粘滑的皮膚,白色的肚皮,以及一對滾圓而靈動的大眼。
它那兩條觸角已長達近兩米,猶如兩條猙獰的觸手一般,在身體兩側搖曳着,不時撩撥着身體兩側那猶如密集魚卵一般的暗紅色斑點,以及那對被斑點密密覆蓋着的,極像魚鰭的翅膀。
洛仍然沒給它起名,這並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隨着自己祭獸的成長,洛的擔憂也逐漸加重。
在自己的身邊猶如嬉戲一般快速地在凍土上滑行的祭獸,怎麼看都不像是有着無窮殺戮潛能的陸地生物,而更像是生活在海洋中的存在。
但這裡是迷失海溝,並不是海洋。
又是一個如“土地肥沃”般的“雞肋”?
洛覺得自己的猜測很可能是正確的,它明顯不可能在接下來的殺戮中給自己提供太多的幫助,甚至還是需要被保護的存在。
但洛很快將這種擔憂驅散了,這個小傢伙至少比幼時的形態瘮人了些。至於戰鬥力?依沒有絲毫的戰鬥力,洛依然甘願爲她而一次次陷入生與死的抉擇之中。
洛將那始終未曾遠離,不知疲倦地玩鬧着的祭獸喚回了身邊,身體開始有規律地輕顫着。
他知道殺戮馬上就要開始了,甚至不用調動自己那面對危險時的敏銳感知力,因爲那巨大的身影已朝着洛快速而來。
他看到了殺戮來臨的方向。
這是一隻足夠抽象的變異生物,抽象到洛竟不知道如何去描述它。
它似乎只是一團並沒有固定形態的原生質,就像是無數塊腐肉被胡亂地糅雜在一起而形成的垃圾堆,它那不規則的體表有着無數的,如同膿皰一樣的假眼,身體內部還不時地有微弱而模糊的光。
洛想起了荒野之上那片乾涸沼澤地裡的阿米巴變異蠕蟲,面前的這隻變異生物跟它有些像,簡直就是一條用濃稠的柏油捏成的不規則巨型變形蟲。
它的體型沒有那隻阿米巴變異蠕蟲龐大,它僅僅有不到兩米的高度。
洛手中的重型戰鬥砍刀已就緒,那緊握着黑色刀柄的手沒有絲毫的顫抖。
這把刀是卡迪文家族運輸隊的標配近戰武器,是一種更適合用於肢jie的冷兵器,它的名字在舊時代也非常顯赫,尼泊爾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