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並未撒謊, 花含章一時間竟無言反駁，又聽老僧說道：“實在是貧僧一衆身無分文，否則願傾盡所有來做交換, 不如這樣, 幾位受傷不輕, 先讓無牽師弟爲大家治療一番。”
一人應聲而出, 雙手合十鞠了個禮。
花含章明眼瞧見這位無牽師傅雙手粗糙, 十指甲縫黑黑，像是剛下完地出來似的，忍不住眉頭一緊, 從口袋裡葉清讓煉製的丹藥吃下，說：“不勞費心。”
其餘三人也是這個意思, 各自拿出傷藥嚥下, 默默化開藥力, 這些藥都是葉清讓親自調試，用最恰當的靈藥翻來覆去改善得來, 效果非同一般，看得僧衆中年紀較輕的兩人眼前一亮。
“我只聽說，大悲寺有苦行僧，從前就堅持修行化緣，風餐露宿, 四處雲遊講經唸佛, 不知道幾位大師是不是從遼寧遠道而來？”四人裡葉清讓傷勢最輕, 幾個調息之後徐徐問道。
“正是, 因這次的事不同尋常, 紫禁安全區特安排了專人送我們坐飛機過來，這些屍怪也有他們負責運送回去。”
賀成雙插嘴問：“假如沒有我們闖入這裡發生的一系列變故, 你們怎麼解決這事？”
老僧不疾不徐回道：“有我們佈下金剛陣，赤鏈屍也沒法晉升爲玄鐵屍，不過要想把人與怪一網打盡，我們六人怕也要付出不少代價，因此今日事，說到底是幾位奮力斬殺喪屍的功勞，玄雷對衆喪屍的毀滅性打擊更是有目共睹。”
花含章嘴角一挑，這和尚說話倒是痛快，不由起了玩笑之心：“既然大師也承認了自己收繳玄鐵屍沒出多少力，又想把戰利品都帶走，不如就把出這任務的好處與報酬轉給我們，就當是我們幾個替紫禁安全區清除了隱患，怎麼樣？”
他雖對生命九階屍怪不感興趣，但好歹也受了一股悶氣，倒是很想看看對方會怎麼應對，即使這老僧不貪戀錢財富貴，難道他身後五個人個個都有如此境界？
不料老僧搖頭苦笑：“並非我不願意......說來也就來了，沒有談什麼報酬，不過爲節約時間倒混了幾日飯食住宿。”
這話一說就連葉清讓也楞了一愣，花含章本就是說笑，四人在末世摸爬滾打，其實剛纔一番談話對這六位苦行僧的品行或多或少也有判斷，更何況能使出如此至剛至陽堅定無匹的合擊之術，六人的心性與配合是毋庸置疑的。
六人裡有一個是急性子，等不及說道：“平日裡能打到的晶核都拿來修行用，真是一個都沒剩啦！施主要真覺得吃虧，就當我無妄欠你們一個人情，等玄鐵屍安全送回紫禁安全區，我再回來還就是了！”
葉清讓聽了搖頭笑道：“我朋友只是隨口一說，不是真要什麼錢財，玄鐵屍你們儘管帶走。大師修爲高深，可我們四個也是性情中人吶。”
老僧哈哈一笑，誇讚道：“貧僧早看出來了，不含無量氣，不渡無量劫！施主記住，今日之事只是緣起，他日上摘星臺，我們六人再來助你一臂之力。”
葉清讓神情一震，追問道：“大師難道就是程筱蔓前輩所說的，知曉五門奧秘之人？”
“貧僧與道長老兒相識之時，她還是個小丫頭哩。好啦，話不多說，大家還是快些離開這裡。”
說罷他們兩兩一組，擡起一具玄鐵屍往外走，玄鐵屍被佛珠法力壓制，又被佛珠持有人的靈力剋制，一路頗爲安生，別看這六人年紀有大有小，趕路卻健步如飛，沉穩異常。
反倒是賀成雙幾個傷勢輕重不一，落於人後。
無量山城狹窄的入口處果然有人分三輛車在等，車裡樣式古怪，像是特製，將玄鐵屍分開裝運。
車裡車外等待的幾人見到賀成雙一行人無一不露出驚訝防備之色，看上去不似作假，並且緊張上前盤問起來，一聽賀成雙的名號，居然也都認識，還以爲他們幾個也是探聽到喪屍城的秘密消息，特意趕來，甚至連聲道謝。
“哈哈，白擔心一場，真想不到我們特意請來的高僧竟然碰上了國內第一的高手，怪不得兄弟們說怎麼裡邊電閃雷鳴的！”
賀成雙吃了幾個服了葉清讓的丹藥，表面看上去總算沒之前那麼狼狽，反而惹人誤會了，葉清讓心裡暗自慶幸：“他們誤以爲雷劫是成雙的法術，這倒也好，原先成雙在商洛引起的異象必定已讓有心人注意，要是我渡劫也被外人圍觀，怕是再混不過去。”
要知道人便是這麼奇怪，聽慣看慣賀成雙的傳聞與驚人手段，他鬧出再大的動靜別人也肯在心裡爲他圓出各式各樣的理由，彷彿震天動地纔是理所應當。
賀成雙看這幫覺醒者水準還算入眼，可惜腦袋空空，暗道：“傻逼。”便不予理會。
見他神情冷冽，好幾個仰慕賀成雙聲名之人愣是不敢多做攀談。
兩幫人目的地不同，自然就此分來，各自趕路。
等回到騰衝，葉清讓才查清賀成雙這次傷的有多厲害，這身子裡的損耗，起碼得養十天半個月才能補救回來，且這期間是絕不能再與人動手了。
這麼一來賀成雙久違地過上了臥牀休養的日子，仔細一想，倒像極了當年葉清讓與老江把重傷的他從密林裡帶回來的時光，轉眼竟也三個春秋了。
“這回真是被這傢伙害死了。”花含章剛拷問完提供他們三星連線情報的人，憤憤然吃着江若愚切開的水果，“看樣子倒不像是有人指使，正是這樣我才更氣！爲了點提供線索的晶核，看沒看清就一通胡說。”
葉清讓淡笑道：“要不怎麼說無巧不成書呢，聽說他一家老小身體都很不好，看病吃藥花銷很大，平時只要是能出的任務能幹的活他都接。”
“不是吧，那他給我們提供假情報，就算了？”
“他提供的假情報差點害死我們幾個，我還沒那麼不計前嫌。”葉清讓眼神微微一冷，復又還原，“可惜這天底下的事情並不都是一是一、二是二，我生死關頭突破心境，渡劫比起你們三個當時的情景算得上是輕而易舉。”
花含章對此深有感觸，猛一點頭。
“但是當時的情況，我們或許逃得出，成雙爲了拖住屍怪就不好說了，所以我也是有動殺了這人的心......幸好成雙的傷養好了就沒事。”提到賀成雙葉清讓陡然呼吸一重，平靜後才繼續說話，“只是突然想起一個故事來，李逵欲殺想取他性命的李鬼時，聽聞對方哭訴家中有九旬老母，殺一人等同要了兩人命去，便不僅沒下殺手反而贈予錢財，要其改過自新。”
花含章似有所悟，笑道：“你這樣一說，我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豈不是連江湖草莽都不如？反正這事交給你處置了。”
“這人你們問也問了教訓也教訓過了，就先放他回家去，省的把家人嚇出個好歹來。等過個幾天，再送點藥去，也希望他以後別再做糊塗事。”
江若愚跟着賀成雙學了不愛吃水果蔬菜的毛病，花含章順手塞了個果子進他嘴裡，盯着他嚥下後拍拍手：“知道了，這事我讓小王跑一趟就行。”
葉清讓似笑非笑道：“你跟鴻運上下的人倒是混熟了，差遣起人來沒半點不好意思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正好戳中花含章那點小心眼：“鴻運是賀成雙的又不是若愚的，說起來若愚辛苦了這麼些年還都是乾白活的呢，你當我樂意管事？得，我就盼賀成雙麻溜好利索了。”
江若愚臉一漲，感覺有些熱，一片接一片往嘴裡塞花含章吃剩的水果，怎麼這事兒他還拿出來提呢？
“還有，這邊的人是怎麼回事啊？還要臉不要，逮着空就往上貼，這去個飯局讓我撞上三四次了都！”
賀成雙半靠在牀頭淡淡道：“撞上？這麼說別人都是來貼老江的了。”
花含章噎了一下，提高聲量道：“他這人呆頭呆腦的別人不盯他還能算計誰？”
“也是，”賀成雙自動忽略呆頭呆腦這半句，裝出思索的樣子，“不過這事以前就多，我們的生意圈子本來就玩得開，老江能力不錯人又實在老實.....”說罷竟然還前所未有的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每遇到這個問題花含章絕對是次次中招，當下也顧不上與賀成雙打嘴仗，光想着江若愚是不是真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來往過，或是一時不備着過誰的道，又或許曾經和哪位小兄弟有過一些超越兄弟情的曖昧情愫。
眼看江若愚一個大男人在花含章眼刀子下露出些可憐兮兮的神情，翻來覆去只會說“沒有，沒有”，葉清讓不滿地瞪了眼賀成雙，怪他不該拿這種事開玩笑。
賀成雙好戲看夠，才懶洋洋解釋：“好在我這人小氣，就愛讓最信任的得力屬下乾白活，別人一聽鴻運二把手老江他媽是個飯錢都掏不出的窮光蛋！趕緊跑了。”
繞了一圈原來是在這裡等着，花含章氣得坐都坐不住，一把抄過江若愚手裡的水果盤重重擱在茶几上，怒氣衝衝道：“我逼你吃了？不愛吃別硬吃！”
江若愚又是一疊聲的“沒有，沒有”，低眉順眼地跟在花含章屁股後頭出了房間。
葉清讓實在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