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絨球消散大半, 數之不盡的絨絲翩然狂舞，舉目望去盡是一番茫茫天地，葉清讓仍被細密絨毛包裹瞧不出裡頭情景, 也看不出他情況是好是壞。
花含章循聲朝慘叫發出地張望, 由於視線受阻人物難辨, 愣是搖頭晃腦找了幾次才鎖定目標, 等看清所謂何事後難掩一臉驚容。
遠處怪人與玄鐵屍所在地, 則是一番別樣場景，三具屍怪手裡口中無一處落空，盡皆銜着殘肢斷臂, 再看怪人，已身首異處, 腹部豎着被劃開一道大口子, 裡頭的穢物從中漏了出來, 血水淌了一地，往早幹了幾遍的地面又蓋了新的一層。
這場景倒也不難理解, 花含章心中滋味百般，最終嘆道：“終日打雀，反被雁啄，實在是......”
“多行不義必自斃。”賀成雙冷言冷眼，剛說了一句便又咳出血來, 他捱了九階玄鐵屍幾擊, 沒死已經不錯, 如今臉色青白, 氣息凌亂, 多說幾個字也勉強。
“我正想這麼說，你都傷成這樣了能不能閉會嘴！”花含章忍不住回了句, 這麼些年，他都沒見過賀成雙被人傷到這個地步，又補道：“安心等清讓渡完劫，再治你。”
兩人說了一回合，江若愚才後知後覺發現不對，訝然道：“這玄鐵屍不是那怪人弄出來的東西麼？怎麼反倒把主人給殺了？”
“他有手段催煉屍怪，卻沒本事操控，強行驅使卻反食惡果，合該是這種咎由自取的下場！”
花含章憤然道。
“我剛聽他說話，似乎知道這梵音出處。”賀成雙嚥下涌上喉口的腥液，沉聲提醒兩人。
花含章方纔沒聽真切，被賀成雙這麼一說後驚詫不已：“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這些唸經的和尚是特意尋過來的？”
賀成雙對此也不好下論斷，重新轉頭看向雪蓮方向，最後一道雷劫已醞釀已久，只消在生受這一回合，葉清讓化嬰就可初成。
玄雷如天龍，再雲層間遊走不定，每過一秒聲勢便壯大一分，細密勾結，電光閃耀。
漫天絨絲忽朝雪蓮倒卷而回，頃刻間又再爆發，顯出一道人影來，此人身材勻稱，隨性漫走兩步，驀然回首，神態竟像極了葉清讓。
“葉清讓”回頭張望，似在等人，飄蕩的絨絮中突然伸出一手，將“葉清讓”右手拉住，隨後兩腳邁出，又變出一個人來，足足比“葉清讓”高了半頭還多。
那人毫無客氣，擡手搭在“葉清讓”肩頭，將腦袋湊近，姿態親密無間，不是“賀成雙”還能有誰。
兩人並肩擡腳往前走去，忽然齊齊回頭，絨絮變化陡生，一左一右相繼躥出四道白色身影。
“賀融”在前“縱雨”在後，小跑到“葉清讓”腿側，繞着兩人打轉。
“江若愚”同“花含章”走在最後，談笑間朝前靠近。
衆人聚齊，玄雷忽然電閃雷鳴，天地爲之變色。“花含章”似有所覺，擡手指向天邊，其餘三人紛紛仰頭望去，像是看見什麼稀奇玩意，竟交頭接耳相互議論起來，姿態從容，仿若只是看到了只花片草般淡然。
玄雷驟然一緊，如龍騰虎躍猝然跳下凡塵，四人見此情景，既不迎頭痛擊也不折身而退，依舊指指點點談笑自如。
玄雷轟然落地，白絨所化的人獸潰散無形，雷力散到千絲萬縷的絲絮中，白絨絨細絲覆上了一層藍汪汪雷光，飄飄蕩蕩而走。
其中一縷晃至賀成雙眼前，他將手一碰，指尖一熱，僅此而已。
花含章靈念突發而至，縷縷風勁從指尖彈出，助雷絨一臂之力，任其南北西東。
雷絨漸漸散盡，葉清讓毫髮未損，仍坐於雪蓮中央，睜眼之時精光暴漲，光華斂去後卻無凌厲之勢，倒是徒增幾分氣定神閒之感。
賀成雙與葉清讓兩人隔着泥澤遙遙相望，同時露出一絲淡笑。
經過這一遭，賀成雙心裡頭看得明白，葉清讓縱使在武力上仍比不過他人，但在心境一道卻精進許多。
葉清讓目光落到賀成雙身上，看清他滿身血污後，喜色頓時一收，起身就跨出雪蓮，一步朝泥裡邁去，足尖輕點，自有寬大葉片將其托住，幾個起落便到了賀成雙身邊。
看完傷勢，葉清讓眼角泛紅，怒聲道：“好可惡！”說罷疾點要害處，先將血封住，再待用靈力治療，卻被賀成雙一把攥住手。
“你剛歷完雷劫，還不是穩定的時候，少損耗靈力。”
“心境已渡了劫，能力高低已算不上最要緊，你被九階玄鐵屍傷的太重，甚至有些動了根本，再強忍下去，恐怕對日後修爲提升有礙。”
賀成雙仍是搖頭，堅持道：“那操控屍蟲的人雖死已經死透，但你聽這吵吵嚷嚷的鳥語，指不定又是什麼裝神弄鬼的人，我們還得打起精神應對這幫傢伙。”
葉清讓見他亂做比方，失笑道：“這梵音頗具金剛之力，能克邪魔，我倒認爲有這等功力的高僧實在難得，再說也多虧他們制住玄鐵屍，並反殺那惡徒，否則我們也不能如此輕易脫困。”
賀成雙冷笑道：“玄鐵屍叛變原因衆多，他們不過是在最後推了一把，有什麼稀奇。早不來晚不來，找了這麼個大好時機耍威風！”
一聽此話，江若愚立表贊同，提氣喝道：“躲在暗處算什麼本事？出來一見！”這一聲用上了三分靈力，傳得極遠。
葉清讓見他如此莽撞說話，想要阻止也來不及，獨自嘆了口氣。
一聲佛號破空而來，字字低沉有入木三分之力。腳步聲紛沓而至，六個光頭和尚出現在四人眼前。
這六人年齡老幼不均，卻都風霜滿面，脖上掛着一串木質佛珠，衣衫灰暗，佈滿大小補丁，背後綁了個大布袋，鼓鼓囊囊裝滿了行囊，即使在末世裡樣貌都頗爲窮酸。
六人看到伏於地面的三具玄鐵屍，紛紛將佛珠串從脖上解下，揚手一拋，六串木珠在空中金芒大放，刷刷套入屍怪身軀。
玄鐵屍對上木佛珠可謂戾氣全無，也不躲也不跑，乖乖被綁了個正着。
葉清讓挪動蓮臺，四人一豹離開泥沼區域，踏上地面。
六人齊齊行了個禮，最爲年長的僧人朝葉清讓道賀：“恭喜施主順利渡劫。”
葉清讓回禮，淡笑道：“見笑了，能不能請教一下師傅，此番可是特地爲這個控屍的怪人而來？”
老僧點頭道：“正是。”
賀成雙神色一凜，正要開口，被葉清讓搶先道：“我們幾個是爲了尋一株靈植入的城，萬萬沒想到竟然碰上這樣的事，就是不知道大師此人有何見解？”
“這人原本在茅山學術，末世後出外闖蕩。他心術不正，從前就與我師兄弟起過沖突，不想最後竟跑到這裡來興風作浪。”
“幾位師傅爲除去此人，竟跋山涉水而來，這等胸懷令尋常人望塵莫及。”
老僧慈眉善目，望着說話的花含章微微一笑，似一切都瞭然於胸，卻又全無嘲諷之意：“施主過譽，我並不知道他在無量山城，而是有人特意上門來請貧僧幾個跑這一趟的。”
花含章臉上一赧，但又忍不住好奇問道：“竟然有人知道這裡的事？他是誰？”
葉清讓笑意漸冷，似問似答：“是紫禁安全區的人吧。”
老僧也不扯謊，誠實應道：“是了。”
“難怪......”花含章一點即通，話裡帶了怒氣，“也就只有那裡的勢力能探查到無量山城的情勢，有了可靠情報你們纔會動身前來，那我們又算什麼？難不成是被算計了？”
賀成雙眼神一冷，老僧上前一步，口唸一句梵語，勸解道：“施主心思通透，但切忌猜疑過甚，巧合也好，人爲也罷，此時情景，已是命中註定。”
“大師說的好輕巧，”賀成雙忍着喉嚨尖銳痛感，啞聲說道，“真相如何，我一定會查個明白，湊巧也就算了，如果是遭人算計，不論對方是誰我絕不放過！”
老僧雙目微垂，低低嘆息：“既然如此，貧僧也不再勸，只一句話，施主殺戮過重，索性未入瘋魔，倘若濫殺無辜，貧僧絕不坐壁上觀。”
賀成雙冷笑道：“要真有那一日，怕你也沒本事擋我。”
葉清讓不欲衆人再繼續這個話題，指了指玄鐵屍問：“這幾具屍怪要如何處理？”
“雖然是非自然生成，但終究是九階，殺恐怕一時半會是殺不死，須得讓委託人帶回去研究。”
花含章皺眉道：“那怎麼行？我們辛苦打了大半日，吃了大虧，哪能讓別人全數帶走？”
“可這屍怪靠蠱術煉成，煞氣極重且污穢不堪，就算留給幾位施主也沒任何用場，它們的晶核，也不是玄門正道的修者用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