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池醒來就見到想見之人, 喜不自勝,他臉色還很蒼白,此時一笑倒也有幾分惹人憐惜的氣質:“賀哥, 這蘋果是給我削的嗎?”
賀成雙加快速度削完水果, 遞給他, 康池打蛇上棍, 要求道:“這麼大怎麼吃, 你不幫我切開嗎?”
賀成雙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使出十二分的耐心, 把蘋果整齊切成片放在盤子裡遞給他,見他還有得寸進尺的意思, 低聲道:“你要還不滿意, 我只能叫別人來伺候你了。”
康池哪裡願意第三人來打擾他們, 他就是看到葉清讓不在才如此開心的。
康池挪了挪身子半坐起身,接過餐盤慢吞吞吃起來, 恨不得幾塊蘋果吃上一天,賀成雙整晚不走纔好。
嚥下兩塊甜絲絲的蘋果,康池還是忍不住問:“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怪不習慣的。”
賀成雙反問他:“你覺得呢?”
“那還用說?肯定是你知道我的好了唄,爲了幫你攔住聶超差點沒命都搭上了,就算你是塊頑石心裡也該軟一下了吧?”
見賀成雙神色並無太多欣喜, 康池急着補充道:“我並不是想拿這個事做籌碼, 我只是想要你明白, 我不是隻會糾纏你, 也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爲你付出。”
賀成雙清了清嗓子, 說:“我來就是想跟你徹底說清楚,以後我們沒必要再見面了。”
康池愣了幾秒, 果肉滑下水果叉掉回盤中,康池忽然將手裡的東西往地上一摔,直起身怒道:“賀成雙!你什麼意思?”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自己回答道:“你一定是怕了!你對我動了心,你怕你會對不起葉清讓,會拋棄他,是不是?”
“沒有人能改變我對清讓的感情,每過一天我都多愛他一點。”賀成雙直直盯着康池的雙眼,眼裡盡是認真之色,“我之所以願意在這裡跟你說話,是因爲我希望你儘快迷途知返。”
康池避開賀成雙的眼光,梗着脖子說:“我不覺得我走的是迷途!”
“那說明你還很幼稚,走錯路還分不清。”賀成雙呼出一口氣,繼續說,“康池,你會吸引我,是因爲你跟我是一路人。”
“什麼意思?”
“我們都很偏執,做事不講太多道理,喜歡一個人也是如此。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遇事都喜歡走極端,比如你對聶超的那些舉動,像極我從前會幹的事。”
“兩個相像的人在一起難道不好嗎?活得轟轟烈烈不可以嗎?”康池冷笑道,“你在雲南走私當老大的時候,在神農架、皇陵逞兇鬥惡的時候,在琉璃塔打壓臭和尚的時候,在區外毀了千機石的時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囂張的時候,怎麼就不覺得走極端不好了?”
“難爲你調查的仔細,所以你是喜歡那些時候的我是嗎?”賀成雙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可是這些,清讓卻不是很喜歡。”
“那說明他懦弱,他不敢和你並肩!”
“他是擔心我把自己毀了。”賀成雙嘆道,“如果沒有他,那只是遲早的事情。”說完這句,賀成雙忽然站起身湊到康池面前,彎下腰低聲說:“如果一匹野馬沒有繮繩,會衝向懸崖,雖然馬不在乎,但終究是一死。清讓是我的持繮勒馬人,我要馱他去看更多的風景。”
護工在外頭頻頻朝裡張望,雖然聽不見兩人交流,但時刻關注着動向。賀成雙退後一步,留下最後的忠告:“康池,你和我一樣都是野馬,也和我一樣都有病,在你打算找一個病友糊塗過日子的時候,我已經找到醫生了。你是個聰明人,我祝你早日覓得良人。”
康池望着賀成雙離開,沒有再出言挽留,等丁韶華回來的時候護工已經把地上殘骸清理乾淨,只留康池一人背對她側身臥着,看窗外風景。
丁韶華輕手輕腳爲他壓了壓被角,就聽康池忽然問:“媽,你覺得賀成雙這個人怎麼樣?”
丁韶華手上動作一頓,挪過椅子坐下,輕聲問:“你想聽媽媽說實話嗎?”
“嗯。”
“論個人實力呢,恐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不過賀先生桀驁不馴,難免剛過易折。”
康池轉了個身,悶悶不樂:“也沒見他哪裡折了。”
丁韶華樂道:“他有葉醫生這個知己良友相助,輕易是折不了了。”
“媽,你明知道我是問賀成雙跟我的事,還故意說這些。”
“這還用說嗎?不就是你又在胡鬧,給人家添亂。”
“媽!”
“你看,我說了你又不開心。”丁韶華取出一個蘋果作勢要給他削皮。
“你別弄了,又是蘋果,我不高興吃!”
丁韶華嘆了口氣:“就你這性格,你要是說喜歡葉醫生呢,媽媽還能接受,賀先生就免了,你也不想看到媽媽英年早逝吧。”
康池哼了一聲,又翻了個面:“有你說的這麼糟糕嗎?”
丁韶華摸摸兒子的軟軟的頭髮,笑道:“至少你的眼光可不怎麼樣,你喜歡男喜歡女,媽媽早就無所謂了,就怕你認錯人,就有苦頭吃了。”
康池沉默了一會,慢吞吞說道:“我不會再抓着他不放了。”
回到住處,花含章正頹廢地坐在客廳沙發上。葉清讓笑道:“怎麼了這是?”
花含章聞言睜眼,氣道:“清讓,你太不仗義了,寧可跟康池跑出去也不叫上我!”
葉清讓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後發往腦後整齊梳起,就知道他剛從花名瑞那邊的應酬中解脫出來,不禁好笑:“整天吃吃喝喝交交朋友還不好?你爸也總算是重視你了。”
花含章忍不住爆粗口:“好個屁,誰讓花明又和花暗柳不爭氣,到現在纔不過四階,他當然是要拿我這個唯一的五階兒子做戲了。”
賀成雙轉頭看了看,問:“老江呢?”
“和小曹一起訓練去了。”
賀成雙點點頭:“他們倆同爲五階土系修者,多切磋有好處。”
花含章不是不知道,只是嘴上碎碎念:“整天不見個人,回北京就沒多少時間待在一起。”
葉清讓明知故問:“那怎麼不叫他陪你一起去應付大小飯局。”
花含章怪笑道:“可別了!你沒瞧見,他一到那些場合就跟大肥羊入了狼羣似的,那些人精哪個看不出這是個待宰的冤大頭?還是最容易得手的那種。”
葉清讓忍着笑問:“有人往他身上撲了?”
“豈止,恨不得當場吃了......你別笑,康池可比那些鶯鶯燕燕兇猛多了!”
這下還真被花含章說準了,葉清讓剛喝完這壇醋,當即收了笑臉,不再打趣。
“對了,那個虛仁也來北京了,先前沒來,大概是躲着一鼓作氣晉升五階去了。”花含章提起這人還有氣:“一來就作妖,據說程家請他上門去誦經祈福,知道是爲了誰嗎?就是陳影當初提過的,他師傅的老情人,好像是生病了。”
葉清讓有些驚訝,說道:“記得,說是道長的舊相識吧,什麼老情人?你別胡說。”
“分明就是,程家程筱曼,都六十好幾了,你說她是不是老糊塗了,生病不找醫生不找你,去請那種招搖撞騙的淫僧!”
“那掌門道長還八十一了呢,兩人差了足足十來歲。”
花含章摟過一個靠枕,笑道:“怎麼?跟我較勁了是吧,這可不是我瞎說,是程筱曼透露給陳影的意思,你是不知道,她現在可把陳影當自己兒子似的照顧着。程家是個大家庭,勢力涉及軍政商三界,程老太爺死後,程筱曼就是說一不二的當家人,有了她的支持,玉虛那些叛徒都得給陳影七分面子!”
賀成雙鬆了鬆胸前鈕釦,心思敏銳,說:“一個女人能有這麼大說話的權利,絕非大家所想的那麼簡單。”
花含章難得認同賀成雙的觀點,認真道:“程筱曼這人非常神秘,末世前幾乎沒有她的消息,後天就是虛仁去誦經的日子,其實是程筱曼六十六歲生日宴,各方勢力都會去慶賀,我們肯定也是要去湊這個熱鬧的。”
後日轉瞬即至,程家熱鬧非凡,像他們這些大戶人家,宴會擺酒自家的場地都綽綽有餘,更有專業的管家、廚師、侍者操辦全套待客流程。
晚宴只是聚會的名頭,受邀者陸續而來,關係近些的整個白天都會在程家做客,果然才過中午,程家當家人就已經在小會客廳內和衆多頗有權勢的人相談甚歡。
花含章還是跟着葉清讓一道,並未和花名瑞嶽勳四人一起,在場倒有不少熟人,葉榮中父子,丁九康父子和曹秋冬,康池父母。
蒼雙雙是硬跟着蒼雄來的,只因陳影在。而易純鈞尤小魚以及那位來不及認識的玉虛弟子也在。竇家也有來人,似乎是已經放下往日恩怨。
程筱曼育有二子一女,還有許多程家旁支的人和各方不認識的勢力,就不必一一提了。
不多時一名年紀頗長的和尚帶着四個人走了進來,虛仁就在其中,衝延也在,還有兩位是比虛仁年齡長些的僧人。
程巖起身問好,道:“靜玄大師辛苦,幾位師傅辛苦。”
靜玄即爲爲首老者,行了個佛禮。
可以說,這一方會客廳,是聚集了京城過半大家族掌權者和青年才俊。
程巖還想再說,門忽然又被打開,衆人望去,男三女正站在門口。站在兩側的男子一是陳影,另一人是程巖長子,當中三人一個年紀還小,十四五左右,想來是程巖小女兒,乖巧地被哥哥虛虛摟住,大眼珠望着場內衆人,稍顯害羞。
另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美婦正挽着另一名年紀相仿的女子,態度親熱,正是程筱曼的小女兒。
最後一位女子挽了個復古髮髻,黑髮如雲,五官精緻秀麗,只眉毛稍淡,皮膚卻保養的極好,身材較瘦但氣質卓絕。仔細望去,還是隱約可見眼角的細紋,不少人心中感嘆,佳人雖美,但也難掩風霜印痕了。
程巖看到來人一喜,大步上前扶住那位女子,口中說道:“媽,這麼早就下來了。”程巖妻子與二弟夫婦兩人也立刻迎上來。
在場大多數人呼吸一亂,不可置信,這位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溫婉女子,竟然是程巖的母親,程筱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