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章

他這麼一說,那奴僕一時慌了神,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胤禛眼看場面尷尬,慌忙道:“老十隻做了這幾個,你沒看他連皇阿瑪都沒送?估計是爐子不夠了。”

十四阿哥冷笑:“可他偏偏給四哥送來了。”

胤禛聽出他的憤怒,只得道:“你不也說了麼,就是普通的餡餅,沒什麼稀罕的……”

“可是看這樣子,四哥不覺得它是普通的餡餅,四哥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對吧?”十四阿哥牢牢盯着他,“四哥吃過這東西?”

胤禛一時心酸。

也難怪,當年他做代駕司機,晚間實在餓了,和九阿哥各分半個披薩,倆人窮成那樣……其實那時候他們連披薩都不常吃,偶爾累極餓極,一根士力架都能當一餐。

看他不出聲,十四阿哥笑了:“這可怪了,十哥吃過這東西,四哥也吃過,八哥九哥都吃過,偏我就沒吃過。”

胤禛嘆氣,他想說不過是披薩,這玩意兒也值得你嫉妒?

十四阿哥點頭道:“我是越來越弄不懂你們了,現在看來,你們幾個纔是一夥的,把我一個人撇在外頭了。”

胤禛皺眉道:“不過是個餡餅,老十四,你今晚真是喝多了。”

十四阿哥微笑道:“是啊,若不喝這趟酒,不來四哥這兒,我還看不見這齣戲呢!”

他說完,招呼也不打,轉身揚長而去。

胤禛喊不住他,只得任由他去了。

打發了十阿哥的“外賣奴才”,胤禛回頭再看看披薩,他心想,這事兒,錯在自己。

但他能怎麼辦呢?

難道要他面對披薩,故作驚訝,裝出一副好像從來沒見過的神態麼?披薩而已。他又裝不出來。

十四阿哥看出了他的反應,披薩本身事小,嚴重的是,他和十阿哥他們。竟然有了十四阿哥都不能理解的“秘密”。

難怪十四阿哥要憤怒。

沒過幾天,胤禛見着十阿哥,就把這事兒和他說了。十阿哥說他知道了,奴僕回來照樣描述了一番,他就知道要糟。

“第二天他跑來。和我吵了一架。”十阿哥說,“怪我給你們送披薩,不給他送。我說我再給你做兩個,他說他不要了,說完就跑了。”

胤禛一聽,嘆息道:“那晚也是不巧,偏偏趕上他在場。”

九阿哥說:“老十四最近對咱們意見很大。嫌八哥不肯上朝,嫌我不再什麼事都給他通風報信,嫌老十不理他。很多事他理解不了,又怪我們不肯告訴他。老十你也是閒得。做什麼披薩!”

“我做披薩怎麼了?”十阿哥委屈道,“我做的披薩難道不好吃麼?我也不想就這麼沉淪下去啊!我是想讓大家的生活還能像以前那樣繼續!我要做努力!我要抗爭!”

九阿哥嗤之以鼻:“你還沒抗爭出來呢,老十四先跑你這兒抗爭了。”

“他懂什麼呢?”十阿哥悵然嘆道,“他哪知道披薩對我們幾個的意義?他活這麼大,從沒受過窮、吃過苦。他怎麼能理解到了月底,蹲人家店門口蹭wii的艱辛?”

胤禛被他說的不禁笑起來:“你到底是怎麼用的流量?我每個月都用不完,你倒好,每個月都不夠用。”

“那是因爲你們公司有網!我是自由職業!無依無靠!”

“屁!家裡又不是沒有路由器!”

“可我在家畫不出來!蹲家裡沒靈感!”

九阿哥搖頭:“反正你總有理由。”

那時,四個人在郊外騎馬,這也是他們偷偷約着出來透氣。

“話說回來。老十你那披薩,做的着實不錯。”胤禛又說,“下次給我做個咖喱海鮮的。”

十阿哥沒好氣道:“四哥就別提這高要求了。第一,咱這兒沒咖喱。第二,咱這兒也沒海鮮。上次我用的都是普通河蝦。”

“咖喱這東西,我們可以自制吧?就是孜然……嗯,其實我覺得應該弄得到。”胤禛思索道,“我回去琢磨琢磨,對了你那烤爐怎麼設計的?聽說你還弄了個人工的鼓風機?我回去也弄一個。我想烤甜點。”

十阿哥馬上說:“真要烤出來了,四哥你可得記着一人一份,皇阿瑪那兒也不能少,不然不知多少人一肚子怨氣。”

九阿哥笑起來:“一人一份?光我們這些阿哥就二十好幾個,還有那些主子娘娘,再加上皇阿瑪……你想把雍王府變成蛋糕店?就算是蛋糕店也沒聽說滿世界白送蛋糕的!”

胤禛悵然望望遠方的原野:“我纔不把我的蛋糕送給皇阿瑪呢。他又不懂這其中的價值。我是很認真在做的,就算是最簡單的甜點,裡面也有工匠的精魂。他懂什麼呢?不僅不會明白我的心血,反而還會說我不務正業,嘲笑我,貶損我的努力。”

別人不知道,九阿哥他們卻知曉胤禛的習慣:你甚至可以瞧不起他這個人,但你絕對不可以瞧不起他做的蛋糕。如果你敢在胤禛面前,流露出一絲對這些甜點的輕蔑,那他一定會把你劃入黑名單,往後,連一塊餅乾都不給你吃。

他就是這麼個睚眥必報的人,而且總是在很奇怪的地方,變身“睚眥”。

那天出來玩,只有他們仨,他們怕被人發現,只能悄悄送紙條,以暗號約定。

最近他們也慢慢開始形成特殊的溝通方式,紙條都不留真名,胤禛的落款是d,九阿哥會簡筆畫個阿童木,十阿哥則用阿拉伯數字10,八阿哥畫一片葉子。所談內容,儘量以只有他們知道的詞句代替,如果確實有必要保密,就用英文。而且紙條都是見即焚,不敢留下絲毫的痕跡。

“對了,老八真的不出門了?”胤禛看看他們,“成天窩家裡。連馬也不騎了,天天在家打籃球?他要進nba是怎麼的?”

十阿哥笑起來。

“今天這天氣不錯,他就該和我們一塊兒出來散散心。”胤禛說。

九阿哥輕輕嘆了口氣:“我叫了他的,他不肯出來。他不好意思見四哥。”

胤禛聽懂了他的話。也沉默起來。

一時間,三個人只靜靜騎馬,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鳥叫。

九阿哥終於還是說:“四哥,別聽俞謹那混球瞎掰。八哥一直在生病,又停過幾次藥,情緒起伏大。他生的這個病,本來就容易產生攻擊性,原先他沒這麼愛無故找茬的。這你也知道,再加上藥物刺激雪上加霜……他也是身不由己。你別怪他。現在他顧他自己的健康還來不及呢,他不會再來害你了。”

十阿哥也附和道:“就是。咱現在該團結呀!不能再內訌了,不能讓俞謹那小子看笑話!叫我說,要是茱莉亞在這兒就好了……”

九阿哥迅速給他遞了個眼色,十阿哥自知多言,趕緊閉上了嘴。

胤禛聽見這三個字時,雖然臉上仍舊毫無表情,但胸口,卻像刀劃過一樣疼。

三個人在接近皇宮大內的地方分手。各回各家,裝作一副毫無交集的樣子。

胤禛牽着馬,他獨自在護城河畔逛了很久,估摸着九阿哥他們都到家了,沒人起疑心了,這才獨自往回走。

他心裡依然很難受。

他用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想將茱莉亞這三個字,壓在心底,再也不去觸碰。但十阿哥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她給翻了出來。

胤禛沿着滔滔護城河。長久的躑躅,茫然而痛苦。他一直不去正視這件事,是因爲他知道他不敢。

他可以去正視自己失去了房子、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在現代社會生活的權利。他可以去正視這種種痛苦,但他無法正視失去茱莉亞這個事實。

因爲只要返身一望,他就能望見心底那個大洞。

茱莉亞的消失,不光帶走了他對未來的憧憬,也帶走了他對生活的熱忱。胤禛第一次發覺,他所做的對未來的安排。很大程度上,是得基於茱莉亞的存在的,他那些美夢,是得有茱莉亞在,是要倆人攜手才能完成的。

現在茱莉亞不見了,離開了他,只剩下他,獨自艱難跋涉在毫無生趣的人生中。

胤禛一點都不相信俞謹的那些話,一個字都不信。

他也不相信茱莉亞真的就不愛他、真的就清醒過來,愉快地回到俞謹身邊去了。

他不相信。

茱莉亞一定有苦衷,那視頻也一定是被迫拍攝的。他堅信這一點,但是這種想法更讓胤禛痛苦:他竟然無法解救茱莉亞,卻只能任由她被俞謹擺佈。

她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徹底改變了他,三年之後,又突然消失無蹤。

茱莉亞,你到底去了哪裡?

直至天都黑了,胤禛才慢吞吞回到王府。到家時,他聽見高無庸和人說:“先按照這個方子抓藥……”

胤禛一愣,順嘴問:“誰病了?”

高無庸見他回來,趕緊恭敬道:“回王爺,年福晉病了,剛剛太醫來看過。”

胤禛詫異:“她怎麼了?”

“有點發熱,最近年福晉一直身上發懶,也不怎麼吃東西。太醫說,倒是沒什麼大礙……”

胤禛低頭想了想,說:“我去看看她。”

高無庸愕然,以前家裡妻妾身上不舒服,除非是特別嚴重的疾病,否則,胤禛從來都不關心的,只吩咐叫人請大夫,事後也極少過問。

今天是怎麼突然想起,專門去看望生病的側福晉?

所以,別說是高無庸,病倒在牀的年福晉一聽說王爺過來,緊張得趕緊扶着丫頭要起身。

胤禛看她這麼慌張,趕緊快步過去扶住她:“好好躺着,生了病就別逞強了。”

年福晉苦笑道:“王爺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小心被我的病給過了。”

胤禛搖頭:“又不是傳染性疾病,過什麼?”

年福晉看着是不大好,臉色蠟黃,因爲最近飲食都不行,瘦了很多。

胤禛又要來了太醫留下的方子,方子沒寫什麼,只開了些調養滋補的藥物,看來醫生也說不出具體的病因。

他嘆了口氣,讓下人暫時退下去。

年福晉的命不長,雍正三年就歿了,生下的四個孩子,全都病死了,孃家因爲哥哥被問罪,一蹶不振……只給她空留了一個皇貴妃的封號。

她這一生,實在談不上幸運。

都說紅顏薄命,但這樣的人生也太悽慘了。

胤禛想到這兒,心裡不由難過起來,只彎下腰,撫摸着她的額發:“最近天氣時冷時熱,你不注意保養,做下病來往後可要吃虧的。”

年福晉大概從沒見過胤禛如此溫存,她一時竟有些驚惶。

“王爺不用擔心,我……我只是最近有點兒貪涼。往後再不敢了。”

胤禛瞧着她,忽然笑起來:“你怕什麼?”

年福晉被他這麼說,又羞又窘。良久,她忽然啞聲道:“我以爲王爺嫌棄我,再不會來看我了。”

胤禛詫異:“你怎麼會冒出這種無稽想法?”

年福晉雙目含淚,哽咽道:“王爺說我這兩年變醜了……”

胤禛簡直想扶額大嘆!

原來,年福晉是爲了這句話才一病不起的。

也對,讓一個一向珍惜容貌的女性聽見丈夫說“你變醜了”,這確實是個巨大的打擊。

“我沒說你變醜。”胤禛笑道,“恰恰相反,我的意思是,這兩年你怎麼變漂亮了?”

年福晉一愣,她羞得滿臉通紅:“好端端的,王爺怎麼這麼說?”

“嗯,其實是,我在別處見了個美人,人人都誇她美,回到家一看,你就挺像這個美人的。”

年福晉一聽,笑起來:“既是美人,爲何王爺不把她娶進王府來?”

胤禛樂了,把范冰冰娶進王府?這非分之想可厲害了。

“我幹嘛要娶她呢?”他笑道,“不是有你麼?”

他這樣一說,屋子裡的氣氛就有點曖昧了。

“王爺最近,真的有點兒變了。”年福晉忽然說。

“是麼?變成什麼樣了?”

年福晉欲言又止:“就是,和以前不大一樣。”

“以前什麼樣?”

“以前,像一面牆。”年福晉慢慢地說,“很結實,但手摸上去冰涼涼的。現在這面牆沒了……”

胤禛咀嚼着這番話,他沉默不語。

“牆沒了,原也不是壞事。但是裡面露出來的東西,沒人弄得懂。”年福晉大着膽子,看着他,“王爺心裡是不是很難過?上次哭成那樣……”

胤禛知道她說的是那次他當着嫡福晉的面,一個勁兒哭自己的房子的事。

“是很難過。”胤禛輕聲說着,撫摸着她的臉,“從來都沒有這樣難過。”

“王爺不能和我說說麼?”

良久,胤禛才道:“我說不出來。我弄丟了很重要的東西,還有……人。沒了,被別人搶走了,說什麼都補不回來了。”

年福晉試探着問:“是個女人?”

胤禛回過神來,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王爺這樣子,讓人難過,什麼都做不了,幫不上忙,讓人更難過。”

她這番話,令胤禛欷歔。他可憐年福晉,年福晉竟也在可憐他。

這樣子,倒像是兩個受傷的人在互舔傷口。他們都孤獨成這樣了。

這是無可依賴,被剝奪、被遺棄之後的悲涼孤獨,這也是像浮板一樣的溫情,雖然明知只是浮板,但在溺水的人眼裡別無選擇。抱住一個人,然後,就可以熬過一夜。

他們都只是微弱無力的人,是人而已。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嗯……bg,陳奕迅《倒帶人生》,歌名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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