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第一天下班回來,茱莉亞告訴他們,辦公室裡有人居然跑去北京,大年初一的去雍和宮燒香,因爲據說,唯有這樣的香,才能保佑發大財。
她和那幾個說的時候,他們都笑傻了,胤祥一個勁兒拍沙發:“四哥!聽見沒?你那院子成了財神的地盤了!”
胤禛不知開着水龍頭,嘩嘩洗着什麼,他從開着門的衛生間裡哼了一聲:“如今的人,想發財都想瘋了,什麼邏輯!”
十阿哥笑得抹淚,他說:“快叫你那同事歇着吧!我四哥自己都還是個窮鬼,上他家燒香?能發個屁的財!”
茱莉亞說:“畢竟是雍和宮,皇帝呆過的地方。人家是想,沾沾吉祥氣也好啊。”
十阿哥更樂,他一指門口:“這全樓都貼着我四哥親筆御賜的春聯呢,豈不是滿單元樓的吉祥氣?”
胤祥笑道:“那這麼說,咱家正坐着真龍呢,那豈不是吉祥氣要爆棚了?”
胤禛從衛生間探出身來,不滿道:“你們把我當高壓鍋啊?”
十阿哥笑得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唉,也是,要是能賣錢就好了。”茱莉亞嘆道,“叫我說,就不該給人白寫那麼多春聯!第二幅就該收費了!天子親筆,怎麼能免費贈送?”
“就是!”十阿哥也說,“我早就是這個意思,不該白送!”
胤祥趕緊說:“人家沒白拿,不是給了好幾袋開心果嘛。”
“哦,四哥的御筆,就換幾袋子開心果啊?”十阿哥用手戳着胤祥的腦袋,“你小子懂不懂什麼叫御筆!”
“就是就是,按理說,凡是你四哥沾過的東西,都應該賣大價錢。什麼御筆龍袍御鍋御鏟……”
胤祥笑道:“什麼叫御鍋御鏟?”
“他不是經常做飯麼。”
十阿哥也笑道:“對對,還有御用筆記本!”
“是啊,還有御用馬桶刷。”胤禛從衛生間裡走出來。一臉沒好氣道,“老十,你自己去看看你刷的馬桶,那叫刷乾淨了麼?”
十阿哥說:“刷乾淨了啊!早上我刷了半小時呢!”
胤禛瞪了他一眼。“你要能刷得乾乾淨淨,我幹嘛又重刷一遍?”
十阿哥尷尬地摸摸腦袋:“我那不是……不是節省潔廁劑嘛。勤儉持家嘛!”
“得了吧。”胤禛哼了一聲,“都是藉口。你就是懶。”
他把馬桶刷往十阿哥手裡一塞:“去,把旁邊的水池子再刷刷。”
十阿哥不情不願地起身去了,這時候門一響。九阿哥從外頭回來,聽見屋裡熱鬧,就笑問:“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他一般都是這個點回來,白天九阿哥去學軟件。
胤祥擡頭一看:“喲,九哥,你發燒了?臉怎麼這麼紅?都說圍個圍巾再出去,眼下天還涼呢。”
九阿哥掩飾般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沒發燒,被同學拉去喝了兩口。”
胤禛一愣:“你今晚不出車了?”
“出去。”九阿哥說,“我和經理打了招呼的,找我的都放在十一點以後。現在才六點,我先去睡一會兒,到時候酒勁兒就過去了。”
等他進屋,胤禛和胤祥對視了一眼。
十阿哥到現在也沒有找工作的意思。
胤禛找他談過,問他到底打算怎麼辦。十阿哥說他不知道。
“外頭人家也不要我啊。”他嘟囔道,“我什麼都不會……”
“你也什麼都不想學吧?”胤禛皺眉道,“辮子你也不想剪,新東西你也不想學,這都快半年了,那我問你。老十,往後你到底有什麼主意?”
十阿哥低頭不出聲。
既然他這樣,胤禛也就懶得再問。
在他看來,十阿哥是屬於那種“講也講不聽。聽又聽不懂,懂也不會做,做也做不好”的廢物,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口舌。
“這輩子就躺沙發上吃薯片看電視得了。”胤禛哼了一聲,“不肯剪辮子,連門都出不去。還天天盤算他那兩張彩票呢,就他那rp,能中才怪!”
胤祥在一旁笑起來:“萬一中了呢?四哥你別把話說絕了,十哥要是中個一千萬,咱大家都能跟着享福。”
“跟着他享福?你就跟着他一塊兒做白日夢吧!”胤禛瞪了他一眼,“難道還看不出來?老十這輩子所有的運氣,都在他投胎那天用光了!”
胤祥忍笑道:“沒辦法,十哥不願出門啊,攆都攆不出去,只能在家裡想想轍。叫我說,讓他試試開淘寶……”
“得了吧,開淘寶有那麼容易麼?他連個客服的工作都做不來。”胤禛冷冷道,“老十不光不願出門,還不願出力。什麼苦頭都不吃就能賺錢,我只想到了捐精——倒是很適合老十,誰叫他身份最高貴?”
胤祥大笑。
茱莉亞在一旁又氣又笑,心想,胤禛這刻薄勁兒,也是帝王級別的。
“你也別說那麼難聽,什麼身份高貴?他和你們不是一樣的?”
胤祥搖頭道:“茱莉亞,這你就不懂了,我十哥出身是高貴些,他外祖是果毅公遏必隆,那是孝昭仁皇后的阿瑪,他媽活着就是皇貴妃,我媽死了才得了個妃的封號。真要比出身,我差我十哥一大截呢。”
茱莉亞啞口無言,她根本理解不了這些。
“老天爺白給了他那麼好的出身,想想都丟人。”胤禛嗤之以鼻,“換了是我,早慚愧得去景山上吊倆禮拜了!”
茱莉亞扶額:“你啊,說話越來越沒忌諱。十阿哥自尊心是沒你那麼強……”
“你就擺明了說吧,是我臉皮沒他厚!”
十阿哥的事,其實茱莉亞沒放在心上,但她最近有些擔心九阿哥,自從上次發生被狗咬傷的事,她總覺得九阿哥有什麼瞞着自己。
別的不說,她是最近發覺,九阿哥有酗酒的傾向。
那次也是事出湊巧,有一次她陪着同事逛街,偶爾看見九阿哥和一夥人進了酒館。九阿哥沒看見她。她卻隔着櫥窗,清清楚楚瞧見幾個人在裡面觥籌交錯,喝得興起。
回來後,茱莉亞反覆思忖。還是沒把這事兒告訴胤禛。
一來,只是在外頭喝酒,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二來,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只是九阿哥的朋友。哪有權管那麼多?
但是次數多了,茱莉亞也覺得不對勁了,有一次她幫着十阿哥曬牀上的被子,一抱起九阿哥那牀,一股酒氣撲鼻。
“你九哥昨晚又喝酒了?”她問十阿哥。
十阿哥神情鬼鬼祟祟的,小聲道:“你別和我四哥說。九哥昨天五點半回來,酩酊大醉,到了差不多十點纔起來去出車的,晚飯都沒吃。”
那天晚上茱莉亞加班,甚至都不知道這些事。
“他這是怎麼了?”茱莉亞擔心道。“老十,你也不勸勸你九哥,怎麼總喝這麼多酒?酒精對身體不好呀!”
十阿哥搖搖頭,只說:“九哥壓力大,你不讓他喝酒,他更難受。”
不光如此,九阿哥還開始抽菸。
眼下家裡已經有兩個菸民了,一個胤祥,一個九阿哥。但胤祥沒有上癮,只偶爾抽一兩根。雖然口袋裡總有盒煙,卻從來不在家裡抽,而且那盒煙好幾天都不見少,因此胤禛雖然不悅。也沒怎麼說他。
九阿哥卻明顯比胤祥抽得厲害,連在家裡都憋不住煙癮,礙於胤禛反對,他就只能上陽臺去抽。
胤禛非常反感菸草,他的呼吸系統較爲敏感,聞見濃重的煙味就咳。他始終不明白。爲什麼人要拿這種東西戕害自己、戕害同類?
不久,他也得知九阿哥在喝酒的事了。
“這倒好,老九如今菸酒俱全。”胤禛皺眉道,“錢沒賺着,再過幾年他得先把自己送醫院去。”
茱莉亞就解釋說:“他比我們的壓力都大,晚上要出車,白天還得上課,還得在學校打零工當碼農……你看他瘦得,都快半透明瞭。”
胤禛笑起來:“半透明?老九是水母麼?”
“真的!特別是早上起來。阿真你沒發覺麼?看起來就像個幽靈,譁!真嚇人,眉毛眼珠的顏色變淺了,膚色也變淡了,藍色血管都看得見,就連睫毛都是半透明的……他要是化成一縷煙飛走了,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少誇張,他那是血氣不足。”胤禛沒好氣道,“老九自小就這樣,起牀氣很重的,正午前都處於行屍走肉的狀態。他小時候讀書就是這樣,後來長大了上朝也是這樣,躲在大臣們後面睜着眼睛打瞌睡。放心,過了12點,頂多到下午兩點,他就能恢復正常。你看他到了夜裡,精神得跟夜貓子似的,這人的生物鐘就是這樣設定的。”
茱莉亞還是說:“他這樣不行的。事情多,飯量又那麼小,吃得比我還少。阿真,有空你也勸勸他吧。”
胤禛沉默良久,才說:“我勸不了。老九還在把我當外人。我的話,他聽不進去的。”
這話,說得茱莉亞不由暗歎。
“我知道他有壓力,可他不肯和我說。哪怕遇上麻煩也不肯和我說,什麼都不告訴我。”胤禛輕輕哼了一聲,“既如此,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可你是他哥哥,對吧?總不能放着不管啊。”
“我又不是他爹!”胤禛更不悅,“那麼大的人了,要人管啊?”
茱莉亞笑起來:“萬一他真的墮落下去,你也不在乎?萬一成了酒鬼呢?”
“他喝死拉倒!”胤禛厭煩地說,“就讓現實教育他吧,我可沒那閒工夫。”
茱莉亞心想,這個傲嬌的傢伙!
她纔不信胤禛真的不在乎,有時候九阿哥出車很晚還沒回來,天都快亮了,胤禛明明都睡下了,卻還打電話給總部,問弟弟怎麼還沒回來。
等九阿哥回來了,他又埋怨九阿哥不該接那麼多活,“看看這都幾點了?要錢不要命!”把九阿哥囉嗦得煩死。人家被他念得受不了,摔門進屋不理他,胤禛就更不高興。
可是在別人跟前。他就總是一副“誰管他”的冷淡表情,搞得像是特別想撇清兄弟關係。
就連十阿哥,他那麼嘴損,叫人家去捐精。到月底還不是大把大把的給錢花?
所以,這不是傲嬌是什麼呢?
茱莉亞想了想,勸道:“九阿哥性格是有些好強,你看,他要像老十那樣。你又得說人家爛泥糊不上牆了。”
胤禛又沉默片刻,才道:“你看不出來麼?老九不肯和我搭上半點邊。這也幸虧老八不在,不然,就算跟着老八出去要飯,他也不會和我坐一桌。”
茱莉亞被他說得難過起來。
“十幾年的心結,一時是解不開。但大家一塊兒過日子也就眼下了。往後各自結婚,都搬出去獨立生活了,你現在不肯搭理人家,到時候肯定又想念得不得了。”
胤禛愣了愣,笑道:“他們各自結婚搬走?這……我還真想象不出來。也對。遲早的事。十三和老九我都不擔心,但是老十,你看他這樣子,哪家閨女願意嫁這種沒出息的貨?連份工作都找不到。唉,這麼說吧,哪怕有個男人樂意娶他,我都高興——奇怪,老九命裡那麼多爛桃花,怎麼就不勻給他一點兒?要是那開世爵的公子哥兒看上的是老十那該多好!我肯定雙手贊成、今晚就打包送過去!”
茱莉亞一時大笑:“怎麼?原來你不歧視同性戀啊?”
胤禛反而詫異:“我們清朝人什麼時候歧視過同性戀了?我們沒這毛病!”
後來茱莉亞就想,未來會怎樣呢?
如她所言。往後,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會自立,早晚會搬出這個家。只是十阿哥估計沒地方去,得留在這兒。但茱莉亞不擔心。韋家還有兩套房子,如果時機成熟,她可以收回一套,留給十阿哥來住,這不是問題。
只是眼下,一切都還不成熟。她也明白胤禛的顧慮,雖然表面上總說“我纔不管他們”,但實際上,他還是放不下。弟弟們眼下都還在打拼,他自己也還沒找到人生的正途,提這個還太早。至少,得讓弟弟們都能獨立生活了,他纔能有那份心。
不久之後,胤祥告訴他們,他找到了一份工作。
茱莉亞很高興,問是什麼工作,胤祥的神情卻忽然變得尷尬起來。
“其實我在考慮,要不要和你們說。”他一臉扭捏道,“我還沒答應人家……”
“是幹什麼呀?”茱莉亞興致勃勃地追問。
原來那份工作是時裝模特。
茱莉亞一聽,更高興:“這不是很好麼!”
胤禛想了想,問:“就是說,穿着衣服在小細臺子上走來走去給人看的那種?”
茱莉亞頓時想起,早先,胤禛對“模特”這工作的評價,她大笑起來:“就是你說的腦子進水纔會去做的那種工作。”
胤禛頓時尷尬起來:“我可沒那麼說……”
“咦?你當時明明那麼說的。我還說你很適合做模特——十三,你那兒還招不招人?把你四哥弄去行不行?”
胤禛趕緊咳嗽說:“我就不去了,十三,你是怎麼找到這份工作的?”
原來這個機會也源自意外,自從上次從警局歸來,被胤禛狠狠尅了一頓之後,胤祥再也不敢去碰那些沒譜的工作了,後來他在超市打工,認識了幾個美院的學生,人家覺得胤祥看起來很不錯,就推薦他去模特公司試試。
事實證明,胤祥的身材非常適合當模特,他的身高約189公分,標準九頭身,而且小腿長度超過大腿。上下身差(上身不包括頭部,下身從臀線開始測量,以下減上)能夠達到25。普通人是在10到20之間,萬一是五短身材的那種,就有可能悲劇到個位數甚至負數。亞洲人在這方面不如歐美,普遍低於25,胤祥這樣的比金子還難得。所以模特公司覺得他的天然素質很優越,更別提人又生得格外英俊,最重要的是,颱風好。
換句話說,鏡頭感強。
胤祥的身份證明,同樣是紅龍幫忙處理的,這方面的顧慮倒是沒有,他所顧慮的,正是他四哥說的那句話:腦子進水纔去幹那個!
結果,他就只能惴惴地回來問大家的意見。
“聽說錢倒是不少,雖然有點兒辛苦。”他說,“只不過這工作是不怎麼正經……”
胤禛卻說,誰說這工作不正經了?既然老天給了副好模子,幹嘛不用它來賺錢?
“人家都說了難得,那你就去試試吧。”
胤祥卻笑道:“四哥又不覺得這是腦子進水了?”
胤禛窘道:“就別記着這個了!我那時候不是不瞭解嘛。去試試吧,反正超市的活也好找,你也不能一輩子當收銀員不是?”
胤祥眨眨眼睛:“可是下個月我就能當櫃長了,加一千塊呢,這要辭職走人……”
胤禛瞪了他一眼:“有點兒出息成麼?我還當你下個月封王爺呢!”
胤祥笑起來:“我這不是覺得,超市這份工作還算安穩靠譜麼,萬一這邊辭了,那邊也不合適,到時候不是兩頭落空?”
“你也不是特別喜歡眼下這份工作,既然有更值得的機會,爲什麼不去試試?”胤禛說,“光惦記着靠譜,那就真的只能在超市打一輩子工了。放心,不會兩頭落空的,就算兩個機會都沒了,咱再找第三個機會。”
於是,胤祥聽了胤禛的勸告,辭了超市的工作,去了模特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