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聽見外頭的對談,康熙轉身來,瞧了瞧胤禛,淡然道:“是朕不讓人跟着,朕一時起意,過來你這兒瞧瞧,老四,這有什麼不妥?”

胤禛勉強壓住火,他先上前請安,這才道:“皇上微服出宮,該讓人告訴兒臣一聲,兒臣好安排護衛。”

“宮裡又不是沒有護衛,是朕嫌他們太吵鬧。”

胤禛心裡起急,忍不住道:“宮裡那些護衛不頂事的。皇阿瑪,如今是非常時期,往後您萬萬不可冒此風險!”

四阿哥語氣如此嚴峻,說得康熙也愣住了:“侍衛們都是精挑細選,怎麼會不頂事呢?”

八阿哥眼看着胤禛臉色更壞,於是趕緊緩和道:“皇阿瑪,四哥也是擔憂您的安全。之前兵部大堂喋血案,您也知道的。”

說到前段時間兵部出的大事,康熙更困惑了:“老八,到底那天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死那麼多人?朕派人去驗屍,仵作說是被洋人的火槍給打中,才導致死亡,可是活着的都說沒見着火槍呀!”

胤禛心想,不見棺材不掉淚,今天最好還是給老爺子見見真章,不然他還想赤手空拳當好漢呢!

於是他吩咐高無庸牽了頭豬過來,那是頭黑色的公豬,皮糙肉厚,肥頭大耳。

然後他對八阿哥說:“就把那支沙鷹拿來。”

八阿哥也不多問,轉頭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抓了那把槍出來,將它交給胤禛。

胤禛上好子彈,拉開保險栓,瞄準那頭豬的頭部,扣動扳機。

子彈藉着強勁動能,在豬的頭部飛竄,一時鮮血飛濺,瞬間豁出巨大的窟窿!

肥豬短促地哀鳴,咚的倒在地上。

康熙驚得瞪大眼睛,他走近前,低頭仔細觀察,才發現,豬的頭骨都被打爛了。

“這種子彈,連防彈衣都擋不了,它會在身體裡面造成巨大的損傷。”胤禛拎着槍,慢慢走過來,望着康熙,“如今外頭都是拿着這東西的人,八阿哥的府邸裡還不知存了多少槍械——皇阿瑪,您還敢不帶任何護衛,隨便出宮來麼?”

康熙驚訝得微微張着嘴,好半天,才擠出聲音:“老四,那到底是什麼?”

“槍。”胤禛把手裡的黑色武器豎起來,給康熙看,“以色列的沙漠之鷹,三百年後的常規武器。”

“常規?!”

“就是說,一般人都能使的。”

康熙震驚地盯着那把槍,胤禛看出來,皇帝被深深撼動了。

“以色列在哪兒?既然這是常規武器,那就是說,還有非常規武器了?那又是什麼樣?!”

“以色列在中東。非常規武器就是核……算了,皇阿瑪,咱……咱還是先進屋說。”

一行人回到屋裡,康熙那樣子意猶未盡,就好像他還有很多問題,卻不知從何問起。

胤禛將沙鷹放在桌上:“皇阿瑪,那天兒臣和八阿哥去兵部,就是去搶奪這東西,結果正巧遇上那夥人,您看出來了麼?他們根本不在乎人命!他們在大清,就拿着這種東西隨意殺人,咱們的刀槍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康熙拿過那把沙鷹,翻來覆去的看,然後他問:“你們搶過來多少?”

“三箱子。”八阿哥說,“十多把槍,並數百發子彈。”

“你們會用這個?!”

“兒臣會,但是沒四哥用得熟練。”

康熙盯着那槍反覆看,然後他突然問:“咱們大清,能自己造這玩意兒麼?”

胤禛和八阿哥相視苦笑,胤禛搖頭:“造不出來,技術水平遠遠達不到。”

“技術……水平?”

“皇阿瑪,這不是用手做出來的,這是機器製造出來的。”

康熙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又問:“也就是說,這三箱子用完了就完了?”

“對。”胤禛停了停,“子彈一旦用完,咱們就只能拿人肉往上墊,一點兒招都沒有了。”

房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

康熙終於開口:“老四,朕想見見那個人。”

胤禛一愣:“皇阿瑪想見俞謹?”

康熙點頭:“朕想親眼見見此人,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究竟爲何要來大清。朕有很多不明白的事,都要問他。”

八阿哥暗自皺眉,但又馬上緩和顏色道:“皇上又何必親自去見這種卑賤之人呢?有什麼想問的,兒臣替皇上去問就是了。”

康熙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朕要親自見他,從三百年後過來又怎樣?老八,你擔心朕承受不住?”

八阿哥的確是這個意思,康熙習慣了他人恭恭敬敬對待他,他一輩子高高在上,突然撞見個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現代人,搞不好得氣出腦溢血。

胤禛也勸道:“皇阿瑪,那傢伙就是個瘋子,說話都是瘋言瘋語的,您聽了肯定會生氣……”

康熙站起身,淡淡道:“朕是天子,就算三百年後的人,也該有君臣之禮。”

胤禛遲疑着,終究還是道,“可是三百年後,已經沒有君臣之禮了。”

康熙一怔,轉頭望着他:“老四你說什麼?”

胤禛只好硬着頭皮道:“皇阿瑪,他們那兒……沒皇上。”

“啊?!”

“是真的。”胤禛停了停,“那邊沒皇上的日子,已經過了一百多年了,那兒的百姓和咱大清的也不一樣,早就不知道……不知道皇上是啥樣了。”

這下子,康熙驚訝得簡直像見了鬼怪!

“沒有爲君的也沒有爲臣的了?!那這天下……”

八阿哥突然卻開口道:“四哥說得不準確,國家主席或者總統首相什麼的,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皇帝。”

“就不是一碼事呀。”胤禛辯解道,“除了少數幾個,其他都是有任期的,幾年之後就下臺了,而且兒孫也沒法繼任他的位置,這算哪門子的皇帝?權力畢竟還是受到限制了嘛。”

“但你不可否認,從橫向來說,權力反而變大了……”

“我不覺得權力變大。”胤禛搖頭,“這麼說吧,皇阿瑪想殺個人,立即就能殺,打死一個太監,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可你見過哪個國家主席和總統首相的,能隨便當衆殺人的?”

“可下令殺人只是一種很狹隘的衡量標準,一個愚蠢自大的領導者加上一套不完善的制度,害得人反而更多呢。”

“但是至少在正常國家,領導者犯下重錯照樣坐牢——皇阿瑪犯什麼錯能坐牢?這沒得比呀!”

“你也說了是正常國家啦,不是所有國家都符合四哥你說的這麼高標準……”

哥倆這兒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胤禛猛然想起康熙還在旁邊,他偷偷一打量老頭兒的臉色,這才發現康熙完全是一臉懵懂,聽了半天,康熙全沒明白,老頭兒就捕捉到了最後這一句:“老四,在那邊,皇上犯錯還得坐牢嗎?”

胤禛咧咧嘴:“皇阿瑪,都說了那邊沒皇上——就算是相當於皇上的人,他也是普通人,也會做錯事,一旦瀆職犯罪,當然得坐牢啊!”

“他犯啥罪得坐牢?!”

胤禛努力想了想:“比方說……比方說……”

八阿哥在旁邊信口插了句嘴:“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皇阿瑪最容易犯的罪。”

胤禛立馬道:“對!鉅額財產來源不明,就是說,像皇上您這樣的也得靠俸祿過日子,要是您手上有一筆大財或價值連城的玉器古董,遠超出了您俸祿所得,那您就得坐牢。”

康熙大驚:“什麼!這就得坐牢了?!”

八阿哥在旁邊,笑得像棵風中的蔥。

康熙還不依,還要問:“那麼,誰抓他去坐牢呢?憑什麼呢?”

胤禛嘆了口氣:“有律法啊!咱大清不也有嗎?”

“那也得有朝廷官員來升堂會審才行,難道那邊官兒比皇上大嗎?朝廷的官兒能把皇上抓去坐牢?那等到他們犯錯,誰抓他們坐牢?當皇上的嗎?要是萬一皇上在牢裡怎麼辦?這麼一來,大家不都蹲牢裡了?”

八阿哥已經捂着肚子,上氣不接下氣了:“四哥你歇菜吧!坐牢坐牢的,小心把皇阿瑪繞進去!”

胤禛也知道這話題不能繼續下去,不然沒完沒了了,他苦笑道:“皇阿瑪,坐牢的事兒咱往後再提,反正您是不會坐牢的,不用擔心。剛纔兒臣的意思是,若換了別人,譬如韋氏的義父那樣的,當然還是知書達理的,但俞謹這廝腦子瘋癲,目無王法,兒臣恐怕他說話放肆……”

他說着,瞅了八阿哥一眼,那意思你也幫着勸勸呀!

八阿哥一笑,不作聲。

他看出來了,知道是攔不住康熙了,還不如就讓老爺子親自去嚐嚐這個滋味。

康熙卻忽然挺直身體,繼續往外走:“那麼,朕就更要去見他!”

八阿哥衝着胤禛聳聳肩。

倆人只得跟在後面,朝地牢走去。

打開牢門,讓看守先回避,胤禛親自舉着火把,引領着康熙一步步走下臺階來。

俞謹仍舊被鎖在鐵樑上,他看着胤禛和八阿哥陪着一個素袍老者下來,心裡就明白了,於是笑道:“草民恭請萬歲爺金安。皇上吉祥。”

康熙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和這個“無禮的後世之人”對峙一番,沒想到一打照面,人家先“恭請金安”,分明是十分客套的樣子,康熙甚至懷疑,若不是被吊在鐵樑上,此人也會給他跪地磕頭的。

胤禛心頭卻隱隱發怒,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俞謹是在調侃?那種語氣,和古裝戲裡念臺詞的演員一模一樣。

於是他冷冷喝道:“這不是在演戲,俞謹,你對皇上放尊重點!”

俞謹更笑,道:“真冤枉!四爺,我這不是在請安麼?是您把我給綁起來的,不然我還要給萬歲爺磕頭呢!”

八阿哥面無表情,他從旁拾起一根鞭子,擡手狠狠抽在俞謹身上!

康熙和胤禛都被他嚇了一跳!

康熙皺眉道:“老八你做什麼!”

俞謹被剛纔那一下,打得臉上肌肉都在抽搐,但他居然仍舊在笑。

“八爺,這可是您的不是了。”他喘了口氣,啞着嗓子道,“萬歲爺在跟前呢,您該討他老人家高興纔是,怎麼二話不說就動武?”

八阿哥平靜望着他:“你騙得過皇上,騙不過我和我四哥。你以爲我看不出來?除了je571u能讓你頂禮膜拜,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包括皇上。”

他說完,又轉頭對康熙道:“皇阿瑪,當年兒臣的胳膊,就是此人掰斷的。”

康熙一怔,他看看俞謹:“你爲何要掰斷八阿哥的胳膊?!”

俞謹笑笑:“因爲他不聽話。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我只是略作懲戒。皇上您看,八阿哥現在沒痛沒傷的站在您面前,這說明我當初並沒有下狠手。”

康熙此刻也聽出來了,這人不用草民,不用奴才,依然在使用“我”——他確實沒把自己放眼裡。

想及此,他點點頭:“雍親王告訴朕,你是從三百年後過來的。”

俞謹點點頭:“確鑿地說,是三百二十年後。”

“你是什麼地方的人?做什麼的?家裡祖上是幹什麼的?”

俞謹被康熙問得笑起來:“皇上,我拿的是國外護照。”

胤禛見康熙不懂,趕忙解釋:“皇阿瑪,他不是中……他國籍不在這裡,從律法上來說,他是洋人。”

康熙詫異:“他明明是漢人,說的也是官話,怎麼成了洋人呢?”

胤禛不由焦躁起來,第一個問題就把康熙給弄糊塗了,這接下來還怎麼問!

俞謹哈哈笑起來:“皇上,我是哪兒人這不重要,反正幼年跟着父母回國之後我就居無定所,算是個世界公民。”

康熙定了定神:“那麼,你以何爲業?”

“本人是eic遠東分署研究所項目部主任。”

康熙看胤禛,胤禛和八阿哥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這句話該如何解釋。

這審問真叫人挫敗,八阿哥暗想,人家倒是有問有答,可惜問的一方,一句也聽不懂。

想及此,他覺得不能再讓康熙難堪了,索性道:“皇阿瑪,讓兒臣來問吧。”

康熙點點頭。

八阿哥再度拿起那根鞭子,他走到俞謹面前:“皇上想知道,你們闖到大清來是想幹什麼。”

俞謹嘆了口氣:“我想幹什麼,不是早就和四爺八爺你們說了很多遍了麼,把je571u還給我,再把大清的秩序恢復正常,兩個任務完成,我們二話不說立馬走人。”

“他們想把弘曆搶走。”胤禛給康熙解釋,“然後,把歷史全部掰回到史書上的原樣。”

康熙皺眉:“弘曆不能給你們,他是朕的孫兒。”

俞謹頓時把臉拉下來:“他不是你的孫子!”

胤禛的那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他一步上前,奪過八阿哥手裡的鞭子,狠狠打在俞謹身上!

“再胡說,我就要動刀了!”

被打得周身劇痛,俞謹還不改口:“他本來就不是你們的!是你們偷走的!”

八阿哥也看出來了,一說到弘曆,俞謹就失控。

康熙也怒道:“弘曆是韋氏生的,朕親眼所見!”

俞謹哈哈一笑:“皇上您知道麼?未來的世界,男女不圓房也能生孩子,哪怕不見面,女的照樣能懷孕生產。”

康熙更愕然,他轉頭望着胤禛:“那……怎麼生?”

胤禛臉色蒼白,他咬着牙道:“皇阿瑪別聽他胡扯!”

“怎麼是胡扯呢?”俞謹調侃道,“四爺,人工授精是大衆常識呀!您不能因爲老爺子聽不懂就說這是胡扯。”

康熙現在明白了,兩個兒子勸阻自己來見俞謹,是對的,這樣的審問完全構不成對話,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他點了點頭:“雖然你說的,朕有很多聽不懂,但朕也看得出來,你就是個妄自尊大的狂徒,不知禮義廉恥,即便在三百年後,也不過爾爾。”

康熙這句話,好像鎮定劑,一下子把俞謹給說安靜了。

他靜靜盯着康熙,忽然道:“所以我討厭清朝。”

康熙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討厭清朝,討厭你和你的兒子。我也討厭明朝,但清朝卻更讓人不可饒恕。”

康熙勃然大怒,他伸手指着俞謹,顫聲道:“滿嘴胡唚的東西!”

胤禛索性抓了鞭子狠狠抽他:“還不住口!”

但俞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他一臉滿不在乎,笑嘻嘻的:“四爺您知道,爲什麼eic遠東署修建得最晚?爲什麼當初茱莉亞的父母執意要製造je570x?因爲總部根本不在乎!技術核心全都在歐美,他們認爲中國人什麼東西都研究不出來!中國人就只會山寨!這是因爲什麼呢?我想你應該知道。根源,就在你和你父親身上。”

康熙在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名詞裡,只捕捉到了一個詞:山寨。

他不由想起茱莉亞給他做的那雙皮涼鞋。

胤禛拎着鞭子,他的手指在輕顫,然而他仍舊勉強道:“……你不該要求一個歷史中的人物。”

俞謹點點頭:“對,我不該要求一個歷史中的人物,但是四爺您記得麼?今年,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牛頓已經70歲了,他一生偉大的成就,基本上都已達成,英國的社會革命也結束了,大航海時代早就走向尾聲,再過23年,瓦特就要誕生了,此刻距離鴉片戰爭只差一百年了!可是你們呢!如今你們這些姓愛新覺羅的,又在幹什麼!”

胤禛覺得這些話,更像是抽在他身上的鞭子,但他仍舊強硬地擡起脖頸:“如果中國只有清朝這一個朝代,你可以責怪我們;但事實上並不是!”

“我沒說責任全都在你們身上。”俞謹輕輕搖頭,“真不幸!落幕的這場大戲,卻偏偏得由你們愛新覺羅家的人來演。冤有頭債有主,朱明王朝已經遭了報應,被你們,被農民叛軍,被吳三桂他們給報復過了,可你們欠下的債,卻得由後世幾百年的人來替你們償還,而且到現在都還不完。”

八阿哥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發覺康熙的面色青一陣紅一陣,他知道康熙不可能聽懂俞謹這些話,但康熙肯定明白了,對方是在指責他。

人家在罵你,你卻聽得半懂不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八阿哥忽覺無限悵然,他搖搖頭:“好吧,俞謹,也許你是個愛國者,雖然另類了一點。”

俞謹把下巴一翹,他冷冷道:“我不是什麼愛國者,我說了,我是世界公民,拿的是國外護照,我只是討厭被歧視。”

八阿哥點點頭:“看來你的人生經歷了不少挫折,所以把你折磨成了心理變態。也許你剛纔那番話能打擊到我四哥——天知道,他怎麼就這麼愛國愛民愛科學——也能打擊到我皇阿瑪,畢竟他身爲天子,擔負重責。但我卻不會因此而無地自容。”

“哦?”俞謹笑起來,“您的心胸這麼寬大麼?”

八阿哥淡淡道:“歷史從來就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愛新覺羅家是皇族沒錯,大清也確實很糟糕,野蠻,落後,統治者前所未有的暴虐粗鄙……真要談這些,我比你更有心得。如你所言,當初我們該呆在白山黑水間,別跑這兒攙和這鍋爛粥,結果鍋被煮翻了,我們這把最後十五分鐘才被放進鍋裡的棗子就成了唯一的罪魁。跳出歷史,單純指責當然容易,尤其是高高在上的指責。然而我不想指責,我也不想被指責。雪崩之時,每一片雪花都有責任。如果大清註定要做個落幕的戲子,我奉陪到底就是。”

八阿哥這番話,平平靜靜,俞謹一聲不響聽完,他嘩啦啦搖晃了一下手臂上的鐵鏈。

“如果我是自由的,那我真要給八爺您鼓鼓掌。”他微笑道,“您的口才實在太好了,您的心胸如此大度,您的思維如此深刻冷靜,不愧是衆口皆碑的八賢王。可是我就搞不懂了,您這樣一心一意爲您的父親兄長說話,他們有沒有把您當回事呢?”

八阿哥冷冷瞧着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俞謹輕輕嘆了口氣,故作惋惜:“這麼優秀的人才,卻得不到皇位,不光得不到皇位,您的父親打心眼裡鄙夷您,不管您多麼小心翼翼,上書再三請罪,就是沒法消除他的戒心和怒氣。老爺子對您那麼壞,接下來的十年裡,您過得簡直憋屈極了——我真不明白!您如今,怎麼反倒替他說起話來?”

八阿哥沒怒,反而笑起來。

“你是哪隻耳朵聽見我替皇阿瑪說話?我早就不爲任何人說話了,我只說我自己想說的。我知道皇阿瑪不喜歡我,人一旦不喜歡自己的孩子了,那他做什麼都是錯,不是他的錯也和他有關,想發泄情緒,總是先衝着自己的親人。這是常情,誰叫我是他兒子呢。我勉強不了他,但我也不再費力去討他的喜歡,我有我的人生要過,我也有妻兒要愛護,皇位我早就不稀罕了,不如說我現在更擔心四哥不願繼位。所以俞謹,如果這番話你在五年前說,或許還有效,現在嘛,對我而言真是一點用也沒有了。”

胤禛在一邊,靜靜望着康熙的神色,他能從父親不斷變化的神情裡,看出他的心事,那是充滿驚愕,懊悔,欲言又止,還有些不甘的意思。

然後,康熙緩緩的,一字一頓的開口道:“在這件事上,俞先生,你恰恰弄錯了。”

俞謹一愣,擡頭望着康熙:“哦?願聞其詳。”

“皇位,朕不打算給四阿哥了。”康熙看着他,“朕要給八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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