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電力和食物,原本佔盡優勢的半獸人基地,現在已經變得處境唯艱。基地內還剩下一些風力發電和太陽能發電設施,但是隻能提供有限的電量,勉強可以用於最重要的通訊,夜晚照明之類的已經完全不能提供。
因爲防禦系統也無法正常運作,這之後又被對方投了一次毒,偷襲過好幾次,基地裡每次都傷亡慘重,半獸人軍隊的數量正在不斷銳減。
還有就是食物。糧倉被炸燬之後,只有各區的食堂那邊還剩下一些存糧,給人類都不夠,半獸人就更沒有份。動物的那部分本能,讓它們因爲飢餓而變得越來越狂躁,越來越難以控制,若不是因爲它們的思維內還保留着對於基地的忠誠,早就開始吃人了。
基地長几次派半獸人軍隊出去尋找食物,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沒有數量優勢,而且對方彷彿能夠察覺到他們的任何行動部署一般,總是能做好相應的準備等着他們。派出去的半獸人軍隊少了,幾次都被敵方攔截剿滅;派出去的多了,他們前腳一走,後腳敵方就立刻潛入基地,再次乘機掠奪和銷燬他們的物資。來來回回幾次,都快要把基地長給逼瘋了。
“然姐,現在基地裡的半獸人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剩下的半獸人生命體徵大多數都很弱。”在零再一次對基地內投放毒氣之後,林涵之對基地做了一次大範圍的生命體感應,“而且……我感覺到剛纔好像一下子死了不少最弱的半獸人。”
這段時間裡林涵之的生命體感應異能起了最大的作用,簡直就像高精度的雷達一樣,對方有什麼情況都能在第一時間探查得一清二楚,所以夏然才能每次都先發制人。
“十有八九是對方的存糧已經徹底耗盡,開始宰殺最弱的半獸人作爲食物。”夏然在營地邊緣,一邊看着衆人整理和分配從半獸人基地裡收繳出來的武器,一邊閒閒挑了挑眉,“我們現在先不急着動,讓他們儘管去自相殘殺,這兩頓飽飯大概就是他們的斷頭飯了。”
殺半獸人作爲食物,自然是飲鴆止渴的辦法,只會讓對方的兵力更快地削弱。所以她現在不用費什麼力氣,只要等着對方自己一點點地減亡下去,等到他們輕而易舉就能解決掉對方的時候,一擊剿殺,這樣可以把己方的犧牲降到最低。
……
高聳恢宏的三十六層摩天大樓,氣勢磅礴地矗立在廣袤的蒼穹下,輪廓剪影在藏藍色的夜幕上清晰如刀刻。半透明的深灰色玻璃幕牆倒映着月色,泛出冷冷的光芒,有一種令人不敢仰視的威嚴。
夜色已深,摩天大樓的最高處還亮着冷白色的燈光,是從一間大得猶如議事廳一般的辦公室裡面透出來的。辦公室裡的裝修奢華卻極爲簡潔凝練,沒有任何裝飾的純白牆壁,光潔的上等淺灰色大理石地板,找不到一點多餘的花哨色彩。垂吊下來的頂燈和壁燈也全是黑白兩色,造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然而顯然是經過最頂尖的設計,越是極簡,越是顯得格調高端。
整個辦公室的內部空間十分開闊,以臺階、玻璃門、鏤空隔牆等等分出了好幾個層次,隔而不斷。最高的那一層上,正對面的銀色金屬牆壁上鑲嵌着一個純金製造的巨大王冠圖樣,王冠中間一枚璀璨奪目的鑽石,正是金鑽王冠集團的圖標。
圖標下方是一張沉重寬闊的黑色酸枝木辦公桌,形狀十分特殊,是一個足有十來米長的半弧形,能夠容納六七個人在上面辦公。桌上的文件疊放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一側安裝有十幾面計算機顯示屏,全部都亮着,但是後面坐着的卻只有一個人。
那是個大約二十八九歲的女子,坐在一張寬大的黑色轉椅裡面,正在瀏覽手中的一份文件。一身簡潔的純黑色套裝,束腰上衣,緊身長褲,腳踏黑色長靴。像是結合了商務着裝與戰鬥服的特徵,不像辦公室服裝那麼僵硬死板,而又帶着冷峻凌然之意。
即便是在這已經十分溫暖的初夏裡,女子衣領和袖口處的扣子也還是嚴嚴實實地扣在一起,面料極好的衣服上不見一絲褶皺。儘管衣服上沒有任何紋飾,也不見得有多華麗,卻讓人一望便知,這是金鑽王冠裡檔次最高的一類制服,因爲穿着它的那個人本身,有着任何人都無法超越的氣質。
女子留的是不染不燙的黑色短髮,面容輪廓峻整如冰刀削成,嘴脣極薄,線條利落的下頜,高聳挺拔的鼻樑,兩道眉毛猶如細長的利劍一般鋒芒凜然,帶着彷彿能夠隨時把人割傷的銳利。一雙長而深邃的眼睛,掃視文件的時候一目十行,目光變幻快得讓人無法看清,卻又彷彿毫無波動,不帶一點溫度。坐在那張黑色轉椅裡面,就像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一般,翻手可成雲,覆手可爲雨。
並非她不漂亮,而是這副外貌已經不能用形容普通女子的漂亮二字來描述;也不是簡單的中性化,她的冷峻、凌厲、高高在上,全是女性的冷峻,女性的凌厲、女性的高高在上,但比男性來得更加令人折服,更加令人不敢逼視。
辦公室另一端的門口傳來謹慎的輕輕三下敲門聲,辦公桌後面的女子頭也不擡:“進來。”
一個面容清俊的黑制服青年走進辦公室,恭恭敬敬走到辦公桌前面的三級臺階下,就停住了腳步:“徐總,半獸人基地那邊有s級急訊傳來。”
那個被稱爲徐總的女子,正是金鑽王冠集團的原總裁徐遊,現在仍然是金鑽王冠的最高掌權者,集團中所有人還是跟以前一樣稱呼她爲徐總。
徐遊仍然沒有擡頭:“遞上來。”
黑制服青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放在徐遊面前的辦公桌上。他是徐遊的助理,已經跟着徐遊有好幾年了,但是對這個女總裁的敬畏之心只有越來越重。
徐遊拿過桌上的文件,掃視了一遍,並沒有露出什麼反應,只是目光更冷了兩分,便隨手把那份文件丟回到了桌上。
青年助理儘管在徐遊身邊待了五六年時間,還是半點也摸不透這個深不可測的女總裁。按理來說,只有出了大事纔會傳s級急訊到金鑽王冠總部來,但是徐總看完後這個反應,到底是什麼態度?
“徐總。”他更加小心地開了口,“您對這道急訊的回覆是……”
“不回覆。”
徐遊淡淡答了三個字,重新翻開她之前在看的另一份文件,繼續瀏覽起來。青年助理一愣,正要開口說話,徐遊朝半獸人基地傳來的那道急訊掃了一眼:“你自己拿去看。”
青年助理拿起文件一看,臉色微變。這道急訊是半獸人基地對金鑽王冠總部的求援訊息,半獸人基地受到敵人攻擊,現在電力和糧食供應全部中斷,而且軍隊傷亡慘重,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所以來請求總部的物資與人員增援。
“您……”青年助理有些愕然地擡起頭,“……您不回覆的意思是,拒絕給他們提供增援?”
徐遊的語氣淡漠無波:“對。”
“可是……”本來他是不能對總裁的決定有任何質疑的,但青年助理實在沒忍住自己的困惑不解,還是開口問了一句:“……如果不提供增援的話,半獸人基地真的被覆滅了呢?”
他們當初耗費了多少資源,花了多大的心血和代價才培養出這些半獸人,建立起半獸人基地。而且這些半獸人也確實成爲了一支實力強大的軍隊,這段時間掃蕩過不少基地據點,是金鑽王冠裡一股重要的兵力,難道就要這麼放棄掉?
“覆滅了就覆滅了。”徐遊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基地裡三千多半獸人和充足的物資,而進攻的對方只有五六百人,而且還是逃出去的俘虜。實力差距這麼懸殊的形勢下,還會面臨將要被覆滅的危險,只能說明半獸人基地根本沒有救援的價值。金鑽王冠不養廢物。”
她的語氣沉靜冷漠得沒有一點波動。青年助理不敢再說什麼,拿過那份急訊文件,正要出辦公室到外面傳話,徐遊在後面叫住了他。
“攻打半獸人基地的那批人,去查查是什麼來歷。”
青年助理一怔,低頭應道:“是。”
徐遊沒再看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手裡的文件上,目光深不見底,容色卻仍然淡漠冷峻,像是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
又苦苦支撐了兩天之後,半獸人基地的形勢已經越來越艱難。裡面連一顆糧食都沒有,也無法出去尋找食物,就連基地高層們也面臨着捱餓的窘迫處境,以前他們在基地裡一直衣食無憂,從來沒想過也會有這麼狼狽不堪的時候。
當成牲畜宰殺的第一批半獸人很快就被吃光,現在剩下的那些半獸人們雖然都是相對強悍一些的,但實力再強大,也抵不過沒有食物的飢餓威脅,幾乎都餓得發了狂。
它們對於基地的忠誠服從是從外部強加進去的,很容易就會被生理本能所覆蓋。基地控制半獸人的意識思維,本來是靠定期用腦電波給它們洗腦灌輸,但是現在沒有了電力,這一點自然也做不到了。越來越多的半獸人因爲飢餓而開始暴動,不聽基地的命令,甚至互相撕咬和襲擊人類,到處都在鬧事,一片混亂不堪,攪得基地裡的人更加焦頭爛額。
而慶州基地的隊伍,則是比之前還要輕鬆悠閒,五六百人分成幾個小隊,跟打游擊戰一樣,今天來騷擾一下,明天來騷擾一下,騷擾完了就立刻遁走,想打都打不着。他們並不大規模進攻,但是每次都要損耗掉基地裡的一部分兵力和物資,像是貓在戲弄遲早要死的耗子一般,慢慢地把半獸人基地磨到山窮水盡。
若是對方乾乾脆脆地來對陣攻打一次,基地裡的人也許還覺得痛快一點,就是這種鈍刀子一點點割肉的感覺,更加令人痛苦不堪。
他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金鑽王冠總部的增援,但是s級急訊傳出去之後,那邊遲遲沒有迴應。基地裡的人們等得望眼欲穿,焦慮和絕望的氣氛越來越濃,衆人也被折磨得越來越瀕臨崩潰。
“火候差不多了。”夏然夜裡懸浮在高空中,用高倍望遠鏡看完半獸人基地的情況之後,落下地來,“再等個一兩天,就可以……”
她還沒有落到地上,猛然一個回身,一道凌厲的風刃直射向營地旁邊的樹林裡面!
“叮!”
一聲金屬被擊中的清脆聲響傳來,營地裡所有人都一下子跳了起來,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舉起了武器:“……誰在那邊?出來!”
“別動手,我不是敵人。”
從黑暗的樹林裡走出來的,竟然是一個背上長着一雙巨大黑色羽翼的半獸人,舉着兩隻彎曲的黑色鷹爪,表示自己並無敵意。他有着一張年輕男性的俊朗面容,以及一雙鷹眼般耀眼奪目的金黃色瞳眸,正是那個作爲半獸人基地長隨身護衛的半鷹人。
夏然倒沒有想到會有半獸人直接來營地找他們,警惕地望着半鷹人:“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是來幫你們的。”
半鷹人毫不在意夏然的態度,只是笑了一笑,那笑容十分爽朗,帶着一種張揚恣肆的氣質。基地裡所有的半獸人都是機器一般,沒有表情也沒有多餘話語的模樣,但這個半鷹人顯然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幫我們?”夏然蹙眉,“你爲什麼要幫我們?”
“我來解釋一下吧。”半鷹人放下了他作爲手臂的那一對鷹爪,低頭垂下目光,看着它們。
“我是基地早期培養出來的一批半獸人之一,跟現在的半獸人不一樣,是在人類的身軀上直接接入鷹的基因,長出這對翅膀和爪子。不過在基地的眼裡,我大概算是個次品,因爲我仍然有自己作爲人類時候的思維、人格和部分記憶,基地裡的儀器無法徹底給我洗腦。”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和語氣有些黯然,不像是能裝得出來,有自己的思維和感情應該是真的。夏然問道:“基地不知道你是個次品?”
“當然不知道,不然早就把我銷燬了。”半鷹人苦笑了一下,“我們之前交手過,你也看得出來,我的金系異能等級很高,實力遠遠高過其他半獸人,而且反應能力比那些需要命令纔會有所動作的半獸人高得多,所以被留在了基地長身邊作爲近衛,性命也被他們掌握在手裡。”
他嘆息一聲,仰頭看向上面遙遠廣袤,滿是星光的夜空:“說來也是可笑,雖然我被變成了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但裡面還是人類的靈魂,也照樣有人類對於生存下去的慾念和渴望……所以,我不得不假裝跟其他半獸人一樣,對基地俯首聽命,還要一次次地去保護那個該死的基地長,這才一直苟活到現在。”
夏然微微揚起眉毛:“所以,你看到半獸人基地大勢已去,就來投奔我們這邊了?”
“別把我說得這麼不要臉。”半鷹人聳聳肩。他的面容很年輕,頂多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就像一個俊朗帥氣的大男孩,只除了那一對巨大的羽翼和鷹爪顯得十分奇怪。
“其實我早就已經想逃出基地,但是作爲近衛,一離開基地長身邊就會被發現,直到今晚才找到機會。我來這裡是想要告訴你們,基地已經向金鑽王冠總部請求救助,食物、能源和武器明天早上就會運送到基地裡,還有一千人類軍隊的增援。如果你們想要覆滅基地的話,今晚是最後的機會,等明天援軍到了,估計就困難了。”
“就這個?”夏然掃視了半鷹人一眼,“如果只不過是爲了帶到這一個消息而已,傳話的方式有很多,應該也不用你親自出來吧?”
“當然不止是這個。”半鷹人說,“你們已經跟基地耗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基地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你們應該也要準備開始發動總進攻了吧?”
這半鷹人的智慧似乎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眼力倒是不差,對於戰局看得還挺準確。夏然挑眉道:“那又怎麼樣?”
“那就好。”半鷹人完全無視周圍指着他的那麼多槍口,一點都不見外都走過來,伸出一隻鷹爪,銳利的爪子尖端指了指桌子上鋪着的半獸人基地平面圖。
“你們之前潛入基地都是從外面越過圍牆,能夠進入的人數不多,而且每次都要耗費武器和精力去解決圍牆上的守衛。基地裡現在雖然形勢艱難,但人被逼得急了,困獸之鬥有時候往往是最可怕的。如果你們發動總攻的話,可以不用從圍牆攻入,繞開外圍的守衛,直搗基地的中心區域,這樣能讓你們的犧牲降到最低。”
“哦?要怎麼直接進入基地中心?”
“從這裡。”半鷹人的爪子落在平面圖基地東北角的一個點上,“我在基地裡待了很長時間,對於裡面的狀況很熟悉。這裡有一個地下湖泊,是給基地提供用水的水源地,有管道從地下鋪設到基地內部的淨水廠。因爲這條通道只有基地的建設人員才知道,所以那裡沒有守衛,你們可以潛入地下湖,通過管道直接進入基地內。”
他說到這裡,再次輕輕嘆息了一聲:“我冒着被發現的風險,逃出基地親自來這裡,就是爲了帶你們走這條捷徑。如果你們能趕在援軍到達之前,把這個基地覆滅掉的話,我就自由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就算不能親手毀滅這個基地,能出一份力的話,也算是爲我自己報仇。”
夏然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半鷹人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好,如果援軍明天早上到的話,我們現在就必須抓緊時間開始進攻。我讓大家準備一下,你馬上帶我們去那個地下湖泊,潛入基地。”
“小然……”洛星闌有些意外,夏然平時的警惕性很高,本來不至於這樣隨便相信一個敵方的人。在旁邊剛要開口提醒夏然,被夏然一個眼色攔住了,對着他輕輕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說話。
“通知大家,準備出發,要開始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