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後路已斷,而這些野獸到底有有多少同伴還是個未知數。已經沒有時間多作考慮,霍迦德賭上自己所有的運氣,往左邊的那扇窗奔去,與此同時,兩頭惡狗馬上追了過去。
在翻身越過窗口後,來到了與居住屋相隔的弄堂裡,他想也不想的朝田野的方向跑去, 身後的狗吠聲如同死神的鐮刀般窮追不捨。
一頭高大的惡狗散步似的走了出來,堵住了出口,他利齒間的滴液正在渴望食物。而霍迦德顯然可以滿足他的要求。這絕對是最糟糕的情況,年輕人幾乎認爲沒有活着逃離的機會,但還是在後方追兵的逼迫下朝這頭站起足有 一米高的大狗跑去。
惡狗發出恫嚇獵物的咆哮聲,連那兩頭狗都停了下來,靜靜的看着人類的背影,他們似乎被分配了留在原地堵路的任務。而大狗以強健的四肢奔跑了起來,它那腳掌上的爪子異常的粗大尖銳,口中的尖牙如同一把把短劍般長又鋒利。似乎它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至少霍迦德從未見過。
簡直是在與一輛戰車對撞,完全有送死的味道,但碧藍的瞳孔深處並沒有絕望的目光。
“拼了!”
隨着一聲高喊,他修長的手臂強而有力的擲出武器。前面的野獸猛撲了過來,兩者即將相撞時,霍迦德往一側躲閃後順利的穿越了危機,而那頭野獸發出了急促又短暫的哀嚎聲。他的判斷正確,短匕在射入惡狗的面門後直刺大腦。在破壞了它們的大腦後,任憑多麼強大的再生能力,都不能將死物復活。
前方是廣闊的秧苗之海,他奔入其中,身後已然傳來惡狗憤怒的吼叫聲。
但是,這一晚,一定是月神在與他開玩笑。他佇立在那裡,不再有逃跑的想法,那突然從秧苗叢中亮起的紅色眼珠密密麻麻,它們似乎已經等待已久,站了起來,露出狗類的身形,慢慢地圍了過來,以一個漂亮的包圍圈將渺小的人類困於其中。
任誰看了這一幕,都要想到悲慘的景象,就連霍迦德都打算以短匕自刎。他的雙膝已經凍結在了原地,沒有了逃走的希望,即喪失了反抗的勇氣。當然,想要反抗爲數超過30的可怕狗羣,根本是一種荒唐的臆想。
那些蟲子已經閉嘴,狗類的低吠聲佔領了這片田野,如同屠宰場的尖刀所發出的劈砍聲。
“來!來呀!”
霍迦德瘋了似的朝這些企圖**他的野獸大喝着,伸直着的手臂以握着的短匕在虛空中揮舞着,唯恐沒有人注意到他似的。可是這些飢餓的惡狗怎麼可能忽略嘴邊的獵物,各個唯恐分不到一口肉。
它們急切奔跑的時候,猶如蜂羣撲涌,連一點可以看到外面事物的細縫都未留下。霍迦德感受着圍繞自己的旋窩般的狗潮襲來,他朝着天空發出了自嘲的微笑,右手中的短匕第一次觸碰到了主人白皙的脖頸。
但是一陣炫目的閃光馬上讓他暈頭轉向,切斷了他自殺的思路。不僅如此,這陣白光簡直讓整個片農村都亮如白晝,而作爲最強亮度的中心點卻是霍迦德。周圍那些狗類受傷或被驚嚇到一般,各個低吠着停下了四足,似乎也同它們的獵物一樣看不清周圍的事物,一切都那麼模糊,彷彿遁入了巨大的白色牛奶杯中,一切都令人感到不真實。
試圖冒着這陣強光睜開眼是不現實的,但索性這場突如其來的白光只維持了數秒。
藍色、鑲着金邊的絲質袍子在風中飄舞,雙手用力舉過頭頂,彷彿正舉着萬斤巨石般露出吃力的面容,口中的語句如同令人無法理解的咒語般複雜。
水在極度寒冷的情況下迅速凝結聲音響起。霍迦德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令他臉部血色褪盡的一幕——
天空中漂浮着一片巨大的冰層,不,不是相互接連的,仔細一看,那是由於無數冰劍層層疊疊緊密排布而成的宏大景象,雖然從遠處看來只是覆蓋了這片田野上方的空間,但在驚恐到無法辨別真僞的霍迦德的眼中,頭頂上的冰層似乎無邊無際。
那寒氣瀰漫在四周,讓他單薄的襯衣都快跟着一同凍結,更別說血肉之軀在此情況之下唯有發抖、打顫。但霍迦德並不在意自己會於何時凍死,而是那冰劍似乎正在往下移動。那羣狗類似乎都看到了這一幕,它們對頭頂上這番異樣的景色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彷彿正在對敵人進行氣勢上的壓制。
可這片堅韌的寒冰怎會理會它們的挑釁,而是以駭人的迅速降下,就如同爆射而出的萬千利箭。
霍迦德確信自己的下顎已經張開到了最大,以無生存慾望的心情拋出驚愕的目光,這一刻他甚至以爲自己早死了,可能正在地獄或更可怕的世界之中,以絕對的近距離觀賞奇特的景緻。那些冰劍幾乎在一秒間全部落地,天空中只有一層淡淡的冰雲在瀰漫。四周以是冰劍之海,透明泛白的冰突破黑暗散發着扼殺一切生物的可怖殺氣與那倒映月光的森寒之氣。
僵硬的身體馬上癱軟了下去 ,霍迦德無力地坐倒在地,嚥下唾液,看了看沾滿污垢的手,以及狼狽的一身。
“活着……我還活着嗎?”
他尋找着狗羣,但一下子憶起那些冰劍剛剛就應該刺破了它們的身體綴滿了大地,並將這些可惡的生物牢牢地釘在了泥濘中。不可能有存活的惡狗,那冰劍覆蓋的密度很高,並且耳畔也聽不到那埋着深深惡意的喘息聲,相信它們的頭顱都以被洞穿、打碎。
霍迦德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彷彿自己並不屬於這場屠戮的饕餮盛宴,但結果卻是自己劫難被瘋狂的冰劍之雨掃射得灰飛煙滅,當然,那些寒冰之霧已覆蓋到了他膝蓋位置,如果不趕緊離開,那他將被活活的凍死,而不是英勇的死於惡鬥之中。
就在苦思如何步出覆蓋在薄霧之下那密密麻麻的劍陣時,震人心魄的破碎聲讓他那顆心臟一躍到了喉嚨口。這聲音不會錯的,雖然看不清楚,但這聲音代表佈滿四周的寒冰已在頃刻間破碎一地。
他拖着一身的泥污,踩在冰與屍體鋪成的道路上,感受腳底的寒冷或時而鬆軟的地面,感激這場令人瘋狂的魔幻之雨。他掃視周圍,卻沒有一個人影,而天空中也沒有任何神明出現後所留下的痕跡,只有兩輪雙月俯瞰沉澱在夜幕底部的綠色山壁莊園。
“喬治!”
他步出泥田,站在來時的大道上。可無論如何呼喊,都只有自己的聲音撞在遠處山壁上回蕩而來的迴音在空曠的四周響起。
“喬治!”
他再次呼喊,但只有耳邊沙沙的風聲作響。他往南面的稻田地帶走去,剛剛還在那裡見到過人影,應該是在這個方向。心裡懷揣着找回屍體的悲傷心情,一步一步地踩進軟泥中,留下被踩扁的秧苗及一個個輪廓分明的腳印。
“喂……”
一個輕微的聲音從高秧苗叢中發出,如果在此刻來一點風聲,絕對就將此聲音淹沒。但霍迦德靈敏的耳朵顫動了一下,視線擡高往東面的一角望去,那裡的秧苗明顯塌陷了一塊。
“霍迦德……”
也許是使勁全身力氣發出的呼喊,在此之後再未有任何聲音。但這已經足夠了,霍迦德準確的知道了位置,他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小孩找到母親般興奮又激動地一路狂衝,幾次差點因泥路的鬆軟而差點失足。
已經不顧有多少泥污濺在身上,他就沉沉地跪倒在地,眼前發出微弱氣息的是嘴角努力挽起的喬治,在他的身邊一個物體令霍迦德汗毛豎立,卻發現那只是一個被長劍貫穿頭顱的棕色惡狗。看這野獸滿身淌血的傷痕就知道喬治是在無數次的命中對方後,才知道它的致命傷在哪裡。
而騎士副隊長也是付出慘重代價,那左肩的金屬肩胛不知散落到了何處,露在外面的是破損的血色衣服以及還在泊泊溢血的爪痕樣的三道傷口。
“其他……人呢?”
喬治臉色蒼白如死人,但還是詢問着手下的情況。
霍迦德搖了搖頭,並不想在此刻回憶那些駭人的片段。也許真是神明的庇護,他揹着身附沉重板甲的喬治,慌慌張張又時行時息地慢行着,卻安然退回了莊園大屋的底樓,一路上除了夜幕在近距離的窺伺他們外,並沒有跟蹤而至的可疑生物。
躲在廚房下的地窖內,兩人被成堆的木箱與雜物包圍,一盞煤油燈幫助霍迦德看清那深深地的傷口。虛弱的喬治已靠在木箱上,瞳孔內是霍迦德手中的一瓶麥酒。
“這地窖還真不錯,東西也不少,這酒可以用來消毒。”
他這麼說着,用短匕撬掉了木塞。一抹不忍的神色掠過臉龐,這一微妙的情緒被受傷的喬治捕捉到了。
“來吧……”
霍迦德抿嘴點頭,將那泛黃的酒水倒在了騎士左肩的傷口上。
“啊……”
雖然已努力的剋制自己,但那撕心裂肺的痛感卻讓剛毅的喬治難以忍受。他叫了出來,聲音很短促,可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從臉頰上滑過。
霍迦德訓練有素地撕開一件從地窖中找來的布衣,用長條形的臨時繃帶緊緊地抱住騎士的傷口。當他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發現喬治的脣角都咬出了血。
“莊園裡的人顯然喜歡吃這種麪包。”
他拿着全麥長方形的麪包打算撕開後餵給對方,可喬治的右手一把搶過了食物,放在嘴巴狠狠地撕咬,彷彿沒什麼傷勢在身。
“小子,別以爲這點傷我就不行了。”
口中模糊不清地說着,可馬上一陣來自左肩的陣痛令他緊要牙關,並因嗆住的食物而激烈的咳嗽了起來。
在這不足十平米的空間內,兩人呼吸的空氣佈滿了塵埃,但是外面的危險卻可能是致命的。
聽着霍迦德訴說分開追擊後的遭遇,喬治顯得很平靜,並沒有打斷他,而是不時地點頭,或在臉上露出一絲哀容。
“顯然,這些傢伙不是普通貨色,我從沒有看到過狗的爪子能比獅子的還大。”
霍迦德的右手呈爪狀,像是在強調自己的形容。
“我知道,剛剛和我搏殺的那頭就是這樣的,那爪子幾乎向一把把的尖刀。”
“那和你一起的兩人呢?”
“走散了,因爲突然出現了很多可疑的紅點,不知是否安然無恙……”
喬治舔舐脣邊的血漬,吞下手中最後一點麪包。
“你那個脫身的方式很可疑。”
“可疑?”
霍迦德莊重地擡頭看着天花板,那抹誠摯的神情彷彿看到了空中的神明。
“你不認爲,這是聖光的庇護嗎?”
捂着傷口的位置,喬治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