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阿木雷還未回來,算上離去的時間,已經一天一夜,北落坐在村中那口被稱爲深井的井口上,看着跟前所跪的其他四名斥候。
四名斥候都還未換上村民的衣服,依然穿着那一層薄甲,自從發現阿木雷失蹤之後,他們趕緊返回去尋找,誰知只看到阿木雷所騎的那匹鬼馬的屍體,還有樹幹上一些武器留下的痕跡,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發現。
“就連一絲搏鬥的痕跡都找不到?”北落問眼前那四人。
四人搖頭,斥候小隊隊長想了想又說:“倒是在樹幹上發現了一些刺痕,不過那並不是碑冥刀所留下的,應該只是普通的短劍或者匕首。”
北落沉思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阿木雷還沒有戰鬥過,就被抓走了?”
斥候隊長雖然不想承認,但從現場的情況看,的確是這樣,想到這斥候隊長忙從腰間將一把匕首逃出來,呈給北落:“將軍,這便是從阿木雷那匹死去的鬼馬身上找到的武器。”
北落拿過匕首,翻轉看了一圈,又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才說:“這種匕首隨處可見,在江中無論哪個城中,‘花’些小錢就能買到的玩意兒,雖然比一般的鋒利,不過並不是什麼神兵利器,殺得了鬼馬,怎麼可能用着東西殺得死虎賁?”
“將軍的話也正是我們擔心的地方,現場除了鬼馬的血跡之外,沒有發現其他的血跡,阿木雷應該還活着,我推斷,他甚至沒有受傷。”
北落冷笑道:“連傷都沒有留下,那阿木雷的敵人肯定毫髮無傷,這纔是最大的恥辱你們加派人手,去阿木雷失蹤的地方再多搜索幾次。”
四名斥候領命後,又叫上其他幾人,牽了藏在村民馬廄中的鬼馬便疾馳而去。
北落在空無一人的村落中慢慢走着,隱約覺得這其中肯定出了什麼問題,肯定並不簡單。虎賁鬼泣本就是‘精’銳,更擅長夜襲,怎會在夜間被人擄走?除非對方的實力遠在阿木雷之上數倍,可即便如此,也不會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到底是何人所爲?
北落尋思着,看着武都城的方向,約定的時間已到,張世俊沒有帶着糧隊前來也就罷了,就連前來接應的人都沒有一個,難道這武都城中有了什麼變故?是不是應該進城看看?北落緊握着雙手,有些拿不定主意。
虎賁騎畢竟是騎兵,進城去並不是一個好辦法,可要是糧食沒有換到,還丟了一名士兵,那纔是最大的恥辱
進城
找到張世俊後,一問便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黃昏,武都城下,兩隊民夫正在搬運着石頭和泥漿修固着有些破損的城牆,杵‘門’藏身在民夫之中,和其他人一樣賣力地搬運着石頭。
杵‘門’在這已經有些日子,本想在刺探到一些軍情後便立刻返回白甫身邊,卻不想竟得知了謀臣也在武都城的消息,爲了確定消息的真僞,杵‘門’決定在親眼看了謀臣之後,再返回,畢竟這些武都城的守軍待這些民夫不錯,先發銀錢,還管吃管喝,更讓杵‘門’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幹活之時,竟無人看守。
讓杵‘門’不明白的是,自己追隨的白甫明明所也算是個智傾天下之人,爲何偏偏要隱藏身份,戴上面具裝成那謀臣,還魂入反字軍中,到底爲何到如今白甫也沒有透‘露’給他。
以白甫的聰明,自己豎起一支大旗,招兵買馬又何曾不可?偏偏要寄人籬下。
杵‘門’想到這,有些不快,將工具放下,坐在一旁,取下腰間的葫蘆,將葫蘆中的酒倒入粗碗中,大口地喝起來。剛喝幾口,便聽到身後一個聲音說:“好酒”
杵‘門’忙轉身,下意識地要抓起身邊的工具作武器,卻看到身後站着一個穿着普通軍士衣服,懷中卻抱着一柄黑‘色’刀鞘的人。
杵‘門’故意笑了笑道:“這是自家釀的米酒,官爺要是喜歡,也一同坐下喝些?”
穿着軍士衣服的卦衣挨着杵‘門’坐下,接過遞過來的粗碗,喝了一口道:“你家所釀的米酒,味道竟和敬元城的十里米釀一樣,真是好手藝”
卦衣說完,將粗碗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杵‘門’心中一驚,因爲他葫蘆中裝的確是從反字軍軍營中拿來的敬元城十里米釀,那都是反字軍打下敬元城後,從那家酒商家搶來的,雖是好酒,但也只是在敬元城中有些名氣,此人怎會知道這便是十里米釀?
杵‘門’故意擠出憨厚的笑容,說:“我哪知什麼米釀,只知自小就愛喝着米酒,官爺要是喜歡,全都拿去。”
卦衣搖搖頭:“不用,我本是敬元城曾家村人,未從軍前,每日隨爺爺進城都會去那家酒鋪,爺爺喝時也會給我倒上一碗,所以這味道我熟悉。”
卦衣的謊言在杵‘門’聽來毫無漏‘洞’,但杵‘門’依然沒有放鬆警惕,又說:“官爺不用客氣,這米酒我家還有許多,你只管拿去,不過我倒是奇怪,官爺既是敬元人,爲何會在這武都城中當兵?看官爺年齡也不小了……不怕官爺生氣,如今官爺還是一個兵卒,有些奇怪呀。”
卦衣伸手一指在遠處城‘門’的幾個士兵說:“你看那邊,年紀最大的已過‘花’甲,依然也是一個普通兵卒,沒有什麼奇怪的,這天下大‘亂’,只要還能動的去參軍無非就是爲了魂口飯吃,而我呢,原本是一名參將,後來得罪了上官就被貶到這武都城來了,原以爲來了個清閒之地,躲些時日便好,沒想到又要打仗了。”
卦衣說完嘆了口氣,將伸出碗去,杵‘門’忙又給他滿上,卦衣這次端着沒有喝那麼快,只是用嘴‘脣’輕輕第沾了一下碗沿,又放下:“本想喝,卻又喝不下,不知道這一仗又要死多少人,我還能不能再喝到這樣的米釀。”
杵‘門’只是笑了笑,這時才完全放鬆了下來,對卦衣說:“打仗都是要死人的。”
卦衣起身,看着杵‘門’剛鬆開的工具道:“能走,就早點走,走晚了,就走不了啦。”
卦衣說完之後抱着刀緩緩離去,杵‘門’看着卦衣遠去的身影突然將腰間的葫蘆接下來,舉在手中,叫住他:“官爺這葫蘆中的酒還是送你吧”
杵‘門’說完,將葫蘆扔了過去,卦衣穩穩接住道:“多謝。”
卦衣將葫蘆系在腰間後,邁着步子慢慢離開,杵‘門’看着他的背影自語道:“希望在戰場上不要見到你……”
遠處的卦衣一邊走着,也一邊自語道:“是個好人,不過卻選錯了投軍的路子,早些離開吧,我不想在開戰前就殺了你……”
尋常百姓不可能身負百斤的石頭還能行走得如此自如。
尋常百姓更不會在休息時還會找一個能夠眼觀自己周圍所有情況的位置,因爲這是修固城牆,不是去看大戲。
尋常百姓更不可能喝到那敬元城已被屠盡的米家酒鋪的十里米釀。
“杵‘門’?那個和號稱白甫手下的強將?敢隻身衝入敵軍布好的陣營之中,直取領軍將領‘性’命的大將?”
我與卦衣坐在城牆之上,看着遠處那些忙碌的民夫,從這個距離來看,他們就像是一羣螻蟻一般,雖然弱小,但不管是誰,要奪取天下,最終靠的還是這一個個看似力薄的螻蟻。
卦衣喝了一口葫蘆中的酒,遞給我,我伸手擋住:“我不善飲酒,你知道。”
卦衣拿着葫蘆的酒沒有縮回來,依然舉着:“這是米酒,不怎麼醉人,不過味道很不錯,以前在宮中,天熱的時候,達官貴人們都喝冰鎮的酸梅湯,而禁軍的士兵就靠着這些扔在冰窖邊上的米酒度暑。”
我想了想,接過了,喝了一小口,雖然還有些酒味,不過甜甜的,味道也着實不錯。
我又喝了兩口後,將葫蘆遞還給卦衣。
卦衣接過去,喝了一口問:“怎樣?不錯吧?”
我點頭:“不錯。”
“我問的怎樣是那個杵‘門’,你打算怎麼處置?如果需要,等入夜,我就想辦法把他解決了。”
我笑了兩聲搖頭:“爲什麼要解決他?這人可是我好不容易纔乞求上天派來的,有了他,張世俊的錢糧便好辦了。”
卦衣搖晃着葫蘆問我:“我不管你怎麼打算,不過要抓緊,這人既然敢隻身前來,就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更何況也算是一員猛將了。”
“猛將?名將吧,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不想讓他死,可如今要救我們,必須要利用他。”
“利用他?如何利用?”
“我推測,今夜張世俊應該就會想辦法將那些糧草給運出城去,我會讓遠寧將他自己身邊信得過的軍士都全數撤走。這兩日內,我已讓遠寧列了一張張世俊親信將領的名單,今夜遠寧會讓這些張世俊的親信帶兵守城,給他行個方便。”
卦衣皺起眉頭:“對方可是虎賁鬼泣,不好對付,軒部的人能在此地能聯繫的不多,且還不知對方到底有多少人?要是人數超出一個小隊,只能死戰,還不能保證能贏。”
我趴在箭垛之上,看着遠處的那些民夫:“你們可是刺客呀,我怎麼會愚蠢到讓刺客正面迎敵呢?你都未用蠻力去擒那鬼泣,爲何我還用與他們硬拼呢?反字軍和焚皇可不是盟友,所以他們相遇必定有一戰。”
卦衣看着我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傷者必定退走,而勝利的一方也肯定元氣大傷,如今虎賁騎的出現,本來是件好事,卻因爲這個杵‘門’的出現,變成了一件對我們有利的事情。”
我轉過身子看着卦衣又說:“今夜,又要辛苦你了。”
卦衣“哼”了一聲:“誰叫我欠你兩條命。”
我指着那些民夫說:“今夜,讓他們通宵不停,最重要的是這個杵‘門’要一直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