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回龍途七屠V
轉身。
也許轉身還能留下自己的一條命。
宋先並沒有轉身,他不會再轉身了,北陸關下他那一次的轉身就已經錯了,以他一人之力怎麼能夠救得了北陸土地上的那些無辜的百姓?在戰爭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無辜的,因爲他們都是人,是人的會被牽連進這場戰爭,被迫拿起武器,但很多人連爲什麼進行這場戰爭都不知道。
保家衛國。
這四個字,只有當敵人的屠刀舉到你的頭頂纔會明白,在那之前,大部分人的還是得過且過,能活一天算一天,吃飽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即便是知道人死後,會永遠地睡着。
就在宋先拿起那塊石頭向那名巡邏隊長走去的時候,在旁邊一側已經破敗的房屋中,一個僥倖存活下來的男子看到了這一切,其實他早一刻將那些孩子帶進自己的屋子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慘狀發生,不過他怕。他怕帶進了那羣孩子後,暴‘露’了自己藏身之所,遭致殺身之禍,所以他只能在那看着,同時在心中祈禱着那羣孩子都平安地活下來。
人的想法永遠會大於他的實際行動,就如祈禱天下進入永遠的平安之世一樣,沒有人帶頭去做,永遠都只是人們心中的一個想法,做個白日夢,自己舒服一下也就算了。
可那個男子自己的藏身之所,僅僅是一件破敗的屋子,只需要一陣大風就會給徹底吹跨,但在他內心之中那只是藏身的第一道屏障,最終的屏障卻是自己的那張還算完成的‘牀’的‘牀’下。
‘牀’下鋪着他收集來的死人衣服還有發出黴臭的被褥,如果房屋塌陷了,他可以鑽到‘牀’下去,繼續躲藏,但在每天入睡之後,都會萌生出要不要在‘牀’下再挖一個地‘洞’的想法?
躲藏逃
如今只有這三個字在心中,京城中存活下來大部分的人也都只有這個想法,似乎都放棄了放抗,甚至有人謠傳說皓月國大軍有千萬之衆,一名軍士手中的火槍就可以殺上萬人謠言從一個人嘴中傳到另外下一個人的耳中,在大腦中經過數次的編造之後再傳給下一個人,到最後成爲了一個可信度根本不高,卻能騙倒所有人的故事。
僅僅只是個故事。
但從古到今,故事幾乎成爲東陸文化傳承中的一部分。
大部分人寧願相信故事,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們會用自己的雙手‘門’g住自己的雙眼不去看,卻願意聽從謊言。
反抗,最終成爲了他們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如果還有茶餘飯後的話……
這個男人在自己的‘女’人被那些皓月國的暴徒脫掉‘褲’子輪流**的時候,都躲進了房屋之中,死死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聽,就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卻不知自己被壓在那羣暴徒身下的妻子,雙眼一直看着的就是他藏身的方向,雙手也拼命向他那揮動,求助……
這個國家的根已經爛掉了。
宋先抓着石頭,走近了巡邏的隊長,其他的火槍兵擔心誤傷了嶽翎炎,一直沒有扣動那扳機,只是將槍口對準了宋先。
宋先走進那隊長,隊長還在笑,可當他看到宋先手中的石頭高高舉起的時候,笑容凝固了……
一下
兩下
三下
四下
石頭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鮮血迸出,隨之而來的白‘花’‘花’的腦漿,旁邊的巡邏軍士全都愣住了。
與此同時,在暗處看着的那個男子,在內心中喝彩,喊道:砸得好多砸幾下‘弄’死他幫我砸幾下
幫我砸幾下……他並沒有想過,如果這個話語傳到九泉下的妻子耳中,那個已經成爲亡靈的苦‘女’子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這原本是應該在這個城市中每一個人都應該做的事,卻由一個天下人人唾棄的大叛徒做了出來,而他,這個妻子被人**殺死的男人,只能躲藏暗處喝彩,而且喝彩還只敢在內心中,不敢大聲喊出來。
終於,那個巡邏隊長不再動彈了,連死後的肌‘肉’的‘抽’搐都消失了。
嶽翎炎站在宋先的身後,喘着粗氣,好像是他親手殺了那名巡邏隊長一樣。
宋先的後背在起伏,因爲他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再擡頭時,沾滿鮮血和腦漿的臉使得周圍幾名巡邏的軍士都後退了幾步。他們怕了,他們也會怕……
此時,周圍傳來了腳步聲,並不整齊,很雜‘亂’,嶽翎炎環視周圍,發現從廢墟中慢慢走出很多,手中拿着各種各樣還能稱得上武器的存活百姓。
嶽翎炎手慢慢按向刀柄,意識到這些人也許是看到這裡巡邏的士兵較少,如果他們一擁而上,自己能活命,但剩下那些武藝不‘精’的軍士只能死路一條,不過剛纔的槍聲會不會將其他的巡邏隊引來?也許不會,因爲槍聲在宵禁之後,會響起那幾乎是正常的事情。
宋先喘着氣,蹲在那具屍體跟前,注視着那張已經完全看不清楚面容的頭顱。
他的手在發抖,如同多年前在建州城砸死那個叛徒一樣,只是這一次他使用的石頭,上一次用的是裝滿銀錢的袋子,不過無論怎樣,這兩者都同樣可以置人於死地。
好的是,也許自己的這一個行動能夠‘激’起那些還活着的百姓們的鬥志,不會只是躲藏,逃避。
宋先擡起頭來,看着周圍的百姓,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卻被一名巡邏的軍士搶先了。
那軍士沖天放了一槍,高喊道:“你們要幹什麼都給我跪下把手裡的武器給扔了”
宋先盯着那軍士,想說已經晚了,卻聽到“啪嗒”一聲。
他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一個百姓已經扔掉了手中的短刀,有些驚恐地盯着那些皓月國的軍士,隨後那些人都慢慢扔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而最早扔掉短刀的那個百姓已經跪了下來,雙手規矩地放在了膝蓋之上。
跪下……
宋先以爲周圍原本都會拿着武器出來反抗的百姓都齊齊地跪下,低着頭。
“你們這是怎麼了?”宋先怒吼道,“你們人多你們怕什麼站出來”
嶽翎炎緊握在刀柄的手鬆開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又騰起了一股酸楚——這些人已經徹底失去了鬥志。
“你們都他**是怎麼了?他們是殺死你們家人的兇手你們是不是都傻了”宋先在那吼叫着,手中還捏着那塊已經碎得差不多的石頭。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動彈,只有長久的寂靜,還有那些放下武器跪在那如雕塑一樣百姓們的呼吸聲。
嶽翎炎慢慢走到宋先跟前,伸手奪回他手中的石頭,低聲道:“沒用的,他們已經……”
嶽翎炎沒有說下去,此時此地就連他自己都分佈清楚自己到底是軍人,還是可憐這些無辜百姓的普通路人,也許今天路過這個地方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原本他應該坐在騰龍殿上和軒竹斐一起喝酒,暢談在東陸的美好未來,建立在血海之上的未來。
成排的百姓被繩索綁着,低着頭被少於他們數倍的皓月國軍士押走,而走在最前頭的則是宋先,宋先也被死死地綁住,因爲他殺了皓月國的巡邏隊長,已經犯了軍中的死罪,不管他從前是什麼身份,現在是什麼身份,未來有可能是什麼身份,如今在皓月國人的眼中,他只是一個兇手,僅此而已。
報仇,卻變成了兇手,這是不公?不,這是別人定下的規律,你沒有辦法違抗。
此時,躲在暗處的那個男人,輕輕拍着自己的‘胸’口暗暗地感嘆:還好,我沒有出去,要不也被綁走了,活着真好。
活着的確比什麼都強,但失去鬥志的活着,連那些爲了生存拼命掙扎,最渺小的螞蟻都不如,還有什麼意義?
他不會懂,至少現在不會懂,而那些被綁走的百姓也都不會懂,他們只是認爲現在還活着,勉強活着,能多活一刻算一刻。
宋先被巡邏的軍士押解到了京城西面,靠近鎮龍關的一個村莊外,走進那個村莊時,他才發現那裡已經挖了無數個大坑,不少投降的禁軍正在往裡面填土,而坑內已經掩埋進了上百具屍體,等這一層的土掩埋結束,又應該輪到下一批人了。
“吃飯了”一個皓月國的看守喊道。
那些投降的禁軍終於‘露’出了點笑容,放下手中的傢伙轉身就向放飯的地方跑,絲毫不覺得他們踩在腳下的那些屍體會讓他們沒了胃口。
活着,依然是爲了活着。
宋先和剛剛被抓的百姓被押到坑邊,不少人已經開始哭泣,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下去了,但爭吵也隨之開始。
“誰剛纔站出來的是誰賠我賠我一條命”
“要是剛纔‘弄’死那些狗日的我們不是能活了嗎?”終於有個明白的人。
“胡說他們手中有那個可以發火的東西一火就可以‘弄’死我們所有的人誰站出去的是誰是那個沒有腦子的傢伙”第一個說話的人繼續在那咒罵着,好像是找到了那個人之後他們就再也不用死了一樣。
隨後,百姓的矛頭轉向了宋先,竟說這一切都是因這個大叛徒而起。
宋先跪在地上,注視着眼前那個堆滿屍體的大坑,這一刻,心真的冷了。
也許,在北陸關下,我就應該死戰到底……就算死在那多好。
這句話,宋先不知道在心中說了多少遍,可每次說完,他都會選擇遺忘,因爲他的身體永遠活在現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