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連宋元嘉都不知該如何接話,只看着眼前的女兒,半晌才說道:“你娘……到底是我對不起她,但一碼歸一碼,今日的事情,的確是你做的不對,逍遙丸是什麼東西,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孤傲、任性……我都可以包容,但心腸歹毒這一點,我不知該如何包容你。”
說着,他長長嘆了口氣,才說道:“涼月,如今你也已經十三歲了,再過一兩年,就該及笄了,也該明白一些道理了,先前不管太太怎麼對你,那也是真心實意的,反倒是你,屢次頂撞太太,如今更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實在是叫我失望至極!”
若是要他親手處置了女兒,他,做不到,可若是真的什麼都不做,又該怎麼面對梅氏?該怎麼給宋府上下一個交代?
一時間,宋元嘉只覺得十分爲難。
宋涼月卻是淡淡一笑,似絲毫不在意,“爹爹心底都這樣以爲了,只怕我說再多也無用,那我也不想再說什麼了,夜深了,我也困了。”
話畢,她竟一點都不留念,轉身就走了,絲毫不理會身後宋元嘉的制止聲,“……你這像什麼樣子!”
只是她一出門,眼淚就倏地落下來了,好像自從上一世,宋元嘉訓斥她,她都甚少掉過眼淚,可自從上一世姑母的那番話之後,她就曉得自己錯了,原來爹爹心裡一直都是疼自己的!
可如今看來,爹爹疼自己不假,怕無論如何也是越不過梅氏和宋安去罷!
想及此,她只覺得辛酸又難過,活了兩世,將近四十年,這眼淚依舊還是止不住。
跟在她身後的胭芳也不說話,只亦步亦趨跟着,快到了聽雨軒的時候才說道:“姑娘,這怕是纔開始了。”
“我知道!”宋涼月心底何曾不明白,嘆了口氣才說道:“之前我就算是什麼事都不做,我的名聲依舊不好聽,更別說如今鬧出這樣的事來,只怕太太和宋安就更加不會放過我了,到時候只怕我就成了過街的老鼠呢!”
這個結局,她也不是沒有預想過,可到底預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胭芳看着她那羸弱的背影,說道:“奴婢離開京城的時候,老夫人交代過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顧好您,護着您的安全,若是實在不想在揚州呆着,只管去蔣國公府,她定不會讓您受委屈的,若是……若是老夫人瞧見您這樣子,指不定怎麼難過呢!”
說着,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姑娘,要不咱們一起回京城罷!”
聽聞這話,宋涼月腳下的步子卻是頓住了,半晌纔再次擡腳,邁進了聽雨軒,卻未說一個字。
這一夜,過的雖是極爲平靜,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宋府上下卻像是炸開了鍋似的,闔府上下都曉得是二姑娘宋涼月下毒謀害了梅氏。
也不曉得宋元嘉到底與梅氏說了什麼,宋涼月沒有受到懲罰,但卻被軟禁在了聽雨軒之中,說是沒有他的吩咐,宋涼月不能踏出聽雨軒一步。
好在宋涼月是個文靜的性子,並不在意這些。
可外頭的那些風言風語,大有一股要衝破宋府,蔓延到揚州城的架勢,就連素來一點虧不吃的一禾去了外頭取早飯之後,眼眶都是紅紅的,忍不住直吸鼻子。
恰好出來的胭芳見了,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呢?”
一禾終於忍不住了,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來,“胭芳姐姐,她們……她們實在是太欺負人了,斷了咱們聽雨軒小廚房也就罷了,我去大廚房給姑娘取早飯,可那些人卻說太晚了,大廚房裡沒什麼吃的,就只有一些白粥饅頭和醬菜,若是這般也就罷了,可以晴去了,那些人卻端出一份準備好的綠豆粥和醬肉包子來,當着我的面,就給以晴了。”
“奴婢自然是氣不過,與她們理論,大廚房裡的那羣人狗眼看人低也就罷了,偏生那以晴說話太氣人了,明明知道老爺斷了咱們的小廚房,還故意問,二姑娘怎麼會與她們那些奴才一起用大廚房的飯菜,還說是不是我貪吃,這纔打了二姑娘的名號去大廚房要飯菜,更是不准我將那些白粥端回來,我自然不依,可以晴伸手就將那粥菜給掀翻了……”
說着,她更是難以自持哭了起來,“後來還是大廚房的管事婆子怕事情鬧大了,等着以晴走了之後,偷偷給了一碗白粥與兩個饅頭給我,還說大姑娘身邊的人她們不敢得罪,怎麼,落雁軒中的人是人,難道咱們就不是人呢?大廚房的那些人寧願得罪我們,也不敢得罪落雁軒的那些人?實在是太氣人了,一個個像是忘了之前見到咱們的時候像是京巴狗似的,如今一個個翻臉倒比翻書還快……”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藏不住話,也受不得委屈,但對宋涼月的那顆心,卻是一點都不假的。
胭芳衝着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才低聲說道:“跟紅頂白,捧高踩低乃是人間常事,若是大廚房的那些人對咱們還像是之前那樣,咱們才應該覺得奇怪了……好了,好了,不哭了,與那些人置氣傷了自己的身子。”
“只怕姑娘昨兒晚上也沒睡好,若是你這一哭吵醒了姑娘該怎麼是好?記得,如今咱們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只要好好照顧姑娘就是了,別的事,與咱們不相干!老爺撤走了小廚房的那些人,咱們也用不着怕什麼,大不了咱們自己出去採買東西,自己動手給姑娘生火做飯,總比大廚房的那些東西有營養的多。”
……
她們說着話,以爲宋涼月什麼都沒聽到,其實這個時候宋涼月已經醒了,聽着外頭嗚嗚咽咽的哭泣聲,還有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心頭也不是個滋味。
說實在的,她知道,除去名聲受到影響,這件事對她倒是沒有太大的影響,倒是跟在她身邊的那些人,實在是受委屈了。
可想要一禾她們不受委屈,只能等查清楚這件事的真相之後,可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得很,別的不說,既然梅氏做了這事,那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籌謀了一切,等着她去找證據,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更別說,如今她還被軟禁着……
思來想去,她都沒能想出個好的法子來,索性也就起身了,好在聽雨軒中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除了歡聲笑語比平日少些,丫鬟們的說話聲比平日低些,倒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
宋涼月就着白粥和冷饅頭用了一些後,卻是想起一件極爲重要的事兒來了,“胭芳,胡嬤嬤呢?”
昨兒她回來的時候就沒見到胡嬤嬤,原本她以爲宋元嘉只是去找胡嬤嬤問幾句話,就會將胡嬤嬤放回來的,畢竟不管怎麼說,胡嬤嬤都是蔣氏的陪嫁丫鬟,可如今都快到晌午了,這胡嬤嬤怎麼還沒回來?
胭芳卻是笑了笑,岔開話題道:“奴婢今兒一早上也沒看到胡嬤嬤,想必是胡嬤嬤有什麼事兒,去忙了罷……姑娘怎麼只用這一點?是不是飯菜不合您的胃口,您多少再用一些,奴婢已經叫人去外頭買烏雞了,等着晚上,您就可以喝上烏雞湯了,原先在京城的時候,老夫人就時常誇讚奴婢的烏雞湯做的不錯……”
宋涼月看着她,沉聲說道:“胭芳,胡嬤嬤呢?”
胭芳頓住了,沒有說話,不是她不想說,而是,有些不敢說。
宋涼月轉而看向了在一旁伺候的一禾,問道:“既然胭芳不肯說,那一禾你說,胡嬤嬤到底去哪兒呢?平日裡胡嬤嬤都是起的很早的,怎麼這會兒子我還沒有看到胡嬤嬤?”
一禾也沒有說話,低着頭,時不時那眼睛唆胭芳。
“一禾,我在問你話了,你看胭芳做什麼?難道她臉上寫的有字兒?”宋涼月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昨晚上她就感受到了宋元嘉的怒氣,可從早上到現在,宋元嘉什麼動作都沒有,難道,是胡嬤嬤代她受過呢?
如此想來,她心裡愈發不是個滋味了,冷着臉說道:“你們一個兩個都不告訴我胡嬤嬤在哪兒,若是胡嬤嬤出了什麼事情,你們能夠擔待的起嗎?胡嬤嬤年紀大了,素來又是要強慣了的,平日裡我與胡嬤嬤說兩句重話,她都還同我置氣,要是爹爹或者太太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按照胡嬤嬤的性子,還真說不準她會做出什麼事兒來的!”
一禾也嚇到了,壓根顧不上旁邊胭芳的眼色,忙說道:“老爺說要打胡嬤嬤十個板子,然後再將胡嬤嬤送回蔣國公府去!”
宋涼月卻是冷笑,怪不得爹爹不處置她,原來是將所有的氣都撒到了胡嬤嬤身上,再將胡嬤嬤送回蔣國公府,這一舉又狠狠給了外祖母兩巴掌,狠,還真是狠啊!
只是這般做了好人,又損了蔣國公府面子的法子,一聽就曉得是梅氏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