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來到林家,很自然地走上小閣樓,林若就住在這閣樓上。左右想要稟告,卻被諸葛亮攔住了。諸葛亮這些日子來這裡,就像是來自己家,因此丫環和小廝們也不再將這個丞相看成是外人了。
諸葛亮進到小樓,就看到林若趴在牀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在思考什麼問題。看到林若這個樣子,諸葛亮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後坐了下來,剛想伸手去搖動林若,就聽到了林若的聲音。
“孔明,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吧”林若當下說道。
諸葛亮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林若並沒有睡,他當下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好一會兒,他才說道:“關將軍的死是不是你早就計劃好的?”
林若聽到這話,他當下忍不住笑了,他說道:“問得確實夠直接的了。孔明,我該怎麼回答你呢?陛下的杖責也是因爲這個……你如今也是懷疑我嗎?”
諸葛亮當下說道:“大哥,我想知道實話。”
林若嘆了一口氣,他說道:“也許最不願意看到他死的人,卻是我呢可是我又如何阻止呢?像現在,我該如何阻止翼德一步一步的錯下去是一樣的。我該如何阻止呢?知道未必就是想要的。只是沒有辦法阻止的話,那麼爲什麼不順其自然呢”
諸葛亮不由愣住了。他看向林若說道:“你計劃了七年麼?這個九連環,一環扣着一環,都是按照一定的規律,一步出錯,就拆不下這個九連環。你是要告訴我,你只是順着這個九連環的規律設的局嗎?”
林若不置可否,他反而問道:“謀者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利用人心,這是一個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一個順應人心的局,往往是讓人防不勝防的。”
“是人心險惡嗎?”諸葛亮反問道,“你變得好厲害。劉曄也在你的算計之內是不是?還有,如今翼德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的算計之內,就連陛下的震怒,就連你……就連你的傷也在你的算計之內。”
林若不說話了。
可是一向溫文儒雅的諸葛亮此刻憤怒了,他知道林若這不說話表示的是什麼,那就是默認了。他當下拍着桌子說道:“你在利用這次伐魏的機會剷除那些擋着你林家道的人。關將軍會死,那是因爲他的女兒是太子妃,如果有關將軍父子在的話,那麼以後關鳳就會在宮裡死死的壓着你的女兒,是不是?”
林若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關家的人,都是自傲和要強的,如果關鳳有一個強勢的老爹,那麼林伶確實不好過。林若苦笑看向諸葛亮問道:“現在的戰死,總比他日的賜死要好。關將軍的脾氣……”也只有陛下能夠受得了他。太子殿下,你覺得會容忍得了那些老臣們指手畫腳嗎?
後面的話林若沒有說出來。因爲這句話對他也是一樣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諸葛亮當下忍不住笑了,他說道:“這就是你的理由嗎?”
林若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關羽的死,不是他做的,可是未必不是他想做的。但是也是他最害怕去做的。作爲一個謀士,爲了自己的私人利益,而對自己方的武將見死不救,怎麼說也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私心。他只是有私心。
“林若啊,林若,你什麼時候變得我都不認識了?”諸葛亮嘆氣說道,“虧我一直將你當成是一個可以依靠的朋友。你卻是這樣的人。”
“孔明,沒有人是不變的。”林若看向諸葛亮說道。
諸葛亮當下人不笑了,他笑得有些苦,他說道:“看了,翼德也是你安排好的了。因爲翼德的女兒也要成爲太子妃了,如果翼德死的話,他的兒女們就要守孝三年……而陛下的身體……你可真是會算計啊。哎,我該怎麼說你呢?”
林若不說話了。
“你故意惹怒陛下,讓陛下杖責你,不是正是爲了有藉口不去前方嗎?你如果不去前方的話,有誰能夠勸得住翼德呢?只怕派去下聖旨的劉曄,此刻不是被悲憤之下的翼德轟出去,就是被他抓起來了。翼德的脾氣,你比我更爲了解吧他可是跟着你很多年了。你真是狠心,真是狠心……對待翼德這樣的人,你也下得了手。也能夠見死不救……林若,我該怎麼說你呢?”
諸葛亮越說越激動了,如果他打得過林若,如果他會武藝的話,估計他肯定會扁林若的。可是他不會。
林若依舊不說話,只是臉上掛着苦笑,好幾次他想說話,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下去了。他決定了,以沉默來對待發怒的人。
林若的沉默很是沉重。看的諸葛亮都愣了。他很希望林若能夠反駁他,因爲他不希望自己心目當中,一直敬佩的人是這樣的一個樣子的。
“你爲什麼不反駁我?”諸葛亮到最後看到林若這個樣子,他問道。其實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心裡氣憤,可是他心裡真的從沒有將林若想象得那麼壞的。
林若呵呵地苦笑道:“你不是都說了嗎?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不喜不怒,心態一如當年。他真是這樣的一個人嗎?突然間諸葛亮想到了什麼,他自己不由地笑了。可是他的笑容轉瞬就消失了。換成了深深的擔憂,但是很快這個擔憂又變成了憤怒。
諸葛亮當下憤怒地說道:“你就是這樣讓別人誤會嗎?你就這樣讓別人誤會你是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嗎?大哥,你讓我說你什麼是好呢?你這個樣子,是在自毀前程,你是在毀掉自己啊。”
林若明白諸葛亮最終還是反應過來了,他當下說道:“不過,如果連你也是這樣反應的話,那麼陛下那邊只怕真的會將我看成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也罷,若是連你們都騙不過的話,又如何騙別人呢?”
“要騙過敵人,那麼首先要騙的就是自己人。你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諸葛亮當下說道,“只是你這樣做,真的很危險,一不小心就……你在賭陛下對你寬容和忍讓嗎?”
林若不說話。
“無論陛下對你是多麼的寬容,多麼的忍讓,可是他始終是一個帝王。有手莫折金龍鬚,有心莫逆金龍鱗。陛下現在或者還能忍讓你。可是以後呢?以後他怎麼想你呢?他畢竟已經垂垂老矣。當年劉邦和韓信的故事,你還沒有吸取教訓嗎?”諸葛亮當下忍不住責備林若太不懂得帝王的心思了。
林若看向諸葛亮說道:“你如果做蕭何的話,我也不會怪你的。畢竟這是我自找的。”
“蕭何?”諸葛亮苦笑地說道。他心裡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下得了手麼?”
“孔明,你既然知道了,那麼就不要說出去了。陛下那邊,你幫着瞞住吧?此刻已經容不得我們有一步走錯了。否則我真的沒有辦法解釋得清楚了。”林若看向諸葛亮說道。
“我明白。我是不會說的。只是陛下的怒火,你想要怎麼面對呢?”
“這些你不用擔心。縱然他現在對我有恨,也不會殺我的。如果他殺了我的話,那麼整個佈局,不是更加天衣無縫了嗎?”林若笑着看向諸葛亮說道。
“如果他真的對你動了殺心,我不能夠保證能替你隱瞞這個秘密。大哥,我畢竟不能像你,能夠那麼狠心”諸葛亮看向林若說道。
林若當下揚眉,他說道:“你如果說出來的話,那麼我佈置了這個七年的局,都被你給毀了。天下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夠一統,因我一人,而使得千萬人受苦,百姓何辜?孔明,你不會那麼做的”
諸葛亮聽了林若這話,久久不再說話。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而猶未悔。如果能夠爲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死,那麼就算是死了,也是沒有什麼遺憾的。
諸葛亮能夠體會到林若的心情。他唯有嘆氣了,心裡默默地希望,自己的這個兄長能夠有一個好的結局。
“我累了,孔明,你走吧”林若到最後竟然下了逐客令了。他確實很累,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想再涉足官場了。
而此刻在劍閣外,漢軍的大營裡哀鴻遍野。
毫無懸念,怒氣衝衝的張飛將人馬拉到劍閣之後,也不顧士兵的疲勞與否,馬上就下令攻打了劍閣。他這種野蠻和沒有頭腦的行爲,當下一個下午就讓漢軍損失將近七千人。
看的黃敘和陳到兩個人,那心是拔涼拔涼的。
黃敘和陳到兩個人勸說張飛不要那麼衝動,可是張飛哪裡管那麼多,進攻很猛烈,還想打夜戰,甚至到最後,他還親自上陣殺敵,若不是他左右的護衛拼了命的保護他,估計他已經被劍閣關卡上的“萬箭齊發”給射成蜂窩了。
最後張飛也受了傷,雖然說不是很重,可是他也漸漸地發現自己的身邊的那些士兵們傷得實在太重了,他也覺得再這樣子打下去,他的十萬人肯定是白搭。他只能夠下令撤兵了。不過這一場打下來,確實夠慘的了。
傍晚死的人加上下午進攻是的人將近了一萬人,那些屍體都堆成堆了,不少傷兵都哭聲一片,讓人聽了滲得慌。
本來心情就不好的張飛,如今聽到這些傷兵們的哭聲,他當下忍不住火大了,他拿着鞭子抽打那些傷兵罵道:“當兵的戰死沙場,那是光榮的事情,爲國捐軀,那是當兵的歸宿。哭什麼哭?不許哭……”
傷兵們因爲同澤的死、因爲自己的身上所受到的傷痛而哭,如今被張飛這麼一抽打,這麼一怒吼,不少的士兵們都只能夠閉嘴了。
誰不知道這位三爺,發火喜歡喝酒,打着鞭子打人玩呢?自己在這個時候哭泣惹他不開心,那不是找死嗎?
正所謂敢怒不敢言,就是說此刻士兵們的心情了。
張飛看到士兵們都不哭了,可是一個兩個苦着那張臉,甚至有些人還握了拳頭,似乎想要出來揍自己一頓,他當下一把將一個臉上帶着怒容,手裡緊緊握着拳頭的小年輕人,一把拎了出來,扔在了地上。
這個小年輕看起來只有十五歲的大小,他被張飛摔在了地上之後,因爲痛,忍不住列了一下嘴,可是卻沒有喊出來,而是用一種讓張飛覺得發毛的目光盯着張飛看。
張飛當下一鞭子打下去,然後罵道:“你不服氣俺是不是?你說?你這是什麼眼神,俺讓你們不許哭,你竟然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俺,你說,你想要做什麼?”
那個小年輕憤恨地說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張飛,你就是一個無能、無用的匹夫”
這話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啊,不少人都爲這個小年輕捏了一把汗了,就連在旁邊的黃敘都不由地搖頭了,這個孩子簡直是不要命了,敢這樣對張飛說話。想死嗎?不過,這個膽量自己倒是很佩服的。
張飛聽到這話,當下牙癢癢地說道:“你再說多一次”
“張飛,你是無能,無用的匹夫。你只會發怒,你就只會發怒,你發怒就只能讓敵人有可趁之機,你是匹夫,無用的匹夫,比關羽那個匹夫還匹夫……”
這下真的完了……罵張飛也算了,竟然連關羽都罵進去了。這孩子,怎麼可以罵關羽呢?你難道不知道這位三將軍的性格嗎?你罵他,他可能只是打你一頓,你竟然辱罵他的二哥,你不想活了?
而且如今很多人都在傳說,關羽的死,簡直就是關羽自大,關羽是一個自大的匹夫,有勇無謀,被人算計的匹夫。你可倒好,竟然將這些話給罵了出來。哎,真的完了,不少人都在爲這個小年輕默哀了。
張飛此刻怒火沖天,他恨不得拿劍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的小子給刺死了。他當下呀呀呀地叫了起來,一鞭子狠狠抽打在了那個小年輕的身上。
一鞭又一鞭,張飛失控了,他的情緒失控了……
看到張飛失控,暴怒的樣子,黃敘和陳到兩個人,當下忍不住上去拉住了張飛。張飛憤怒地看着躺在地上,傷痕累累的小年輕,惱怒地說道:“小子,你有種,俺老張今天就不打死你來人,將這個小子,給俺拖出去,吊在軍營外,示衆三天,不許給他水喝,不許給他東西吃。”
傷得那麼重,再吊在軍營外示衆,不給水喝,不給吃的,不用三天,一天的太陽暴曬,這個孩子肯定得死。
“三將軍,他只是一個孩子……你就放過他吧”黃敘很佩服這個孩子的勇氣,因此他不希望這個孩子就這樣死了。
張飛哼了一聲,他走了過去,一把將那個孩子的下巴給託了起來,目光如刀鋒一般看向那個孩子的眼睛說道:“小子,你如果能夠向俺道歉,並且承認你剛纔說過的話是放屁,你就是一個懦夫,俺就放了你,當做今天晚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那個小年輕毫不示弱地說道:“張飛……你就是一個匹夫……有勇無謀的匹夫,這十萬大軍,肯定會被你葬送的。”
這下子,張飛真的憤怒了,他一把將這個孩子提了起來,扔在了地上,然後說道:“拖出去,吊起了……俺倒要看看,你的嘴巴硬到什麼時候?”
衆人一片譁然,不少人想替這個孩子求情,可是很多人看到張飛那張黑臭的臉,一個個都不敢開口了。黃敘想要開口求情,可是卻被陳到拉住了。陳到朝他搖了搖頭。
“你們誰敢再哭,誰敢再議論,再說俺二哥的壞話,下場和他一樣看什麼看?”張飛憤怒地掃過全場所有的人說道。嚇得每一個人都低下頭,不敢在說話了。
傳說張飛可以止小兒夜哭,果然是不假陳到和黃敘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
張飛看到衆人都不出聲,他很滿意地走了。其實說滿意,那是假的,他的心中有多麼的鬱悶,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回到軍營的時候,讓人拿來酒,又喝了起來,邊喝邊哭,最後喝醉了之後,把自己的營帳裡的東西,能夠砸的全砸了。
衆人看到他發酒瘋,都躲得遠遠的了。
而在劍閣上的司馬懿和李通兩個人正在下棋,李通很佩服司馬懿的智慧,而司馬懿很佩服李通的治軍能力,兩個人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其實這都是司馬懿故意的。他要結好李通,因爲李通的女兒李貴妃不是有一個兒子嗎?這個兒子曹協如今才五歲,雖然被封爲樂王,封地是臨江,可是那可是王子,而且如今李通的手上有重兵,他司馬懿的手上也有重兵,若是兩個人能夠……
這是司馬懿的計劃。
每一個人都是有野心的,而且通過這些天的接觸,司馬懿發現這個李通的野心其實也很大的,他李通代替曹洪曹休兩個人,獨佔朝廷的軍權。
張飛軍營裡發生這樣的事情,確實是瞞不住的,正所謂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不一會兒,密探就將這件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司馬懿和李通兩個人。
李通當下忍不住說道:“張飛的軍隊只怕要人心渙散了。司馬太傅,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呢”
“拿下漢中……我會讓朝廷封李大人爲漢中侯……李大人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