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一個溫暖的時節,暖風吹得人昏昏入睡。林若搭拉着頭,雙手撐着腮幫子,雙目無神地趴在桌上,似乎在思考什麼,又似乎不在思考什麼。
外面傳來鳥兒低聲歡鳴,偶爾傳來孩子的笑聲,陽光燦爛得讓人喜歡。
“哎……”林若不由地嘆氣。
這個時候張潤剛好走進了,聽到林若的嘆氣聲,不由地說道:“三叔在爲何事發愁?”
林若轉過頭看到是張潤連忙站起身來行禮說道:“嫂嫂安好。”
“叔叔莫要如此見外,都是自家人。”張潤笑着說道。
“嫂子請坐。”林若連忙說道。
張潤含笑地坐了下來。
林若因爲來了張潤,也不敢毫無坐像,端坐着說道:“沒什麼事情。就是有些心煩。恩……志才他睡了?”
張潤有些感激地看向林若,因爲林若的到來讓戲志才的病一下減輕了不少。她點了點頭說道:“他午間剛吃了藥,便睡了。叔叔妙手回春,志才這次應該會沒事了。”
林若聽到張潤這樣說,當下又“哎”地一聲嘆氣,然後搖頭說道:“嫂嫂,言心只能調理他的身體,只怕治不了他的病。”
張潤聽了之後心裡不由地沉重了許多,好一會才問道:“三叔也沒辦法救志才嗎?”
林若不想騙她,可是又不忍心將實情說出,只好點了點頭。
“可惜如今主公正是多事之秋,離不開志才。否則妾身真想讓夫君帶着妾身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戰火的地方去。”張潤感慨地說道,“三叔,妾身請你一定要盡力治好志才,飛飛他還小。”
真讓人懷念以前的日子,雖然清苦,可是卻過得很開心。
林若看得張潤哽咽的樣子,一時之間眼淚不由地瀰漫了雙眼,他好一會才說道:“我已經盡力了。他不肯聽我的話,我也沒辦法。嫂嫂,如果你有空,便勸勸志才,離開東郡,到南方去養病。只要三年,我便可以將他的病治好。只要三年便可以。”
張潤望向林若好一會才說道:“你是說,只要志才靜養三年,他的病就會好起來嗎?”
“是的。只要三年。”林若點了點頭說道。林若說完感覺到自己有些對不起戲志才,竟然將實情告訴了張潤。不過,他真的希望張潤能勸得戲志纔回心轉意。人有時候就那麼傻,明知這是不可能的,可是還是忍不住去抱着這樣的希望。
“他知道嗎?”張潤好一會問道。
林若點了點頭說道:“他知道。”
“哎,如此我也勸不了他。三叔,志才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別人是勸不了他的。”張潤苦笑地說道。
林若愣了一下,望向張潤,沒想到張潤如此瞭解戲志才。看來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應該說的就是她和戲志才的關係吧!
林若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曾勸過。嫂嫂,今天的事情,莫要讓大哥知道,因爲他不想讓你傷心。”
“妾身知道。三叔,你可以告訴妾身,志纔是不是時日不多?”張潤默認地點了點頭,好一會失神地望向林若問道。
林若沒有說話。他站了起來看向外面,外面春意盎然,彩蝶紛飛,林若好一會說道:“嫂嫂,不如明日我們去外面郊遊如何?”
張潤知道林若不肯回答自己的問題,不過聽到林若說郊遊,愣了一下說道:“志才的身體,只怕不合適過於勞累。”
林若一聽馬上說道:“多做運動,也是有利他的病情的好轉的。不如明日,我們到郊外去看看。”
他只是想讓張潤和戲飛能留下與戲志才相處的甜美的回憶。
張潤還是搖頭說道:“只是如今兗州到處是黃巾反賊,郊外只怕不安全。”
“有曹孟德坐鎮東郡,那些黃巾反賊估計還沒膽子來東郡搗亂。嫂嫂不必擔心,明日我們只管出城去玩便是了。”林若一聽馬上笑起來說道。
“那妾身與志才說說。”張潤心裡還是有些想出去踏春的,畢竟多年以後都沒有好好地和丈夫一起踏春了。
林若見張潤同意了,當下高興地說道:“如此有勞嫂嫂了。”
張潤臉有些微紅地說道:“哎,不怕三叔取笑。妾身也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與志才踏春了。”
林若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問道:“嫂嫂,我一直以來不明白一件事情。我記得三年前我與大哥結拜的時候,他還是孤身一人,在山上隱居。三年後再見他,不僅有了妻子,還有了六歲的兒子。”
張潤聽了之後不由地笑了,好一會才說道:“那是六年前我和他失散了,後來多虧了曹公我才得以和志才重聚的。”
張潤說着眼淚不由落了下來。
林若聽了之後,忍不住說道:“嫂嫂,可以和我說說你和大哥的故事嗎?我覺得你們似乎是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纔可以在一起的。”
林若的話一下讓張潤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個冬天。
“我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的小姐,可是因爲家裡世代從商,到了我爹這一代,也算得上富甲一方。那年冬天,我爹生了重病,家裡忙得一團糟,我心裡擔心爹的安危,除了牀前服侍爹爹,便是到城外的道觀爲爹爹祈福。那個時候,志才很窮,他在路邊擺攤子給人算命和寫信。我便是那個時候認識他的。”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覺得他很瘦,可是整個人很精神。那雙眼睛清澈而明亮,那微笑看得我當時臉發燙。呵呵……”
“我拿來籤文詢問他。他告訴我,我爹會好起來的,讓我不要擔心。其實那個時候,我哪裡聽得進他的話,心裡還暗罵他是騙子。出了春天,我爹的病果然好起來了。我便在家裡一心一意地照顧他。上元佳節那天,爹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二孃讓我和二妹出去玩,在街上,我再次遇到了他。他在街上賣燈籠……我記得,那天我看中的是一隻鯉魚燈籠。那個晚上我們聊了許久……現在想起來,也不記得我們到底都聊了什麼,只是覺得他很博學,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林若聽到這裡,不由愣住了,這典型的是落魄書生喜歡上富家千金的劇情小說啊。嘿嘿,這樣狗血的劇情,沒想到竟然會發生在戲志才的身上。他當下忍不住問道:“後來,你是不是經常出去和他相會?”
張潤看了林若一眼,當下臉紅地點了點頭。
“可是好景不長。有人上門向爹爹提親,有好幾戶人家的家境都很好,爹心動了,他問我的意思。我當時心裡十分的着急,我實在沒辦法,便告訴了爹,關於志才的事情。”
林若一聽馬上說道:“不用說,你爹肯定是反對的。”
張潤點了點頭。
“後來我知道,當天爹便讓人去砸了志才的攤子,還讓他立即離開潁川,不得再回來,否則就打斷他的腿。”
“這簡直和土匪沒什麼區別。我想志才,肯定是不答應了。”
張潤再次點了點頭。
“按我說,你們兩個乾脆就私奔算了。呵呵,等有了孩子,我看你爹還怎麼拆散你們兩個。”林若當下說道。
張潤雙頰頓時緋紅,她說道:“我確實和他約定了一起私奔。”
“我爲了讓爹對我的看管放鬆,故意裝出很聽話的樣子,做什麼事情都順着他的意思,就連他讓我嫁給東城的李富貴的兒子,我也答應了。就在出嫁的前一個晚上,我偷偷地收拾衣服,在妹妹小敏的幫助下和他私奔了。”
“當時志才故意讓一輛空的馬車朝西而去,而我和他兩個人從東而走,兩個人在荒郊野地裡,跑了一天一夜纔敢停下來。我後來聽妹妹說,爹帶着很多人向西追那輛馬車,等他們追到馬車的時候,發現是一輛空車,當時就氣炸了。”
“我們向東走了很久,到了陳留。我與志才經歷了千辛萬苦纔在一起。彼此都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雖然我們在陳留什麼人也不認識,日子過得十分清苦,可是那是我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日子。”
張潤說着臉上不由浮出了笑容。
“我們在陳留一住便是一年,夫君他愛我,疼我,什麼事情都捨不得讓我來做。可是我看到他爲了這個家那麼辛苦,也忍不住找些事情來做。在陳留,我們有了我們自己的家,一個雖然不大,可是卻很溫暖的家。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夫君每天晚上都會到院子裡去觀看星象,回來的時候,都是滿面愁容。我當時詢問夫君到底什麼事情如此憂愁。”
“夫君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天下將亂,陳留是隻怕呆不下去了。我當時不明白爲什麼夫君會說天下將亂,便問他,那如何是好。他說,南方或者可以暫避一時。他讓我存儲糧食,以待不時之需。”
“我記得那年冬天很冷,冷得讓我難忘。那天他回來得很晚,天已經黑了,他纔回來。我看他進院子的時候,很是疲憊,甚至有些不耐煩,而且滿身的酒氣,在他的身後竟然跟着一個人,看穿着應該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夫君進門口,對那個人冷冷地說道,學不過是一個無用之人,公子是人中龍鳳,何必難爲學?公子請自便。他說完便讓我將門關上了。我詢問他,那個是什麼人,他說,是一個讓他勞心勞力的人。
記得第二天我一大早開門,便看到有一個雪人立在門外。當時我嚇住了。誰知道那個雪人見到我,竟然動了,等身上的雪抖落了,才發現這個雪人原來就是昨天晚上跟隨者夫君回來的那個公子,也就是現在的曹公,當時的陳留太守的侄兒。”
林若愕然,他好一會說道:“恩?!你是說,曹孟德在雪地裡站了一個晚上?”
“是的。我當時驚呆了。他看到我的時候,整個人被凍得是在不行了,臉色發白,嘴脣發青,剛說了一句:‘先生可曾醒來’便暈了過去。”
“靠,曹操竟然是這樣禮賢下士的?!怎麼歷史上沒有記載?”林若心裡忍不住嘀咕道。《三國演義》裡對劉備三國茅廬大寫特寫,可是對曹孟德大冷天地在戲志才的破屋外站了一宿的事情,滴字不提,這也太那個了。
怪不得志纔對曹操這樣死心塌地,換了我的話,我肯定會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哎,士爲知己者死啊!
就在這個時候,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去看看……”
看丫鬟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便知道肯定是遇到了什麼急事。
張潤正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小……小……小公子……小公子,不好了……他……”丫鬟驚慌失措地說道,“夫人,你快……快去……”丫鬟用手指着門外說道。
張潤衝了出去。
林若也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