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天啓衛宮閤府大營。
帥帳裡,徐銳正和林紹東一起研究着地圖,準備確定秘密實驗火炮的地點,曹思源忽然掀起帳簾,帶着張佐烽和安歌走了進來。
林紹東一見二人,便將地圖一卷道:“我先出去。”
徐銳擺擺手:“沒關係,一起聽聽也好,都坐吧。”
說罷,他走到帥案後坐下,其他幾人都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林紹東見此也沒有堅持,走到徐銳身後站定。
“情況如何?”
徐銳朝安歌點點頭,問到。
安歌剛剛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聽徐銳發問,便放下杯子道:“少爺,有了您大肆送禮的鋪墊,這幾日天寶閣的生意開展得十分順利,不少拍品都拍出了天價。
咱們帶來的各種貨物已經賣出了一大半,營業收入一百三十二萬兩,淨利潤超過六成,規劃中的鋼鐵廠、化工廠和電力研究所的資金已經湊齊了八成。
剩下還有一些量比較大的日用品,已經有幾個本地的大商號找上們來要和咱們合作。
等把這些貨物也賣完,大約會有將近兩百萬兩的進項,您正在籌劃的幾個工廠和研究所的資金也就差不多了,只等研究院的技術成熟就可以上馬。”
沒想到生意竟然會如此順利,聽他這樣一說,衆人都面露喜色。
徐銳雖然能賺錢,可是更能花錢,尤其是研究院裡的項目。
每一個嗷嗷待哺的項目都是吞金巨獸,在確保股東分紅之外,徐銳幾乎已經將所有的收入都投入了進去,可還是捉襟見肘。
現在每個月的例會已經成了各個項目組爭奪項目資金的扯皮會,各個領域的宗師級人物甚至會爲了幾兩銀子擼起袖子大打出手。
面對這種局面,爲了引導良性競爭,徐銳乾脆引入創效評價機制,將在研的項目分爲兩大類,一類是對前沿科學的預研,由徐銳直接從預算中撥付專款支持。
另一類是應用階段的研究,由成果創效的多寡來決定研究團隊的項目資金分配,創效越多的團隊,分配到的研究資金也就越多,用這種方式刺激技術的商業孵化和經濟轉化速度。
這個政策的效果立竿見影,研究團隊的方向不再只是技術本身,而是以技術應用獲取利潤爲最終目的,真正做到了立足市場。
在這種模式的刺激之下,長坡先生、吳桐甚至袁子雄這些已經成爲大拿的專家也不得不走出悶頭研究的試驗室,開始關注起市場來。
短短几個月時間,抗生素更新了三代,治療感冒、瘧疾、瘟疫,以及戰場救護的特效藥品層出不窮,鋼鐵、化肥、紡紗技術的應用也突飛猛進。
在此基礎上,爲了配合工業的整體發展,也爲了賺取更多的利潤,徐銳還野心勃勃地準備進軍一個無比神奇,無比賺錢的領域,那就是電!
電力的發現和應用將人類真正推上了現代科學的殿堂,意義已經無法用劃時代來形容,簡直就是重塑了整個人類的發展軌跡。
而在這個世界,在工業持續發展的環境下,誰若掌控了電力,便等於掌控了未來。
爲此,徐銳已經計劃設置一個新的專項研究所,由他本人主持,第一步先以小型發電機的研製,以及最原始的電力輸送和儲存爲研究方向,計劃用幾年時間將項目推進到應用階段。
在徐銳的描繪之下,不單是研究院裡的科學家們,就是安歌、曹思源、張佐烽和林少東幾人也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能發光的玻璃和會說話的竹筒。
是以方纔安歌才一說資金基本到位,就讓幾人大爲興奮。
當然,這都是後話,所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在科學的浩瀚海洋中,要想真的到達彼岸,徐銳現在便要解決西川的難題。
“還算不錯,四大家族有沒有什麼動靜?”
徐銳壓下心中的歡喜,沉聲問到。
安歌搖頭道:“沒有,他們都很配合,至少沒有出面設置障礙,不過這是在西川,您知道的,來同我們接觸的商人多半都是四大家族的人,也算是在和四大家族直接接觸吧。”
“先前聽說外來勢力很難在西川立足,但咱們這次帶着京城的好幾個商會來勢洶洶,他們卻好像毫無反應,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文章?”
曹思源若有所思地問。
安歌笑道:“恐怕他們早就知道天寶閣和少爺的關係,這才暫時按兵不同,是想等和少爺的接觸有了結果再說吧。”
徐銳搖了搖頭:“先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西川的水比咱們想得還要深。”
張佐烽點頭道:“我贊成大人的看法,山裡出現官軍這事很不簡單,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需要官軍喬裝守衛,而且還涉及與西樑的走私生意,這裡面恐怕還大有文章。”
提起這事,徐銳嘆道:“山裡的東西我大概有點眉目了。”
“哦,大人知道那些官兵守衛的是什麼了?”
張佐烽一愣,其他人也都好奇地望向了徐銳。
徐銳道:“我也是猜測,不過應該八九不離十。
今日在萬福樓上遇到了崔令紋,此人狂妄自大,行事不計後果,原本我以爲他是被四大家族寵壞了,直到聞見了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什麼味道?”
曹思源好奇地問。
萬福樓上的事他可是親身經歷,同樣聞到崔令紋身上的那股特殊氣味,卻不知是什麼味道,現在聽徐銳提起,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福壽膏,也就是鴉片!”
徐銳沉聲到。
“什麼?!”
衆人都是一愣,在這個世界鴉片雖然沒有大規模氾濫,卻也是聲名狼藉,尤其在東南幾個經濟比較發達的省份,受其所害,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數,倒是天子腳下的長興城還是一片淨土,所以連道上出身的曹思源都只聞其名,不見其物。
“怪不得我總感覺那崔令紋有些神志不清,原來是吸了福壽膏……”
曹思源默默唸了一句,心中的疑惑頓時釋然。
“原來他們向西樑走私的竟是福壽膏,怪不得發現上官不達後立刻便要趕盡殺絕……”
張佐烽喃喃自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驚道:“若山中種的真是福壽膏,他們用官兵看守,豈不是說……”
“對!”
林紹東接口道:“他們敢明目張膽地用官兵看守福壽膏,也許還用官兵走私福壽膏,這就代表整個西川的官兵都和四大家族穿了一條褲子,早就不是朝廷的兵了!”
“嘶……”
衆人聞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沒想到四大家族對西川的控制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徐銳若是想拿四大家族做文章,便相當於與整個西川軍政對抗,要是對方狗急跳牆,這支天啓衛身在羣狼環伺之中便會十分危險。
見衆人神情凝重,徐銳擺擺手道:“這種局面我早就想到了,眼下咱們和四大家族還遠不至於到翻臉的地步,不過我頭疼的不是這件事。”
“難道還有比這件事更壞的消息?”
張佐烽敏銳地發現了徐銳話裡的一絲陰霾。
徐銳嘆了口氣道:“是有幾件事,第一,幾個月前我曾聽裕王提起,刑部在東南各省發現了大量福壽膏,售賣的就是西樑商人,眼下看來西川很有可能就是源頭。
第二,他們既然有能力將福壽膏賣到東南各省,便說明背後一定存在一個龐大的網絡,這其中必然牽連着更多的勢力。
第三,今日的第二場拍賣會上出現的女奴多半來自京城,也就是說,四大家族還與嶽尚案背後的那隻幕後黑手有關,眼下還不知道這隻黑手有沒有參與到福壽膏的網絡當中。
第四,既然大量出現福壽膏,而且屢禁不止,一定存在官商勾結的情況。
東南各省,也就是所謂的江南之地,一直都是遼王的勢力範圍,那裡的官員十有八九都出自他的門下,不知道遼王和這個販賣福壽膏的網絡有沒有牽連,或者他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這四點無一不是牽一髮動全身的噩耗,眼下他們發現的問題還只是冰山一角,但已經可以依稀看出冰山的體積無比龐大,完全不是一個小小的西川可以比擬。
衆人都沉默下來,直接與這樣的龐大勢力對抗,顯然大家心裡都沒底。
“要不先將此事上報朝廷?”
半晌,安歌第一個試探着說。
張佐烽搖頭道:“不可,他們在朝中肯定有人,一旦上報朝廷他們立刻就會知曉,眼下咱們和四大家族頂多只算相互試探,可要是讓他們知曉咱們掌握了這個秘密,恐怕立刻就會對咱們動手。”
衆人點了點頭,都覺得他說得有理,不禁又沉默下來。
“既然西川的骨頭如此難啃,不如咱們換個地方?”
林紹東說到。
曹思源立刻反對道:“不成,放棄西川便等於放棄了橡膠林,而且既然對方的勢力如此龐大,誰能保證下一個地方沒有他們觸角?難道咱們只要一發現困難就要撤退?”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有什麼辦法?”
安歌終於忍不住,揉着太陽穴堵了曹思源一句。
曹思源彷彿下了決心,咬牙道:“辦法當然有,既然大人的目的是賺錢的同削弱敵國,那咱們完全可以和四大家族合作,控制福壽膏的生意,然後把那東西賣到西樑去。”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一愣。
要說曹思源畢竟是混江湖出身,心狠手辣絕對在衆人之上,他這條毒計不但解決了徐銳與四大家族的對立關係,而且同樣能達到徐銳的目的。
細想之下大家都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不禁向徐銳望去。
然而徐銳卻是想也不想便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們不知道那東西的危害,一旦氾濫便會毀掉一個民族,甚至是整個人類,不論是不是敵國都會遭受其害。”
鴉片戰爭對中華民族造成的苦難還歷歷在目,彷彿刻進炎黃子孫血液之中的傷痕,雖然曹思源說的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徐銳絕不會選擇這樣的手段。
退一萬步說,福壽膏這種東西就好像潘多拉里的魔鬼,一旦打開,或許短時間內能取得一定效果,但長此以往自己也會深受其害,徐銳還沒有短視到這個地步。
張佐烽眉頭一皺:“大人的意思是?”
徐銳沉聲道:“原本只是爲了自家利益,但福壽膏的危害實在太大,既然發現了此事便不能不管,四大家族和他背後的勢力若真是毒瘤,那就必須挖掉。
這不是我同情心氾濫,或者多管閒事,這世上的事本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工業的發展需要良好的社會基礎,決不能讓這顆毒瘤破壞了大好的環境。”
張佐烽嘆惜道:“可是大人,眼下咱們似乎沒有資本解決這顆毒瘤啊……”
徐銳冷笑一聲:“既然是堡壘,就一定會被攻破,既然從外部不行,那咱們就從內部試試,此事不能着急,第一步先要確定藏在山裡的究竟是不是福壽膏。”
說着,徐銳抽出一根令箭道:“曹思源聽令!”
曹思源臉色一肅,連忙起身道:“末將在!”
徐銳道:“山裡的情況你最熟悉,命你率領偵察連再次潛入山中,確定那裡種的究竟是不是福壽膏。”
“遵命!”
“張佐烽!”
“末將在!”
“命你做好防範預案,一旦西川情況有變,要確保天啓衛能快速反應,全身而退。”
“遵命!”
“徐安歌!”
“少爺。”
“這幾日你按計劃把咱們的東西都賣掉,然後繼續與本地商人接觸,若有時機,可以旁敲側擊地打探福壽膏的消息,但不許勉強,決不能暴露咱們已經知道這個秘密的實情。”
“是。”
“天啓衛外鬆內緊,一切照舊,所謂不破不立,我已下定決心,這次要在西川鬧個翻江倒海,一舉打掉四大家族,爲星河集團和工業貿易建立第一塊根據地!”
“是!”
徐銳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決定,衆人齊齊起身抱拳。
“大人,既然您已下定決心與這等龐大勢力決裂,不知可有定計?”
林紹東問到。
徐銳冷笑一聲:“我已埋下了一顆種子,但原本也不過只有兩成勝算,幸好有人自作聰明,給我送來了一把好刀,若是用的得力,起碼能有八成勝算!”
此話一出,衆人眉頭上的陰霾頓時散去了大半。
徐銳掃視衆人一眼,心中暗道:“野心勃勃的鄭逸晨倒是一個聰明人,連我都想利用,就不知道你會不會變成砍倒這顆參天大樹的刀了……”